（我英/我的英雄学院）特修斯之船

　　“被告黛博拉，你被指控杀害了你的养父，新世纪能源公司的法人代表瑞尔，证据确凿，你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吗？”

　　我摇摇头，“没有。”

　　“那你是认罪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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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场浩劫以后，我大病了三天三夜。

　　京一得到瑞尔的噩耗，抛下了所有工作从意大利回来了。据说之前我和瑞尔被绑架的消息，都被真太郎爷爷压下来了，所以京一不知道。

　　现在他会恨死我的吧？一定是，因为他从来没来看过我一次。

　　瑞尔曾说我是个不省心的家伙，也说我是个得寸进尺的小混蛋。

　　我的确是。

　　在大病期间，我还有力气搞绝食。

　　“黛博拉小姐，我求求你了，你就吃一口吧！”

　　我瞪着天花板摇头。

　　吉野先生突然出现，赶走了无奈的、快要哭出来的帮工小姐。

　　他走到我床边，摸了摸我的额头。

　　“还不吃饭？想自杀？”

　　我不理他。

　　“每天见你看那些无聊的电视剧，好的东西没学会，坏的倒学了个十足十。”

　　又沉默半晌，他突然开口道：“其实你根本不用自责，因为害死瑞尔的，并不是你。”

　　我转动眼珠看向他。

　　“我本不想告诉你的……但现在看来也没必要隐瞒了……”

　　他清了清嗓子。

　　“你觉得以井上组的能力，或者说以我的能力，费克会这么容易在你们家四周安装监控吗？”

　　我艰难地坐起了身体，嘶哑着嗓子问：“你什么意思？”

　　吉野英介没有看我，他转着眼珠朝上，嘴唇微涨，呼吸有些乱。

　　“是我允许的啊，费克的事情。因为井上组和费克，其实有交易往来的。”

　　“为什么？”
　　“为什么？”京一也出现在了门口，他的牙齿甚至已经兽化。

　　也就一个星期不见，他好像老了十岁。

　　“京一？你也来了？正好，你可能需要给黛博拉换一个保镖了。”吉野英介转身，他的脊背挺得特别直，快要断裂一般，“因为我要代替瑞尔的位置了，新世纪能源公司，有一部分归我们了。”

　　“我问你为什么啊？”京一道。

　　“瑞尔，只是个人造人，他却身居高位，这也就算了，身居高位还……不办实事。我向他提出改革的事情，改变现在产业链的事情，提了好多次了吧？你也见过的吧？”
　　“可是他一次也没有听过，还说我是错的。怎么可能？我大学学的就是机械，研究生也学的这些，现在在读的博士也——”

　　“我问你为什么背叛我们？！”京一吼道。

　　“京一，从来没有背叛。”吉野英介笑了，背对着我，挺着腰，笑了，“从来没有过。”

　　“你是——”

　　“我一开始就是真太郎老爷的人。”

　　京一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兽牙彻底突出，他咆哮着奔吉野英介而去！

　　“京一。”

　　我望向门口，是真太郎爷爷。

　　“您来救您忠实的手下吗，父亲大人？”京一停下动作，表情凶恶地问道。

　　“英介只是在这件事情上面为我办事，其他的，他都是忠于你的。”真太郎爷爷不满道，“你要为了区区一个人造人，和你从小到大的兄弟反目成仇？没出息！”说完他走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额头，“可怜的黛博拉，对不起，牵扯到你了，爷爷没想到那些人造人做事情这么没轻没重。”

　　“为什么……瑞尔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你们为什么就是容不下他？”京一喃喃道。

　　“牺牲？”真太郎爷爷开始尝试喂我吃饭，“你在开什么玩笑，京一？人造人本就没有人权，瑞尔还是在我们井上组的保护下才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如果不是我们，他早跟那费克一样，活得像只老鼠了。”

　　我竟然在京一的脸上看到了眼泪。

　　“你哭什么？那个人造人哪有那么好？他其实还没费克有用呢！”真太郎爷爷朝吉野英介努努嘴，“英介从费克那里学到的机器人制造法，我看很好，如果能量产，现在的那些恶心吧唧的英雄们，得失业一半！”

　　然后他又沉了脸，“可是这个费克做事情，真的荒唐，不愧是人造人。他已经拿了井上组的钱，但还是提出要监视瑞尔。我是没想清楚，他跟我说是人造人的内部斗争。我料想他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可没想到他会对黛博拉下手，还找了那个什么All For One这个危险分子，想挣双份钱，太荒唐了！还好黛博拉没事，不然我可要伤心死了。”

　　真太郎爷爷见我不肯吃饭也不勉强，只是拍了拍我的头。

　　“那为什么你们要牺牲瑞尔？”我突然开口，“你们可以救他的吧？”

　　真太郎爷爷看了一眼吉野英介。

　　吉野英介突然对我笑道：“我都说了……他占着茅坑不拉屎，物竞天择，他是该被淘汰的吧？否则我怎么上位？”

　　我疲软的拳头还没到，吉野英介已经被京一揍倒在地。

　　“喂喂喂，意思到了就行了，京一，你过头了。”

　　只见京一和吉野英介扭打在了一起，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风度也好，什么剑道、八极拳的招式也好，通通忘得一干二净，两人只是单纯地拳拳到肉，撞飞了板凳，掀翻了书柜，摔碎了电脑，震破了台灯。

　　真太郎爷爷没有阻止的意思。

　　我也在原地一动不动。

　　“瑞尔他，很信任你。他跟我说，吉野君很辛苦，也很有想法，他想再过几年，等局势稳定了，他就推荐你来继承他的位置。”京一恶狠狠地给了吉野英介一拳。

　　“我不是人造人，我有几个几年可以等？”吉野英介还了一脚，“瑞尔是你情人，我就不是你兄弟了？如果他让我等个十年，我也等？！”

　　“瑞尔活不了多久了，他是人造人……他的寿命只有八十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只是不老而已。我这次去意大利，也是因为想去那里的□□，一个叫热情组织的□□，问问他们的老大能不能替瑞尔续命。”
　　在我们三人震惊的眼神中，京一哭喊道：
　　“你为什么，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五年呢？！”

　　我木然的大脑开始运转。

　　我需要计算一下。

　　在瑞尔的世界里，他正在迫近即将到来的死亡，在他有限的生命里，普通的人看不起他，贴身的信任的部下吉野英介想要害他，他不被京一的长辈们所承认，他的以前的兄弟想要置他于死地，就连他最亲近的养女我，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混蛋……

　　痛苦终于压垮了我的神经。

　　原来瑞尔，那个时候的瑞尔，竟是活得如此艰难！

　　四面皆是悬崖峭壁，皆是汹涌不断的恶意，每一个人都想要他的命，可他还要保护我，还要照顾我烦人的、脆弱的自尊！

　　我还是没有绝食成功。

　　吉野英介和真太郎爷爷走了，京一没走，他开始喂我吃饭。

　　面对鼻青脸肿还泪流满面的京一，我无法耍小性子。

　　或者说，我的悲伤，在京一面前，一文不值。

　　“所有人都以为，是我看上了瑞尔，是我脑子一热，不顾众叛亲离跟瑞尔在一起。”

　　京一舀起一大勺子饭，我拼命吞了进去。

　　“他们都以为，是我追求的瑞尔。”

　　又一口。

　　“其实不是，当初是瑞尔追求的我。”

　　再一口。

　　“他比任何人、人造人，都勇敢。”

　　我快噎死了，但还是眼泪、鼻涕混着饭一起吞，吞得喉咙生疼。

　　“你的命是瑞尔救回来的，你不要辜负他，好好吃饭。”

　　我点点头。

　　“听见没有？”

　　我拼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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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是这么说，行为却不好做。

　　我想要吃饭，却吃不下去，吃一口吐一口。

　　我也睡不着觉，哪怕睡着了，梦里都是瑞尔，也是“瑞尔”。

　　那双只有恨的蓝眼晴。

　　新的保镖樱田小姐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我也不愿找她倾诉。

　　我再也没见过吉野英介，也很少去井上组本家。大家说我被吓到了，说我病了，让我在家里修养。

　　可我也见不到京一。

　　我常常在二楼的窗户旁等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但每一辆经过的车我都会观望一眼。

　　我从来没等到过自己想要的人。

　　人被封闭了，可我的消息没有被封闭。

　　据说费克被抓住了。

　　据说All For One一伙人人间蒸发了。

　　据说瑞尔连葬礼都没有，直接找到烧成灰了的遗体下葬了。

　　据说“瑞尔”被秘密处理了。

　　我突然恨透了那些让我要看破生死的哲学家。

　　我恨透了。

　　我把这些哲学书都找出来撕了，烧了。

　　“你们看破生死，是因为死的不是你们的亲人，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置身事外。”

　　我讨厌这些书，讨厌这些哲学家。

　　而现在，不仅没有瑞尔来逼迫我看书，也没有瑞尔来指责我撕书、玩火了。

　　如果死是一种解脱，如果现在能有一种……不让京一难过的死亡方法，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死。

　　我是死有余辜的，我是罪有应得的。

　　我替自己做好了审判，我，黛博拉，是个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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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大家都知道费克做事情荒唐，但没想到他能荒唐到这个地步。

　　他本来被井上组捉住，以绑架勒索并致使人死亡的名义告上了法庭。

　　但他反过来以谋杀罪起诉了我，甚至还有照片。

　　应该是那个假的“瑞尔”满身是血躺在我脚底下的时候拍的。

　　还花钱找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律师。

　　费克打扮得人模狗样，在法庭上嚎啕大哭，他说自己也是被All For One绑架的，并声泪俱下地控诉我为了活命，杀害了他唯一的兄弟。

　　他还说，我其实不是个小女孩，我因为个性可以再生身体，我早已是个年过五旬的大妈。

　　所以当京一质疑“黛博拉明明还是个未成年，为什么要用这种审判方式？”的时候，费克雇佣的律师说出了这样的鬼话：
　　“井上先生，我们都知道，被告只是外表看上去是个小孩子而已，她的个性非常特殊，能够让她保持小孩子的面容应该也不是难事吧？说不定，这个所谓的小孩子，正是一个狠心杀了瑞尔先生的中年女人呢。哦，失礼了，应该是原始性别未明者。”

　　梳着大背头的律师讲话非常刻薄，即使是现在的我，也很想揍扁他再伏诛。

　　“你——”

　　我打断京一的吼声。
　　“法官大人，请对我实行枪决吧！”

　　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认罪，不应该“伏诛”，我明明答应了京一，我不要辜负这条命。可我没有那么坚强，我渴望被制裁。虽然瑞尔不是我杀的，但也是因我而死。我的身体里有一股冲动，让我想要惩罚自己，想要在众人的谩骂甚至死亡中得到解脱和救赎。

　　我抬起右手，同时伸出食指点在眉心。

　　“我的个性。”我为疑惑的法官解惑道，“只有毁掉我的大脑，才能彻底杀死我。”

　　如果只是毁掉这个躯体，这个毫无感觉的烂肉，黛博拉就会死，然后“我”就会屈辱地活下来。

　　“请你们，务必这样做。”

　　“黛博拉！你——”
　　京一愤怒地想要冲过来，但是被周围的警察们制服住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不敢看他。

　　“请你们，务必这样做！”我重复道。

　　“——这可不行！”

　　吉野英介带着一个紫色头发的男人突然闯进了法庭。

　　这是我从那天的争执以后，第一次见到他。仅仅只是三个月不到，他就大变了样。他看上去意气风发，连发型都做了跟以前不一样的款式——用头油通通抹到了脑后，衣服也是考究的衬衫马甲西装三件套，上面有精美的人字纹，一副精英做派。

　　“这位费克……人造人，完全是在歪曲事实！”吉野英介挣脱开保安的束缚，“抱歉我以这种方式为黛博拉小姐证明清白，但是，他们的证词完全站不住脚，特别是关于黛博拉小姐的个性。”

　　“因为黛博拉小姐有那样的能力，就猜测她不是一个小女孩，而是一个老太太的事情……这简直是……”吉野英介打倒了警察。

　　“无稽之谈！”他艰难地站起身，整理好衣服，挥臂怒道，“我国的法律什么时候是靠猜来定罪的了？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你们是小学生做选择题吗？”

　　他拉过了那个紫色头发的男人，“考虑到这个情况，我带来了我的好友，心操先生。”

　　“心操先生的个性，是大脑控制！这用来问话再合适不过了，比吐真剂更真。”

　　法官确认了心操先生的个性证件，点头道：“允许证人上场展示个性。”

　　我木然地坐在原地，看到那位心操先生走到我面前，他大概是没见过这么阴沉的小孩，也没在这么万众瞩目的情况下使用过个性，他向我挥挥手：“嗨，小姑娘……你好……呃，我有个儿子，也跟你差不多大，他叫心操人使。”

　　我不理他。

　　他又尴尬地笑了，“没事的，你不用害怕，一会儿就好了，来，看着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漂亮啊，灰色的圆圈样式，和普通人不一样。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在想，为什么大家都让我别怕，让我安心？怎么就没人这么对瑞尔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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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操先生不负众望，替我洗清了冤屈。

　　费克在被押回大牢的时候，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一群机器人把他救走了，据说还有一个全身是黑雾的人。

　　他们又联合了？

　　我冷笑道，果然是蛇鼠一窝。

　　据说我在被控制之后，如实说了很多。

　　好多女性警察争相来拥抱我，她们抱着我哭，她们说我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她们说她们是理解瑞尔的。

　　这些理解来的太晚了。

　　我躲开了她们，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坐在法院外面的花台上，温暖的阳光照射在我的肩膀上，让我稍微好过了一些。

　　我还处在被控制之后的虚弱期，或者说我现在整个内心防线，都脆弱得不得了。

　　这时，吉野英介突然走到我的面前，看样子他是打算打道回府。

　　“黛博拉君，没想到，你对我的恨倒不少。”

　　这小子过来主动挑衅？我立马来劲儿了，“没错，恨不得杀了你。”

　　“没有我，你就被判死刑了。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黛博拉？”

　　“呸，你别给自己贴金了，你明知道我不会死的。”

　　我不明白，那天他自曝身份以后我一直不明白。我以为吉野英介是京一的人，我以为他对瑞尔的无礼是因为熟悉，我甚至以为他是挺喜欢瑞尔这个人的，作为朋友的喜欢。我唯独没想到，他这个胜利者，其实是属于井上真太郎的人，他其实是看不起瑞尔的。

　　“为什么？”我喃喃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瑞尔？瑞尔那么好的一个人，你为什么这么对他？他本来可以得救的。”我听见我的声音哽咽了。

　　吉野轻蔑笑道：“我说了，瑞尔的确算是个不错的人造人，他没有什么错，他只是不懂人类而已。”

　　“你看不起他？你怎么可以？！你早知道他是人造人，他和普通人类也没有区别，他对你这么好——”

　　“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种族，黛博拉君。”他打断了我的怒吼，“你的身份很特殊，你是被人造人养大的，但我依旧把你看作同胞，我希望你能正视我们这个种族的残忍。”

　　他笑着说完这些，表情有一瞬的沉寂，但接下来他又笑道：“我随时欢迎你来报仇，希望你到时候已经练就了一身可以杀掉我却可以不蹲大牢的本事。你的个性很稀有，如果蹲大牢就可惜了。”

　　“成为人类的栋梁吧，黛博拉君。”

　　我愤恨地目送他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然后我感到我面前又站了一个人。

　　是京一。

　　京一的一巴掌把我打得偏过头去。

　　“你有什么资格死啊？你根本没资格。”

　　京一的声音带了哭腔，抑扬顿挫，声声带刺穿心。

　　“我只是想赔偿……”

　　“你拿什么赔？！”京一吼道，“你的命能换回瑞尔吗？就算你抵命了，又有谁能得到安慰和赔偿？”

　　我不明白，京一，是深爱瑞尔的吧？他们是伴侣吧？那他为什么？不想杀了我报仇呢？他为什么能忍住那种仇恨呢？

　　我可是已经快要被那股仇恨逼疯了。

　　“我知道收养你会是个大麻烦，直到现在我也这么认为，你，是个大麻烦。”京一收了哭腔，但仍旧眼圈通红，他用右手食指指着我的额角，厉声道，“可瑞尔他想要救你，我也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所以我也会对你好。”

　　“所以——”他擦擦鼻涕，“所以，你不要辜负你这条命。”

　　他见我不说话，又大声道：“你答应我啊！”

　　我抬起头，京一又哭了，哭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他突然抱住了我，“黛博拉，黛博拉，你听我说，我只有你了，你不能离开我的，你答应我啊。”他摇晃我的身体，“你答应我啊！！！”

　　我点点头，“我答应你。”

　　“特修斯……拜托你，关掉我的痛神经。”我在心里对着再次醒来的特修斯说道。

　　【我早关掉了。】

　　“那我为什么还是这么痛？”

　　【你傻呀？心脏的痛和神经能有什么关系？】

　　“我为什么会心脏痛？”

　　【因为你无能为力。】

　　“我怎样才能有能为力？”

　　【黛博拉，先原谅你自己吧。你这样，我也会逐渐衰弱的。】

　　“我还在记恨你之前骗了我。”

　　【我也没骗你，只是事情总不会那么完美的。】

　　“命运可太操蛋了。”

　　【睡一觉吧，黛博拉，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听从特修斯的话，我趴在京一的肩上，缓缓进入梦乡。

　　【黛博拉，你不是个罪人，忘掉这些。记住，能救赎你的，只有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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