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融

　　回班的时候，上课铃刚好打响，他看了眼突然多出来的座位，绕过它坐下。

　　语文课过半，宋纾韫还没回来。

　　此时的教室外，几个校领导围着一个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点头哈脑，“宋局，这边请。”

　　“这是我们的三号教学楼，高三学生上课的地方。”

　　“喏，这是高三五班，今年扬名的尖子班，这届高考的状元肯定在五班。”

　　“宋局，要进去看看吗？这批学生很优秀的。”

　　“宋局？？”

　　见局长半天没反应，教导主任这才发现，这是有学生在教育局局长的眼皮子底下逃课。

　　教导主任察觉局长脸黑了，忙对着远处的人使眼色，“宋纾韫，上课时间，还不赶紧进去？

　　“是，杨主任，”宋纾韫朝一群人弯了弯腰，准备从后门推进去。

　　“站住，”一道严厉隐忍的熟悉声刺破宋纾韫的耳膜。

　　教导主任一愣，他知道局长的脾气，连忙开口：“局长，这小姑娘可用功了，稳居全校第二。”

　　“第一名的都坐在里面上课，她有什么资格出来？”男人的讽刺如一把利箭正刺她的心脏，血液汩汩往外流。

　　宋纾韫没吭声，在后门那站好。

　　教导主任见小姑娘脸色不好，帮着打圆场，“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刚从医务室回来？”

　　还没等宋纾韫点头，男人已经走上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她：“你知道一分的距离有多远吗？”

　　“宋纾韫你知道最大的失败者是哪种人吗？就是你这种人，你这种永远在前进，却永远也赶超不了第一名的人。你以为你在拼了命的努力，但最终还是被别人轻轻松松的玩弄于鼓掌之中。”

　　“宋纾韫，别说你是我女儿，我丢不起这个人。”

　　待人群离开，宋纾韫死死的握着门把，直到关节泛白，也没进去。

　　夏天的白昼总是格外的长，放了学宋纾韫照旧没回家，反正她那位局长父亲成天忙着应酬，每次都喝的醉醺醺才回家，根本没空管她的死活，就算她一个星期不回家也不会接到他一个电话。
　　——
　　晚上八点，程氏俱乐部的拳击馆，

　　“明叔，加油，再给他一拳！”

　　拳击台下的舒雀看的起劲，“诶诶诶，纪傕忆，你别只防不攻啊，那多没意思啊。”

　　舒雀看了眼手表，两人旋了半个小时，还是平局，总觉得缺点看头，原地踱步好一会儿，突然对着拳击台上的纪傕忆喊：“你行不行啊，不行就下来，换我上K.O.分分钟的事儿！”

　　程明惟赶紧对纪傕忆打了个手势，蓝色的拳击手套指着舒雀，“你小子给我上来。”

　　一看程明惟来真的，舒雀秒怂。

　　“嘿嘿，别啊...我就是说说，说说...”而已嘛！！！

　　纪傕忆翻下台把手套丢给他。

　　没过五分钟，偌大的场馆清晰的回响着舒雀的惨叫声，拳击馆今天不对外开放，就他们一台人，格外清净。

　　纪傕忆从饮料机取完可乐，刚一转身就听见一个柔软无力的声音：“能借我五块钱吗？我也想买一瓶。”

　　这里的饮料机只能使用现金支付，而她只带了手机。

　　男生鼻梁英挺，光洁白皙的脸庞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微卷的睫毛随意的耷拉着，宋纾韫怔了良久，这样的男孩子若是穿越到古代，一定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刚从楼上的跆拳道馆出来，脸颊通红，碎发粘在脸上。

　　身上穿的还是白天那件长袖，而纪傕忆已经褪下白日里的一身黑，换上了简洁的运动装，口罩手套什么都没戴。

　　宋纾韫没认出他。

　　纪傕忆看着她汗涔涔的样子，白天披散的长发被她扎成了一个利落的马尾，只是两边飘散的几缕发丝这会儿全黏在脸上，完全认不出来是白天那个犀利傲慢的女生。

　　“还要吗？”他掏出一张五块钱的纸币送到她眼前。

　　“要。”

　　宋纾韫买完，一句谢谢还没来得及说，人已经不见了。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她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的脸。

　　确实好看。

　　比她谈过的所有男朋友都好看，光是看脸就很有安全感。如果和这种男人谈恋爱，她应该会很享受肢体接触。

　　不过人不可貌相，指不定是个渣男。

　　后来几次去俱乐部，宋纾韫都没见到他。
　　——

　　“上次你说的事，我觉得可以。”

　　“嗯。”

　　宋纾韫坐在书桌前接电话，心不在焉的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讲话，百无聊赖的抽了张纸，擦拭起台灯来，台灯顶上挂着一个水晶吊坠，摸起来质感极好，若不是桥洞底下那算命老头子送的，她差点就以为是什么明清宝玉。

　　说起来，当初那老头子强塞给她的时候，她是真的不稀罕。

　　老头说，这东西一看就和她相配，命中注定要落在她头上。还说，十八岁那年会帮她转运。
　　荒谬至极。

　　转而看了看，一个老人家天寒地冻的摆个算命摊子也不容易，递了100块算是买了这块东西。

　　“宋纾韫，你有在听吗？”

　　“那就这样，先挂了。”

　　嘟——
　　“......”

　　五班的教室里闹哄哄的，听说今天班上会有新同学来，所有人一早就撂下课本在等。

　　高三还有人转进来，新奇。

　　班主任敲了敲门板，“肃静！”

　　闻老师身后跟着一个男孩子，清秀的面孔，有一股新鲜血液要注入五班了。

　　底下有几个女生控制不住自己，小声的尖叫着。

　　班上一片沸腾，没一会儿阳台的窗子也被隔壁班的女生占据了。

　　宋纾韫听见前排两个女同学的对话，“这下终于有称得上校草的男生了。”

　　“太帅了！！好想和他坐同桌。”

　　“我愿意做他一辈子的舔狗。”

　　两个人握着彼此的手，靠着后排的桌子激动不已。

　　宋纾韫握笔的手一抖，在试卷上划了一道长线，导火索点着了。

　　是没见过男人吗？

　　她强忍住心底的怒气瞧了眼身旁的人，纪傕忆淡定的翻着手上的书，好像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只是...一潭死水。

　　“快快快，男神上讲台了，要开始自我介绍了！”

　　“帮我看下老师，我要偷偷录下来。”说着，前面的女生立马掏出手机。

　　她和他差了一分，却是德雷克海峡的宽度。

　　最后宋纾韫压下怒意，只是把自己的桌子往后移了移。

　　前面的女生注意到她的动作，没说抱歉，反而问了句，“宋纾韫，你一点都不关心新同学吗？人家可是校草级别诶，你连看都不看一眼？”

　　“和我有关系吗？”宋纾韫面无表情。

　　“校花配校草，天经地义啊！”

　　讲台上忽然传来，“大家好，我是沈易，刚来扬名，不太熟悉，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沈易...！

　　宋纾韫猛地抬头，视线相撞。
　　像高速飞行的机身撞上山尖，轰然间灰飞烟灭。

　　算命老头说好的十八转运，却让她在十七的尾巴遇上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

　　真好。

　　老师问沈易坐哪，沈易说：“我想和那位女生坐，”手指向纪傕忆前排的女生。

　　楚倩倩意识到沈易说的是自己，忙把自己的同桌往外赶：“你快让开，校草说要和我坐！”

　　女生激动地跺脚。

　　“楚倩倩！这是我的位置！”

　　“我管你，挪开！”

　　沈易说完，又对着后面的宋纾韫笑。

　　草！

　　下一节正好是班主任的化学课，因为来了新同学，还是个长得极帅的男生，班上的氛围明显热络起来。

　　有同学提议：“闻老师，要不让我们自我介绍一下，好让新同学认识认识我们，高中就一年了，可别毕了业，沈同学都不知道我们是谁。”

　　另一个同学：“附议。”

　　“附议＋1”
　　“附议再＋1”
　　“......”

　　“何况我大扬名的校训上写着，‘团结友善’四个大字呢，这不了解怎么团结呢？老师你说是吧？”

　　闻老师被学生们唬的一愣一愣，她看向沈易，征求他的意见。

　　沈易点头，他乐此不疲。

　　按座位开始自我介绍，沈易表现的非常配合，同学一边介绍，他一边记名字，笑起来的样子，俘获不少少女的芳心。

　　很快轮到宋纾韫，她站起来，盯着自己的前桌，这位新同学——沈易。

　　“宋纾韫。”撂下三个字，重新坐下，不见半点兴奋，也没有半点耐心。

　　沈易却毫不介意，这是她一贯的风格。

　　沈易：“宋同学，请问你的名字是哪个书韵？书本的书，音韵的韵？”

　　她把自己的作业本翻到第一页的姓名栏那，仍在他面前，“看见了吗？”

　　“嗯，不错。”

　　没等他说完，宋纾韫就把作业本抽回来嫌弃的扔进桌肚，就好像连沈易的眼神都是肮脏的。

　　宋纾韫一直是不爱搭理人的性子，没有同学察觉两人之间的怪异。

　　同学的介绍还没结束，沈易整场表现都颇为友善，同学们对他的好感呈指数上涨。

　　最后一位是宋纾韫的同桌。

　　沈易一进来就注意到他了。

　　大夏天的不仅穿着长裤长袖，在室内还戴口罩，甚至还有墨镜和帽子。

　　困惑的视线落在这个全副武装的同学身上。

　　“你好，纪傕忆。”

　　打招呼的时候，也没摘。

　　新同学看不见他的容貌，就连身材是瘦削、强壮还是略胖也不能确定，只能大致看出身形不错，个子挺高。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

　　下课宋纾韫去洗手间，

　　走到一半，被人截下。

　　“别来无恙啊，宋纾韫，”男生收起先前良善的面孔，一脸恶气。

　　“神经病。”

　　她要走，被沈易一把拖到教学楼后面的盲区。

　　周围全是树的遮挡，不出声，没人会发现他们。

　　“滚开。”

　　“两年多没见了，就这态度？”

　　宋纾韫沉默。

　　“今天看到站在讲台上的人是我，吓傻了吧。”

　　“沈易，你他妈别来搞我！”她甩着被她攥住的手臂。

　　她确实吓到了。

　　沈易松开她，从裤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猛吸一口，烟气全呼到她脸上，“怎么，我回来了，你不开心吗？宋纾韫，以前的游戏规则，现在可以继续了。”

　　宋纾韫呛红了脸，用力推开他。

　　“不是我害得你，是你害得我，你有什么脸回来找我？”宋纾韫压着嗓子吼。

　　沈易仰头笑出了声，“确实，害我的人不是你，但是害我失去考试资格的人是你爸，你爸现在是局长，我农村娃怎么动的了他。”

　　“不是有句话叫，父债子偿吗？宋纾韫，所以我来找你了。”

　　果然。

　　心猛的一沉，宋纾韫握紧拳头，是祸躲不过，“好，那继续玩，如果你依然是第一，你提要求，如果我第一，你离开扬名。”

　　“立刻、马上，滚。”

　　沈易把烟叼在嘴里，许久，含糊的开口：“听说你进了扬名还没考过第一吧，这么有底气让我滚？”

　　粗粝的指腹捏着宋纾韫的下巴，咬牙切齿：“宋纾韫，只要你考不到第一，我们就一直玩下去。反正，我玩得起。”

　　如果被囚禁在牢笼中的鸟是孤独的幻影，那么宋纾韫就是海洋馆里被逼迫驯化而无比痛楚的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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