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妖

　　“高约翰！高约翰——”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趴在马桶上的高约翰终于被门外汪铃持之以恒的呼喊声唤回了一丝意识。他将自己的脑袋从马桶里拔了出来，茫然地看着这一室狼藉——即使是看着这一地散发着腥臭的呕吐物，他也早已回忆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一路从洗手台，跌跌撞撞地吐到马桶边的了。

　　他如一个行尸走肉一般，僵硬地前后摆动着自己的双腿，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来到了不停被敲响的厕所门前。他无力地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再伸出右手，颤抖着摸上那闪着寒光的、金属制成的门把手，以顺时针的方向慢慢旋动……

　　刚打开门，他冷不丁就被一个带着香气的小人儿扑了满怀……要不是怀里那个小人儿及时抓住了自己，此刻，身形摇晃的高约翰指不定就要被扑倒在地。

　　那是汪铃。

　　汪铃似乎是没有想到高约翰会突然开门，她一时不察，冷不丁就借着开门的劲儿摔进了眼前人的怀里。高约翰带着一身污秽的呕吐物，动作僵硬地搂着汪铃，他越过她窄窄的肩膀看过去，却意外地看到了还提着裤子、一脸狼狈的汪修远。

　　直到这时候，他才突然想起，自己先前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反胃，一头冲进厕所中，将还在如厕的汪修远如拎小鸡崽儿一样丢出去的画面，竟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扑哧——”

　　汪修远知道他笑的是自己，他的脸上登时一阵红一阵白的，如跑马灯一般，好不热闹。汪修远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指着高约翰，骂骂咧咧道，“喂！你笑什么东西？！你个外人刚怎么回事儿啊？没看到别人在用厕所吗？再急也不能急成这样吧！你……”

　　“铃铃。”

　　汪修远夹杂着冲天怒气的喋喋不休却突然被一道清冷的女声打断了。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仍在气头上的汪修远意外地看见了一脸严肃的刘娟后，便一句发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显然，在屋里看望老太太的刘娟一定是被屋外的争吵声吸引来的。她朝着汪修远的方向点头示意道，“小叔，怎么了？”

　　汪修远仍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个儿问你那宝贝女儿去吧！”

　　虽然仍是不解，但刘娟依旧试图用平和的语气向汪铃了解着情况。“铃铃，怎么回事儿？”她紧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你外婆需要静养，你在外面大吵大闹像什么话？吓着了外婆可怎么办？”

　　“我……我……”汪铃窘迫极了，她瑟瑟发抖地缩在高约翰的怀里，话都说不利索，“我是看到高约翰他之前……”

　　“等等！”还不待汪铃将话说完，高约翰却突然伸手，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她推到了一旁的汪修远怀里。可怜一手还提着裤子的汪修远为了接住险些摔倒的汪铃，自己的裤子都差点儿掉到了地上。高约翰却残忍得连分毫目光都没有留给一脸委屈的汪铃，他定定地看着刘娟，神情严肃。他问：“你叫她什么？”——这里的“她”，显然指的就是汪铃了。

　　刘娟愣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这个自己女儿的男朋友居然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敢以这样的态度这么对自己说话。但她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脸上的神色，定了定神，道，“‘铃铃’啊，怎么了？我们家汪铃难道没有告诉你，这是她的乳名吗？”

　　这话里自然是有几分敌对的，可高约翰却没有接话茬，他继续执拗地就之前的问题问道，“那……‘小铃儿’是谁？”

　　“‘小铃儿’？”似乎是没想到高约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刘娟显然没能反应过来。可当她刚想回答些什么的时候，一直恐慌得瑟瑟发抖的、眼眶通红的汪铃却突然开口了——

　　“我妈妈……”她说，“‘小铃儿’……是我妈妈的小名……”

　　*** ***

　　“……林……林静……”

　　记忆像是年代久远的老式黑白电影，就连在脑中放映的时候，都不断地飘落着雪花。

　　可到底，这些干扰视线的雪花，还是无法扭转回忆的步伐。

　　梳着清纯麻花辫的林静坐在高悦涵的手边，她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发出轻笑来，这让高悦涵忍不住停下了手中批改学生作业的笔，撑着脑袋问她：“在看什么呢？林静？”

　　“没什么。”林静却像是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连忙将书本倒扣在桌子上。她的脸上一片羞人的绯红，“不过就是一个小女孩儿回忆她小时候的调皮事儿罢了。只是这小女孩儿有个好爸爸，无论她怎样调皮捣蛋，她的爸爸都不责备她，反倒还循循善诱地跟她讲道理。唉……”

　　高悦涵的耳朵尖儿动了动。他听得这声叹息，半开玩笑似的问道，“怎么，林静，你可是羡慕了？”

　　谁料，林静竟是格外坦诚地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好羡慕啊……书里总说女儿和爸爸更亲些，可我打小便没觉得我爹对我亲过，他都是更爱我弟弟多一些，就连家里的那本来就不多的财产都是要多分给我弟弟一些的……诶对了，高老师！”说着说着，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林静的眼睛“噌”的一下被点亮了，“您以后……想要生个儿子还是女儿呀？”分明话都是她恬不知耻地自己问出口的，可真让这字眼滑溜溜地落出了唇边，她反倒是害羞起来，赶忙将自己热腾腾的脸孔藏进了交叠的手臂中，说什么都不肯将脑袋露出来。

　　高悦涵坐在位置上，虽身未动分毫，但却噙着一抹甜蜜的笑意，好声好气地诱哄着林静将头抬起来，奈何林静别别扭扭的，说什么都不肯依他。没办法，劝说了半天仍未见到什么成效的高悦涵只好依旧带着揶揄的笑意，戳了戳她的发顶心。冰凉的指腹和她滚烫的头皮甫一接触，便惹得她痒得各种不自然地扭动。

　　见逗弄得差不多了，他这才轻声接口道，“我呢，自然也不能免俗，是更喜欢女儿一些的。”

　　“那……那您以后……若是有了个女儿，想要叫她什么名儿呢……”还是不肯将脑袋拔出来的林静好像一只鸵鸟一般躲在一双臂弯中。从她那双交叠的臂弯中，迷迷糊糊地传出了几声似是而非的话语。

　　但幸好，高悦涵是全都听明白了。

　　他笑了。

　　“叫‘小铃儿’吧？我曾经看过一本话本小说，那主角的女儿便叫做‘小铃儿’，是个极其乖巧可爱的女孩儿，我多希望啊，我的女儿，也能这般可爱。”

　　“一……一定会的！”林静突然抬起头来，大声地喊道，将高悦涵和她自己都着实给吓了一跳。她还是红着脸，知道自己说的是如何不要脸皮的话啊，可她却依旧格外坚定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我相信，高老师，您的小铃儿！一定是天底下最最可爱的女孩儿！”

　　“不。”高悦涵却说。他看她的目光，像是含着一整个银河，那般熠熠生辉，将她吸入了他的灵魂里，一辈子都不愿分开，“我已经遇上这天底下最最可爱的女孩儿了，哪里还有……比她更可爱的女孩儿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