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泪之妲己

作者:泠泠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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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尘篇(下)


      九尾狐族原是青丘之主,由赤狐族辅佐,共同管辖青丘各狐族。

      后来黑狐族修习邪门歪道,势力日渐强大,野心也日益增长。终于在两百多年前,黑狐族起兵造反打进狐王宫,夺了狐王令,九尾狐族被迫逃离青丘,迁居人界才躲过黑狐族的追杀。

      紧接着,九尾狐族在人界惨遭灭族,当时还未修成人形的妲己被姐姐带着逃了出去。

      后来两人走散了,妲己还没有修炼成人,不会法术,无处寻得姐姐。她曾听姐姐说,人界是容不下妖魔的,所以妲己一人去了雪山修行,以望能修成人形去寻找姐姐。

      但是直到百岁那年,她也还未修成人形。

      可能是修炼的方式不对。

      这样想着,妲己离开了雪山来到人间,可刚到凡间她就被猎户给盯上了,一直将她追到了昆仑山脚下,还射伤了她的尾巴。

      兰溪亭边,是她第一次遇见他。

      被猎户追杀的妲己跑进了兰溪亭中,躲到了他身后。她只觉得这人一身正气,也许会救一救她,妲己便伸出爪子抓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猎户赶来,要求他交出九尾狐。

      妲己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她浑身是伤,已经没有力气逃跑了,若无人救她,那便是天要亡她了。

      姜尚低头望了一眼九尾狐狸,只见她眸中水光潋滟,眼神惶恐无助,望向他时又带了那么一点哀求。他蹲下身来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她便往他身上蹭了蹭,姜尚低眉一笑,道:“这九尾狐颇有灵性,应当正在苦苦修行之中,兄台不如就放过它一命,也不枉它此生修行。”

      “你这人说话可真有意思!”猎户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嘲讽般的眼神瞧着姜尚,“现在不宰了它,等它修炼成妖精,还不知会害死多少人的性命呢!”

      “妖也分善恶,并非生来就该死。”

      他高深莫测地说了这么句话,便不再与猎户多言,伸手抱起九尾狐,侧目瞥了一眼猎户,一拂袖就直接带着九尾狐飞离了此地。

      妲己就这样逃脱了猎户的追杀,她后来才知道,救她的人是玉虚宫元始天尊座下弟子。

      姜尚将她带回了他的住处,细心帮她敷药疗伤,不出几日妲己身上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于是姜尚把她放在昆仑山脚下,说是世道险恶,既然她在修行当中,最好是回妖界去修炼。

      但他不知,现任狐王最忌讳九尾狐族,若是妲己回了妖界,那黑狐王定然容不下她。

      妲己无处可去,索性就跟在姜尚身边不愿离开。

      姜尚无法,最终是收留了妲己。

      姜尚的住处是在玉虚宫后方的一处山谷里,他喜清净,便没有住在玉虚宫内。姜尚每日都在山谷里练功修习法术,而妲己就蹲在旁边看着他,跟着他一起修炼。

      仅过去三年,妲己竟修成了人形。

      也许是这昆仑山灵气旺盛的原因,又或者姜尚就是她的机缘,使她跟在他身边三年就修炼成人形。

      经得元始天尊允许,妲己正式拜了姜尚为师。

      此后姜尚也曾带着她去人间游历,教她怎样为人,带她看遍了世间繁华。妲己觉得,如果能这样一直跟在师父身边,能不能修成正果此生都无憾了。

      姜尚也原以为,能一直这样带着妲己一起修行,直到……

      “子牙,近日为师夜观天象,偶然间发现你与你那九尾狐徒儿命数相冲,是彼此的劫数。为师以为你早已跳脱红尘,却不知你竟心生了杂念,如此下去,封神大业该如何能完成?早日与她断绝关系,才可保你性命无忧。子牙,人妖终归殊途。”

      元始天尊把姜尚单独传来玉虚宫中,赐予了他封神榜。

      封神与扶持明主,乃是他的使命。

      而妲己与他命格不合,二者若相聚,必将有一死。

      瑾瑜,是妲己的姐姐。

      妲己游历人间时,偶然遇见了失散两百多年的姐姐,而姐姐这些年来也都在寻她。

      当她问起姐姐,两百余年前九尾狐一族因何被屠杀时,姐姐告诉妲己说,她只知是一位修道的仙人撒下漫天星火,将她们的族人全部焚杀。容貌她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人腰间挂着一个月牙形状的佩玉,还夺走了九尾狐族的圣物。

      因瑾瑜是妖,又非昆仑弟子,只能暂时居住在昆仑山脚下。

      瑾瑜刚送走回山的妲己,一转身就看见面前站着一位紫衣道袍的男人,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块月牙玉,阴恻恻地盯着瑾瑜。

      “是你?”

      瑾瑜立即认出他来,看他这架势,肯定是想要做些什么。

      她想要逃跑,可却已然来不及。

      申公豹收回手理了理衣袂,看了眼瘫倒在地上的瑾瑜,低眉冷笑着道:“瑾瑜,这都是你自找的。既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又何必再翻出来,让大家都不痛快呢?”

      当年那件事,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他在人、妖两界都难以立足。

      申公豹再次拿出那块月牙玉,望着仙雾缭绕的昆仑山,喃喃自语:“师兄,既然你已经不把我当师弟看待,那……就别怪我狠心了。我们一同入门拜师,师尊却将封神榜交给了师兄,这是看不起我么?”

      封神榜乃是天界众仙商议之后,决定交由阐教玉虚宫,若完成封神大任便是功德无量,可修成正果。

      “师兄,你曾说过要与我一同修行,你若是先修成正果,那这人间不就是只剩我一个人了?所以,师兄,你不如就留下来陪着我吧,没有我在身边,成仙又有什么意思呢。”

      一切如申公豹所愿,妲己无意中看见了他放在姜尚房中的月牙玉。

      她还没有来得及去问姜尚,就被姜尚以她杀害几名猎户为由,将她逐出了师门,说是她始终妖性难除,两人之间的师徒缘分已然到了尽头。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妲己根本没有杀人,只不过是因为那几名猎户欲调戏她,她就把他们迷晕了而已,可不管她如何辩解姜尚都不信。

      妲己徘徊于昆仑山下,久久不肯离去。

      她还有很多话没有问清楚,而他根本不给她机会,突然就将她逐出师门,妲己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而师父决绝的样子,也让她不敢再贸然去找他。

      难道说,因为妲己是妖,所以仙门终究是容不下她吗?

      妲己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就被逐出师门了,她没有杀人,必须得查清楚才行。思量再三,妲己决定再去查看一下那几名猎户的尸体,即便要将她逐出师门,也不能以冤枉她的方式来。

      “怎么是你?”

      看清伏妖阵中的人影后,姜尚微微怔了一下。

      近来昆仑山下附近的城镇上,屡屡有人丧命于妖魔之手,于是姜尚便设下伏妖阵,引那食人的妖邪入阵,好将其一举收服。怎知被引来的妖邪竟是妲己的姐姐瑾瑜,只见她双目腥红,面部狰狞,浑身散发着邪戾之气,已然是入了魔。

      姜尚本欲诛杀此妖邪,看见是瑾瑜,他开始有些犹豫了。

      他曾见过瑾瑜,她和妲己一样,虽然是狐妖,但她身上并无杀孽。此番她竟然入了魔,手上沾满了鲜血,浑身透着浓浓的杀气,着实是在姜尚的意料之外。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瑾瑜已经开始冲撞伏妖阵,邪戾之气突飞猛进,变得更加狰狞凶恶。

      姜尚不得已打了她一掌,这才让瑾瑜稍微有所平静,但她仍在不断挣扎。只见她瞪大眼睛紧咬着嘴唇,面部表情非常痛苦,似乎是在极力遏制着什么。

      “姜道长……求你……求你杀了我,杀了我……”

      这几个字是瑾瑜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见她尚有一丝清醒,只是这丝清醒很快就将要被吞灭。

      她已魔根深入,无法自控。

      瑾瑜身上的邪戾之气已侵入骨髓,很快就会彻底吞噬她的理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魔头,从而残害更多生灵。

      她一再央求,求姜尚给她一个了断。

      眼看着她将要不受控制地冲出伏妖阵,姜尚无奈之下,只好举起剑对准了她。他心中仍有顾虑,迟迟未下手,瑾瑜却已经是忍受不住,直接心一狠冲上前撞在刀口上。

      一时鲜血四溅,瑾瑜也慢慢倒了下去。

      “姐姐!”

      妲己本欲前来找寻猎户的尸首,结果就看见了这一幕,姜尚设伏妖阵用剑杀死了瑾瑜。

      她狂奔着跑上前,她还没有触碰到瑾瑜,瑾瑜就已经变回九尾狐的原形,瘫倒在地断绝了气息。妲己跪坐在地上抱起九尾狐的尸首,满眼都是震惊和悲痛,她抬头看向姜尚,眼泪已止不住地流淌,“你为何要杀我姐姐?她可曾得罪过你?为什么……”

      姜尚本欲跟她解释,但看见她出现在这,姜尚就知她还不死心。

      话已到嘴边,硬生生被姜尚收了回去,别过头声音冷淡地道:“她已入魔,残害诸多生灵,理应处死。”

      “我们又不是圣贤,一生怎会一点过错都不犯?难道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配拥有吗?”妲己情绪崩溃,丝毫不信姜尚所言,加之在姜尚房里看到的月牙玉,妲己心中的恨意正在慢慢升华。

      姐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姐姐死了,妲己一个同族都没有了。

      突然之间,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可是那些已经死去的生灵,不会因她的悔悟,而得到重生。”

      “很多过错注定无法弥补。”

      妲己得到的便是这两句回复。

      看着姜尚决然转身离去,妲己身躯僵硬地跪坐在原地,几声响雷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怀里的九尾白狐已经没有任何温度,雨水也冰凉透骨,妲己突然间感觉,心死也不过如此。大雨不停地冲刷着天地万物,也冲走了妲己对他仅有的一丝期盼。

      姜尚知道,妲己一定很恨他。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让她死了心,不会再对已经逝去的师徒情缘有任何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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