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泪之妲己

作者:泠泠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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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尘篇(上)


      月光之下,身着一袭红衣的女子拼命奔向朝歌王城中的摘星楼,晚风吹得她衣袂飘飞,发丝凌乱。

      她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慌乱。

      从西岐军营那边逃出来后,胡媚儿就知这一切都完了,妲己早已倒戈,申公豹也必死无疑,她大商国什么都不剩了。

      她现在只想带着帝辛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只是不知还能否来得及。

      摘星楼就在眼前,胡媚儿远远便看见了楼中屹立着的背影,她还来得及,她一定还来得及!胡媚儿拼尽全力朝摘星楼内奔去,可是在将要跨过门槛时,面前忽现一道金光,硬生生将胡媚儿给挡了回去。

      她经不住这力道,后仰着摔倒在地,抬头就看见女娲的身影出现在夜空之中。

      “大王……”

      胡媚儿挣扎着还欲起身奔向帝辛,努力地想向那道身影靠近。可是她的叫声刚出口,女娲直接一挥衣袖洒下一道金光,重重打在胡媚儿胸前让她再次摔倒,也再没有了叫喊的力气。

      “大胆赤狐精!违背吾旨,残害生灵,贪恋人世繁华,罪无可恕!着尔永坠炼狱,不得超生!”

      女娲的决断似轰天雷一般,砸在胡媚儿的心口,她想向女娲求饶,让她与帝辛再见一面,可是女娲并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拂袖又是一道金光落下,震得胡媚儿五脏俱损,元神碎裂。

      魂飞魄散之前,胡媚儿痴痴望向摘星楼中的背影,用尽余力张了张唇,“大……王……”

      闭上眼睛的那刻,她好似看见他回头了……

      这一生,终是没能逃过天数。

      三百年前。

      彼时的姜尚还只个官吏之子,父母健在,家庭和睦。

      年幼时,父母便为他定了一桩婚事,对方是城中商富之女,年岁尚幼便已显露亭亭玉立之姿,在当地是位颇有名气的才女。

      听母亲说,那人闺名霏霏。

      后来姜尚的父亲遭君王猜忌,一朝沦为阶下囚,在流放边疆的路上亡故,而母亲也因此身患重病,不久便随父亲离开人世了。

      整个姜家,一夕之间只剩姜尚一人,从官吏之家沦为穷酸书生。

      不出他所料,自幼便与姜家订下婚约的秦家派人来退了亲,姜尚一贫如洗,没有理由不接受。退亲之后,秦家娘子亲自来慰问过姜尚,这是两人从订婚到退婚以来,第一次见面。

      果然是风华绝代的佳人,端庄温婉亭亭玉立,只可惜他配不上了。

      她的慰问之言意味不明,既让他感觉到了疏远,又感觉到了留恋。后来她还来找过他,但是姜尚没有再见她,既然已经退了婚事,那便没有必要再有牵扯。

      家道中落,他尝尽了人世间的冷暖。

      姜尚从此远离家乡,游历四方,浪迹天涯,再不问红尘之事。

      申公豹的父亲本是一介平民,后来依靠岳丈的权势发家致富,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然而,申公豹却只是父亲一夜风流所出的私生子,母亲未婚先育被逐出家门,流落风尘。

      他自幼便跟着母亲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还时常被人嘲笑是没有父亲的野种,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后来,申公豹的父亲说服正室,将他们母子接回了申府。

      申公豹和母亲欢欢喜喜地跟父亲回了申府,他原以为苦难的日子终于熬到头了,怎知却是坠入另一个地狱。

      申父的正室刁蛮刻薄,手段狠毒,表面上对他们和颜悦色,暗地里各种打压刁难,申公豹和母亲在府中的地位连奴仆都不如。每日吃不饱穿不暖,有做不完的苦活,还要遭正室及嫡系兄弟的羞辱,整个申府,让年幼的申公豹感觉像是个人间炼狱。

      好在,他还有母亲心疼他爱护他,教他读书写字、为人处世。

      即便生活困苦不堪,但有母亲在他身旁,申公豹觉得也知足了。读书、习武练功,他丝毫不敢懈怠,他曾暗暗发誓等他长大,他一定会好好保护母亲,不再受任何人的欺辱。

      可是最后,母亲终究是没能等到他长大。

      因他极度饥饿之际,偷了嫡兄的一块饼吃,被嫡兄与嫡母抓住,扬言要打死他这个偷东西的小逆贼。

      十几棍下来,申公豹已经爬不起来,任他如何挣扎都逃不脱他们的禁锢。

      母亲一边抱住他替他挡住棍棒,一边痛哭流涕向嫡母求饶,而嫡母说要母亲以命换命,她才肯留申公豹一条性命,否则不将他打杀在此不会罢休。

      母亲被逼得走投无路,爱子心切,她竟就真的撞了墙。

      申公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倒在自己面前,头破血流,任他如何哭喊,母亲都再无任何反应。而他们,嫡兄与嫡母不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还出言冷嘲热讽,申公豹的父亲就站在旁边冷眼观望,看到母亲撞墙而死,他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失去了母亲庇佑的他,人生更加黑暗,不见一丝光明。

      这炼狱般的生活持续了很多年,他曾尝试过逃跑,却几次都差点被打断了腿。直到十六岁的时候,他终于找到机会,不顾一切地逃离了申府,在外面四处流浪。

      在将要饿死街头之际,有人给了他一个馒头。

      那人的相貌长得极为清俊,衣着素雅,模样看起来只比他年长几岁。

      见他无家可归,那人就把他带在了身边。

      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只有那些粗面馒头,却让申公豹感觉是人间美味。那个像兄长一般的人对他关怀备至,不让任何人欺辱他,这让申公豹头一次感受到,原来人世间也是有美好的事物和人存在的。

      那人的名字,叫做姜尚。

      他带他看尽世间繁华,万里河山。

      跟在他身边,申公豹才终于活得像个人样。

      后来,两人偶然间拜入了昆仑玉虚宫元始天尊座下,成为元始天尊亲传弟子。因姜尚年长几岁,他便成了师兄,于是申公豹便整日跟在他身后师兄长师兄短。

      虽然困苦的日子已经远去,但在申公豹心中留下的伤痛却永远无法平复,母亲的惨死历历在目,铭刻于心永生难忘。

      她除了每日缠着师兄以外,就是刻苦练功。元始天尊教了他的他都认真学了,没教过他的他也偷偷学了,为了变得强大起来,申公豹看遍了玉虚宫中的典籍,只望有朝一日小有成就,一雪前耻。

      师兄独创的“漫天花雨”也曾教给过他,申公豹表面上装作敷衍不感兴趣,实际上暗自练习。

      只望精通以后,能让师兄瞬间对他刮目相看。

      昆仑修行三十载,申公豹已经能将法术运用自如,一般的妖魔都不是他的对手。与师兄一道下山历练时,途径故乡,他在申府前看见了昔日的嫡兄,尽管模样已经苍老,神态却一点都没有变,和当初一样惹人厌恶。

      离开那处后,申公豹以要祭拜已故的父母亲为由,独自折返回来。

      当年他的母亲死去之后,并没有人埋葬她,而是直接丢到了乱葬岗喂野兽,现在早已尸骨无存,连坟墓都没有。至于他的那位父亲,最好是还活着,这样他就可以亲手送一送他了。

      只可惜,当申公豹找来时,得知其父已于年前亡故。

      父亲死了,但他与嫡兄嫡母之间的账还未清算,申公豹直接杀进了府中,特别是对那些老一辈的奴仆,下手残忍丝毫都不留情。这些人曾经都欺辱过申公豹母子,他们都是害死母亲的帮凶,都该死!

      在申公豹屠杀申府时,昔日的嫡母带着嫡兄逃了出来,直逃往城外。

      申公豹最想要杀死的便是他们两人,他不能任由他们逃走,于是便使用法术,很快就追到了他们。但是他们躲进了九尾狐族的领域,九尾狐族看上去很是衰落,像是刚迁居到人间。

      申公豹只想要他们两人的性命,可是九尾狐族不肯交出他们,说是他们曾有恩于九尾狐族,绝不会任由申公豹杀害恩人。

      “那你们,就一起……为他们二人陪葬吧!”

      申公豹心中的愤恨似熊熊烈火在燃烧,没有过多的耐心与九尾狐族周旋。既然九尾狐族刚遭受过重创,整体还未恢复,那他就无须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申公豹穷尽毕生所学,最后用师兄的独门秘术——漫天花雨屠尽了九尾狐族。

      终于只剩嫡兄一人了。

      他一步步向瘫倒在地上的嫡兄走近,浑身充满了杀气,只见嫡兄无比恐惧地往后挪动着身体,颤抖着声音求饶道:“申……申公豹……不弟弟,弟弟求你饶过我一命吧!我……我知道错了!”

      时隔三十年,申公豹的样貌并没有太大变化,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昔年的弟弟。

      看申公豹杀了那么多人,他已经害怕得不成样子。

      “知道错了?”申公豹先是笑了起来,随即抬手就是一掌打了过去,“知道错了又如何?你赔不了我母亲的性命,便只能拿命来偿!”

      申公豹一掌并未将他打死,只是打断了他浑身的经脉。

      然后挖了他的双眼,砍断其四肢,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最后割断了他的舌头,终于断绝了气息。

      看着遍地尸首,申公豹心中的怨恨也终于得到释放。

      九尾狐族被屠杀殆尽,申公豹顺手夺取了他们的圣物九灵圣珠。元始天尊教以他们众生平等,若是知晓申公豹屠杀了九尾狐族,还抢夺了他们的圣物,定然不会轻易饶过他。所以,为了隐瞒此事,申公豹将九灵圣珠伪装成开天珠的模样,反正除了狐族以外,其他人都不知九灵圣珠的存在,即便看出端倪,也不能判断此为何物。

      而姜尚等候多时不见师弟回来,遂返回来寻他,然后就看见了申府被灭满门的惨状。

      有过路人告诉他,是一个身着紫衣道袍之人所为。

      姜尚找到申公豹时,开口便质问他,申公豹见事情已经败露,只好承认自己屠杀了申府满门。然后他着急地向师兄解释,说明缘由,是他们残害申公豹母子在先,不能怪申公豹手段残忍,他只是为了替惨死的母亲讨个公道。

      “你既已拜入仙门,应当摒弃前尘过往,一心向道,可如今你的双手沾满鲜血,还如何能修成正果?”

      师兄并不理解他,甚至还斥责他。

      这字字句句都让申公豹甚是心寒,好似在师兄看来,他幼时所遭受的一切是他活该,他不应该还要去计较。

      昔日懂他疼他的师兄,好像不见了。

      师兄带领着他走向光明,可又再次让他坠入黑暗之中,这次没有人再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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