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骨

　　顺着林梨指过的方向走去，不多会，果然见得有一座弃屋。此时天色已暗，隐隐听着天边还有雷响。这个时候，能找得一瓦遮头，已经万分的好运。

　　林梨是大大方方的进了那弃屋，她骨子里并没得叨扰这个概念。灵悟却不然，先是拜过四方菩萨，又对着那破屋作揖，谨慎了几句，这才终于肯进得屋去。

　　他那番小心，林梨已经取了柴枝点上。只是好笑，这一世他怎么如此婆妈。

　　热火暖洋洋的燃着，照得林梨面上一片红光。静谧之下，只有不时发出的柴火的“劈啪”声。溅着点点火星，又遁地于无形。

　　灵悟已经解了一身的重担，只剩着全身还是湿淋淋的。他却还是离得火堆远远的，只在余光下静静坐着。

　　林梨知道他的躲避，只道：“你身上还在滴着水，离得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吃了你？”

　　说到最后一句，咬字略重了些，语调有些上扬。在这唯二人所在的昏黄空间里，现了一抹异调来。

　　灵悟静静听着，也是听到最后一句，面上略颤了一下，随即低了头去，局促不安地，“林施主！”

　　“你过来些。”林梨又添了把柴枝，“你只管过来，把身上烤干就可以了。”

　　经了那场大雨，灵悟身上均已湿透。到现在僧袍还紧紧的黏贴在身上，一举一动间都紧绷着皮肤，难受的紧。

　　灵悟若是一个人也就算了，这下得了火，又触了暖温，正是贪恋着。他半闭了眼，一步步挪到了火光前，靠着那暖暖一角又开始静坐。

　　得了束光，才看清这屋子的布局。落尘皑皑，断木残骸，随眼一扫就见遍布的蜘蛛网。破旧的没什么价值的小屋，只是在这种深夜，成了他们两个不速之客的避难所。

　　手脸俱被照的红通通的，灵悟靠着这股股暖意慢慢安定下来。继续心无旁骛的打坐。

　　火势忽大忽小，偶尔传来“劈啪”的爆响。周身俱是暖暖的，极其放松的状态下，思绪仿佛也随着这股火飘忽游离。

　　天已全黑了，灵悟的一股心思兜兜转转。本是全心扑在了佛经上，停留了约莫大半，却又不受控制的移将过去。仿佛是由人牵引着，直落了另一个深井里去。

　　他想到的，就是那林施主。

　　她现在该是正坐在自己面前拷火吧？

　　好好的，满值五十两银子的画卷就被他撞到了雨里，任谁心里都是有怨气的。她也是顶好的脾性，竟也不逼他损他，只是跟着，希望偿回自己的辛苦钱。

　　想到这，灵悟是伤脑的，别说他现在只是个行脚僧。就是等回了寺里，怕是也寻不来五十两。可若是找方丈救急，那是万万不可的。佛家的香油，一分一厘都各有去处，如何能拿来还他的私债。

　　这一下，倒真是六神无主了。

　　正焦头的不知所以，身上却是一轻。轻嗅着，仿佛有股清甜香味，绕在鼻间，耳边，软绵绵的，说不清是何等的软香。

　　只是，太过突兀，似乎是不会在这荒郊野岭出现的。

　　灵悟且疑着，忽听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小师傅！”

　　这一声该如何是说，甜腻腻的，娇倩可人，仿佛是从蜜里捞出来的。慢慢落到耳中，钻到胸腔里，仿佛是连骨头都酥了半边。

　　灵悟确定，自己这之前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声音。

　　他狠狠一愣，疑是幻觉。不稍半刻，却又听得那声音道：“小师傅，你怎么不看我？”

　　却是委屈了，叫人如何不应。

　　灵悟猛地抬头，却并未见到有人。奇怪着，还真是赶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不成？

　　将要放弃之际，接连两声轻笑传来。灵悟顺着那声音寻去，只瞧着破了一半的木门外，缓缓走来一个红装女子。

　　她面上笑着，着一身烟红广袖罗裙，一步一步的走的极是优雅。姿容胜雪，身姿婀娜。尤是眉间细绘了一条细蛇，蜿蜒的一勾，珊瑚红的艳色，更衬得此女娇容。

　　而现在，她正缓缓朝着灵悟走来。姿态也仿若游蛇一般，教人看着就已软了骨头。

　　灵悟怔怔的瞧着她，其实不知了，这可是在梦里？

　　那女子又笑了，终于是走到了灵悟身边。朝她盈盈一拜，“小师傅，可还记得奴家？”

　　苦思冥想下，灵悟只能摇了摇头。

　　女子只掩袖一笑，“其实奴家原是这荒野中的一条小蛇，方才小师傅在树下念经理佛，正点醒了奴家。”

　　她说着，面上红烟泛起，“奴家听了小师傅一席佛经，茅塞顿开，百年修炼才终得人形。奴家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要来向小师傅当面致谢。”

　　她说着，弯了下腰，睫羽轻颤。天本是阴的，此刻都仿佛透了光来，乳白色的月光清幽的缠绵。那女子的脸也已红透，一声缠着一声，“奴家与小师傅是有宿世的姻缘，今日来，也是要续了那未了情。”

　　灵悟听得她本是游蛇，先是怔忡，不成想竟是遇了妖。他原是不信的，虽是惊了，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思。众生平等，只要她无恶意，那也是好妖。

　　何况，在听了她修成正果，灵悟心中也是极为高兴的。只是这股子的高兴还没过，却又听了她提到姻缘。这实在不得不让他吃惊。既为出家人，早已六根清净，何来的情爱之说。

　　灵悟立是要后退，“施主，贫僧是出家人。”

　　化了人形的蛇妖只是一笑，脸色更红。

　　温香暖玉的，她越靠越近，身子一歪，竟是直接躺到了灵悟怀里。

　　那一袭红，直接映到了灵悟眼底，含羞带露，美艳不可方物。

　　“小师傅。”她口里腻着甜，一个劲的朝着灵悟靠去，柔软双臂轻点着，缠了他脖上。

　　夜中迷离，又有芙蓉绝色。灵悟也忍不住快了心跳。他痴痴惘惘的，仿佛被迷了心智。只晓得眼前是越来越红，血浸浸的。

　　那蛇妖已凑的极近，艳艳红唇快贴了上去。如他面前火堆，干柴着烈火。

　　只是忽然，灵悟狠心一推。叫那女子好不防备，只惊惊的吟了一声，立刻跌到了地上。

　　灵悟几乎是跳了起来，大声的喊了佛号，急得满头的大汗，“是贫僧糊涂了，佛主莫怪，施主莫怪。”

　　他又是满口的佛音，当真无视了那女子自荐。

　　蛇妖重重跌了地，那一身血红都似要燃了起来。她一扬手，却再不是刚才的面若桃花，红唇一张，吐了一条血红信子来。

　　“不知好歹。”她红了眼，怒了颜，柔弱全消，成了千发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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