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百战死

作者:沈年Le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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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魇——


      若是终日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也就罢了。只是总有些事,是不肯放过白莫的。

      那也只是个平淡极了的,被白柏请去吃茶的日子罢了。他后宫空着,各处供奉来的胭脂水粉就全全堆到皇姐那处去了。平日里借着给皇姐送些新茶,或是品尝茶点之类的由头请皇姐过来坐坐也是常事,这日不巧,却好像弄巧成拙了。

      白柏近来难得高兴,叫下人人在屋里设了烹茶的全套工具,饶有兴致的说要亲自给白莫烹茶。

      茶是熟普洱,白柏取了两捧,亲自炙、碾、筛过。茶具也一一以酒擦过,甚至煞有介事的研磨了白月光为香,只是手法显得有些不得法门。

      白莫瞧他笨拙得无趣,起身在书房里四处转着。满室全是茶香,白莫先前以为香炉熄着,靠近了才觉察出是有一丝异于茶香的香味在的。

      在书房里引火煎茶,白柏怕不是第一个如此跳脱的帝王。

      白柏书房里的书册极多,顺手的几本儒学被翻得有些泛黄。

      有一本像是掉了页似的,参差不齐。只是,有些冒出来的这页纸瞧着比书页白了些,又新了些。

      白莫侧头瞧了瞧一本正经的白柏,后者正无暇顾及她,与是拗不过好奇,她伸手把整本书翻了来,打开。

      那页纸果真是被夹进书里,纸质并不好,不像皇宫里的东西。

      白莫回身又确认了一遍白柏没有注意自己的动作,掩耳盗铃似的用身子挡着,翻开了那页纸。

      一瞧,却觉得遍体生寒。

      那署名是穆凉,年月,竟是关七成亲那时。

      白莫用力攥着那纸,攥得纸张有些发皱了。

      信上的口气,是穆凉惯用的谦卑,又透着疏离。

      信上的字迹,虽与穆凉先前的稍有不同,但句尾回钩的习惯却别无二致。

      信里还提到了关七的婚事,可那时候,穆凉分明应该已经死了。

      白莫把书卷摊在桌上,想翻,手却止不住的抖。最后她跌坐在地上,转过身去瞧仍专心烹茶的白柏。

      这个人,骗了她多久?

      白柏端了茶回身想招呼白莫,却瞧见她失魂落魄的倚在案前。瞧见她指尖那纸,白柏把茶盘搁下,故作镇静的尝了口茶,不小心就烫了舌尖。

      “皇姐瞧见什么了?竟吓成这样。”

      白莫把目光瞧向白柏,眼里一闪一闪的,她极大不敬的伸手去指白柏,嘴开开合合了几次,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她该如何?她质问为何没有杀了这个叛徒,可她却压抑不住心底的狂喜。

      她该如何?她怕的慌乱起来,她不知如何。那她,装作一无所知可好?

      白莫目光呆滞着,一点情绪也没有,白柏看她落魄的神色,心中已经了然,他顿了一会才开口道。

      “他拓疆土,平叛乱,战南夷、东席、北辽三方安定,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你都该给他留条命的。”

      明明没有眼神的对峙,白柏却好像知道她惊慌的缘由。而且明显的,他并不想给她逃跑躲避的机会。

      “所以你,帮他欺瞒我?”白莫木讷的问道,她甚至不知该什么表情,情绪太复杂,向四方拉扯着她。

      “是我安排他假死出狱,他也已向我立誓,不会再回皇都。事已至此,皇姐还要追究吗?”

      “所以你光记得他如何战功赫赫,却忘了他如何残忍将那么多条人名收割殆尽……”白莫把手里的纸攥紧,那纸是草纸,半分也不扎手,却好像有什么要从她收拢的掌心破体而出一般,如针芒在背。

      “穿堂殿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待你呢?”白柏笑起来,极是苍凉的笑意,半分也没有到达眼底。他捏了一把没有捻过的茶叶在指尖,对着尚沸的茶水撒下去,已经没人在意茶如何了。

      白莫亦哑然。

      “父帝曾说,我优柔不断,不是帝王之材,反倒不如皇姐大胆果敢。”白柏顿了一下,才冷笑出声来,继续说,“不知道是说真的还是只是敷衍我罢了,反正这么多年过去,想忘也忘不掉了。”

      “皇姐,我从未见过你如此孤注一掷。事实真相,你不查,甚至阻挠我查。一心只有如何降罪于穆帅。白莫,如此这般,是为不察,不仁,不礼,不辩。”

      “皇姐若是悔了,就随他在外逍遥去吧,总归此生不再相见,也不会碍着皇姐什么。若是实在难消心头之狠,也无妨,捉了人来要杀要剐,随皇姐处置。朕护他一次,自以为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白柏站起身,押了一口茶杯里的茶,倒不是太烫了,只是口味涩的令人咂舌。于是他又把茶杯搁下了,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越过白莫,坐在那张龙椅之上,背影萧索之至。

      “朕乏了,长公主请回吧。”

      白柏口中的称呼换了好几回,但白莫半点去揣摩的心思都没有。她脑中更像是挨了一记重锤,本该是痛的,可偏生像是被捶至麻木了,除了脑中嗡嗡作响,什么感觉也没有。甚至她拼命的暗示自己要痛的,都不管用。

      为什么不痛呢。

      头一回,她想一个答案,想不出,又平白觉得害怕。

      她派了人去找穆凉的下落,由北至南,一时间手里的生意全都停了下来。

      可她还没想好,就算真的找到了,她要如何?补给他一场死刑吗?

      明明许多的事压在心头,难受的快要涨开,但近两年来,她却头一回睡了一个好觉。

      梦里她摔了穆凉常挂在腰间的翡翠,穆凉眼睁睁瞧着,一言不发的,神情却好像痛苦极了。

      白莫看着那双眼,想念疯狂滋生,他眼里的痛苦极有感染力似的,叫她心头都跟着一痛。视线一转,就看到他身上的衣裳换了吉服,暗暗的玄红色,还是寻常那副并不太笑的样子,却好看极了。穆凉回过头来,眉眼都低垂,一副委屈的神态,眼里带着点悲怆。

      虽不是什么好梦,但她却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从眉梢到眼尾,都隐隐透着欣喜。

      她想穆凉,怎么会不想呢。想他想到想把他从坟里刨出来。

      她一贯都有他陪在身边的,只是他若是死了,白莫也只好说自己不后悔。可他若是苟活下来,那白莫的确是后悔曾要将他处死的。

      从梦里醒来,她就愈发确信了。穆凉不该死,她也舍不得穆凉死。她自是大可以一刀斩了穆凉,但她放不下,梦里眼里全是他。

      更何况,穆凉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而她又那么坏,平白怨他折磨他,算到底,他也不再欠她什么了。若真是欠,也是欠了那些枉死之人的,和她半分关系都没有。

      她近两年以来强打精神,衣带渐宽,难以入睡,原因是什么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当知道穆凉没有死的时候,心底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承认了这一切,白莫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她始终不肯承认,固执的跟每一个人说她有多恨穆凉,在每一个人面前诋毁他,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罢了,她是懦弱极了的那种人,生怕旁人的三言两语就叫她后悔,故而催眠似的,一遍一遍固执的重复着。

      她不恨穆凉的,她就是个如此这般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

      白莫精神极好的翻找起衣柜来,才在极压箱的地方找出一块翡翠,颜色极淡,只是寥寥雕刻了几刀,边缘是参差的,瞧着一副破旧极了的样子。

      这翡翠,是真的被她摔了。

      近两年以来,她总是难得入睡,又时常被梦魇缠身,精神也总是恍惚。

      很多时候,她都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了。有时候也不由得便想,如果一觉醒来全都是梦就好了,她其实并没有参与到内斗中去,只是不带半点私心的和穆凉厮守至死。或者再贪婪一点,她其实有慈爱的父帝,友让的兄长,穆凉与她情投意合,门当户对,早就定下了姻缘。

      可若其实穆凉的来信只是一场梦呢?白莫笑起来,那就在梦里不必再出去了罢。

      白莫把那小小的一块翡翠贴胸口放着,好像能通过一点小小的衔接,听到另一个人的心跳。她一直不敢承认的,她分明就知道穆凉一直刻意隐瞒,一定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穆凉既不肯说,她又何苦一直为难他呢。她一直气的,分明不是什么血海深仇,而是他躲闪隐瞒,避而不答。

      她骗过了自己。白莫回忆着曾经,从孩童时代到宫变以前,穆凉是她最忠诚的……鹰犬。她所做的安排,有半数以上都是穆凉在实行。她最喜欢追逐他的背影,挺拔,一点也不病态瘦弱,身上总带着凛然的肃清之气。

      白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痴癫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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