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百战死

作者:沈年Le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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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单——


      关七既嫁了人就不常居公主府内了,账目倒还是照常管,家里年纪大些的长辈是不乐意家中的女子在外抛头露面的,但好在那小书生护短的紧,半分委屈也不叫关七受。

      白莫常能收到关七的信,只觉得寥寥数字好像就能看到她们恩爱不疑的模样,将她这把残破不堪的心思,都撞得起了涟漪。

      又过了些时候,宫里来了消息,肖程又要赴驻地了。回想起来上次见他还是在穆凉行刑之前,那一别就过去了小半年。

      白莫特地设宴摆酒送他,肖程不敢不来,只是目光灼灼的,像是仍忌惮先前白莫说过的那些话。

      白莫倒是一副随和的样子,全当先前种种都没有发生过。穆凉人都死了,债也还了,她也依着她的承诺,不再恨他了。

      “你啊,年岁都不小了,什么时候成家啊。”白莫笑着敬他。

      “末将心中只有保家卫国,旁的总要等山河安定之后再谈。”

      “有你这样的忠义之士,平定山河自然指日可待。”

      “殿下过誉了,穆帅才是我军第一悍将,臣等自愧不如。”

      白莫笑容一僵,却又强忍着没有出言讥讽。“穆将军的确年少成名,小有作为。”

      “由塞北至岭南,在殿下口中也只配得上小有作为吗?那殿下的称赞,末将是万万受不起了。”

      “你今日是来和我作对的?”白莫见他根本无意与自己和解,便把酒杯摔在桌上,声音里已经压着怒火。穆凉像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一样,连她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就更不要说忍受旁人的肆意撩拨。

      “并非,末将岂敢?只是殿下妄杀忠义之士,叫边关将领好生心寒。”

      白莫用力捏着酒杯,捏的指骨咔咔作响。

      “殿下这酒席,末将恐怕无福消受了。吃着总觉得心慌,怕是断肠酒。末将先行告退。”

      白莫起身要把酒杯扔出去泄愤,却又忍住,最后堪堪又坐下。

      肖程走了以后,这公主府好像愈发的冷清起来。她每天站在树下,数着又掉了几片叶子。

      她招了一批新的侍婢入府,用着总觉得不顺手。

      她是个念旧极了的人,总是恍惚着就想起了谁。

      她定是作恶做多了,才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被思念逼得紧了,身旁又空无一人时,白莫才敢用极小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念那个名字,然后自嘲似的嘟囔,“我是不是欠了你的,死了还要来纠缠我。”

      白柏平日忙着招呼他的木头太傅,偶尔叫她进宫,也都是些公事。

      她细细的打扮,把面上的苍白都掩了去,强撑着精神不叫人看出异常。

      她的屋里常年点着安眠香,到夜深了却还是睡不着。睡着了也常常哭醒,梦里全是些走散的故人。

      又到一年秋,白莫扛不住秋寒,病倒了。傅杞来拜访的时候,她整个人仍缩在被子里。

      公主府本不是寻常男子能进的地方,但她早已经过了聘夫的年纪,一颗心无波无澜的,大概会孤独此生。更何况傅杞的身份又特殊,她也不避讳这个了。只是叫下人拿来了一扇屏风,在屏风外给傅杞设了座。

      傅杞显得有些拘谨,像是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从哪里开口。

      白莫靠着软垫半坐半倚,瞧傅杞实在为难,只好先开口问道,“太傅此来,恐怕不是与我喝茶的吧?”

      傅杞就更显得局促,“也无什么大事。”

      白莫耐心的等,等到茶杯里最后一片飘起来的茶叶也沉了底,才又抬头去看他。

      傅杞的脊背瞧着有些弯,似乎是踟蹰了一会,才又开口问道,“长公主以为,先祖所设立的规矩,如今可还适应?”

      白莫分不清他话里的意思,于是不置可否的试探道,“是太傅大人觉得,当朝律法仍需完善?”

      傅杞又低下头,很是羞于启齿似的。过了一会,他才又说道,“近年来京城内外龙阳之风盛行,殿下认为该如何整治?”

      “我一介女流,旁人的喜好与我无碍,我为何要整治?”

      “可当朝律法分明…”

      “故而我认为当朝律法并不全然适用如今。傅太傅以为如何?”

      “此事虽然盛行,但终究难登大雅之堂,被旁人看了去,难免落人口实。”傅杞说着起身跪下,又继续说道,“皇上根基尚不稳固,又孩童心性,日后若作出什么出格举动,烦请长公主要多多帮衬。”

      白莫一笑,“日后若真的叫他失了民心,爱卿与本殿可要同责。”

      傅杞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眼下有道乌青。白莫等他说些什么别的话反驳,但他几次张口都忍住,最后没再说什么就告辞了。

      白莫不由得想笑,不知道自家弟弟是做了什么样天理难容的事,才叫傅杞病急乱投医似的找上门来,想借她这个皇姐的“帮衬”约束白柏的言行。白莫不再耽搁,傅杞前脚刚走,她也拖着病弱的身子起床梳妆,半刻不停地往皇宫里赶。

      只是好些日子没穿像样的衣裳,平常都是深衣度日,此次一穿正装腰间竟是宽出不少。

      到了养心殿,门口的丫鬟却说白柏今日谁也不见。白莫推门想进,那小丫鬟竟是哭着跪了下来。

      “皇上说了,若是放了人进去,就要奴婢偿命。长公主殿下就发发善心,先请回吧…”

      白莫伸手拉着她的手腕,推门而入。迎面就是白柏震怒的声音,“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白莫把那小宫女的手松了开,她竟直接吓得瘫在地上,止不住的哭。

      “我瞧瞧,你今日是叫谁滚出去。”白莫笑吟吟的,坐在了白柏对面。

      中间是局残棋。

      “皇姐。”白柏说着话,目光却仍不离那局残棋。“朕今日无心招待皇姐,皇姐请回吧。”

      白莫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拿起一枚棋子,落了下去,眼里满满的期许,等着白柏落下一子。

      白柏固执的把白莫刚落的棋子搁回原处,叹了口气,没说话。

      白莫瞧着自家弟弟伤神极了,就不忍逗他。“其实今日傅杞来找了我了。”

      白柏的眼睛像是突然亮了,似是着急的想说点什么。还没等说出口,眼神又黯淡下来,“他找你说些什么,告朕的状?”

      “那你得先告诉皇姐,昨儿都发生了些什么。”

      白柏垂头丧气的,像是不想说。咬咬牙又说道,“昨日酒过三巡,头脑发懵。”

      话又顿住,瞧着懊恼极了。

      白莫又拎起棋子换了个位置落下,原本隐有颓势的棋子借着这一子,又活络起来。她自顾自的算着棋子,等着白柏说下一句话。

      “夜又深了,朕就叫他留宿宫中,也仅有这样了,旁的什么也没做的。”

      白莫像是被这棋盘吸引了注意,“这棋眼设得精妙,把我都给骗过去了。”

      “皇姐是来下棋,还是来瞧朕笑话的。”白柏气闷极了,口气既像撒娇又像责怪。

      “自然是瞧你笑话。”白莫眉眼带笑,笑的狡猾极了。

      “傅杞这棋,虽见颓势,一招却可活。瞧着你虽占了上风,却是傅杞多加算计,百般谦让的后果。”

      “傅杞早就知道你对他有意,一再避着,避不开了才想到要我来劝你专心朝政。”

      “朕又何时荒废了朝政?”白柏站起身,虽是动怒的前兆,眉眼却向下耷拉着,一副委屈极了的神态。

      “可你若真的纳了男后,便是做什么都堵不住天下人的嘴。”白莫手上捏着枚棋子慢慢的敲,敲得白柏的心跟着一突一突的。

      “皇姐的意思是,要朕放弃吗?”

      “若是更改朝纲,再多加铺设,过个几十年,自然水到渠成。”

      “我又等不急几十年…”

      “那便不要什么名分,以你的权势逼他就范。屋里换些嘴严的下人就是。”

      “我又不舍得强迫…”

      “那这好办极了,赐他一死,就不必再纠结了。”

      “我可没皇姐那么狠的心。”白柏被白莫逼急了,下意识的喊出来,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

      白莫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眼睫不自控的轻颤了一下。但她却忍着没出言讥讽,只是平平淡淡地说道,“我与穆凉,既无情爱,如今也无怨怼,两不相欠罢了。”

      白柏自知一时口快,戳了白莫的伤心事,也就闭口不敢再多说。

      “只是我仍想不通,他为何要杀我母妃。分明没瞧见他与哪位皇子走得近,平日亦无冤无仇。”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一时都沉寂了下来。

      极为沉默的一起用了晚膳,白莫就起身辞行了。眼睛里透着淡淡的落寞,她此刻居然连白柏都有些羡慕。

      回了公主府她仍是整日无所事事的,养鱼,喂鸟。到晚上仍旧是睡不着,整个人能瞧的出的一日日明显的消瘦下去,她自己却不觉。

      白柏召见她的次数少了些,偶尔写封信了事。他和傅杞的关系有了些缓和,却总觉得傅杞刻意躲他。

      白莫听着朝里的风声,白柏似乎有意废除禁止同性/交/媾这一条,却遭到了大批保守党派的抵制。幸而傅杞不在其中,但他也并不推崇。两派对立的时候,他站在中间,一言未发。

      白莫瞧的出傅杞是顽固极了的那种人,碰巧白柏也极其固执。但白柏固执起来什么都不要,傅杞却总要考虑着同样在朝为官的父兄,瞻前顾后。圣宠当前,傅杞是没理由拒绝的。白柏虽追的苦些,到底不会一无所获。

      她也乐得瞧着他们折腾,小孩子似的。她活得老态龙钟,瞧着精神倒还好,不知怎么竟显出矍铄的意味。

      算着日子穆凉的周年已过,他无亲无故的,连尸骨大概都丢去喂了野狗。

      白莫其实不常想起他,只是偶尔想起,心底总有些难过。

      她说着原谅穆凉,可原不原谅已经没有人在意了。她一直以为穆凉眼里燃着的暗火是源于对自己的爱慕,如今看来却是自作多情了。白莫头一回觉得自己愚笨至此,似乎一辈子也别想明白穆凉为何背叛。

      这大抵是个得带进棺木里的困惑了。

      她虽总瞧着旁人折腾,自己却没了折腾的气力。关七偶尔回来探望她,打趣她像是老了许多。白莫总笑,关七却仍像个孩子,瞧得出那书生果真把她保护的很好。

      近来她倒也不常来了,上回来的时候说是怀了身孕,如今也定是在家养胎了。

      白柏给大御医的孙女祝柳封了块地,但她人不在京中,还没领旨。那丫头人小鬼大,自小就喜欢跟着肖程,前些月肖程回驻地,她也悄悄跟了去。

      祝柳一向有些小聪明,医术也是潜心钻研过,前些日子肖程的军情帖还写了祝柳医术高超,在军中也多有助力,一副邀功之态。

      白柏大概觉察出些什么,于是给祝柳封了地,好叫两人门当户对些。虽说他原本是想把白莫嫁给肖程的,但他比傅杞还要木头,又常年在外征战,实在又算不上良配。

      转眼间好像大家身旁都有了倚靠,连身边的挽黎挽辞都总是成双入对的。白莫不禁笑,平白生出妒世的情绪来。

      若是穆凉还在,她也就不必这么孤单了。

      白莫摇摇头,不敢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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