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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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把十二岁的那次见面当作我和程颢杨的初遇。毕竟在那之前，他对我来说，不过是谁的儿子，谁的兄弟朋友，或者谁家的公子。只有那次，他对我来说，只是程颢杨。

　　初遇程颢杨的那天，是我三餐不饱的第四天，是我接到姑姑电话的第七天，是我失去爸爸和小妈妈的第十天，也是我未踏出房门的第十五天。

　　这十五天里，这个我住了十二年的家好像霎那间变成了一方孤岛。拥抱我的只有浅淡的空气，它像是汹涌冰冷的海水，围绕着我为的仅仅是将我吞没。我深陷其中，孤立无援又与世相隔。

　　有几天，我沉闷哀伤地光着脚坐在地板上，眼睁睁地看着窗外日月变幻，任恐惧占领了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我在消极地设想着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无人问津地死在家——这个最令我心安的地方。会不会直到多少天，甚至好多年后，才会有人发现，有个女孩孤寂无望地死在她最美最该闪光的豆蔻年华里。

　　那么，那个时候，最伤心的人会是谁呢？我怎么想也想不到，因为最爱我的爸爸和小妈妈已经早我一步离开人世。恐怕没有人再会为我肝肠寸断的伤心了。

　　十五天之前，我回家时，我是满怀期待的，因为那天之后的两天是我的生日。十五天之后，我看到程颢杨时，也是满怀期待的，因为我相信他会给我带来奇迹。

　　尽管刚见到他时，我不认得他，可潜意识里我知道我分明是见过他的。也这是这种潜意识作祟，让我在这最初，在这不够了解的相识之初，就已经不自知地接受了这个人。

　　二十岁的程颢杨与现在不同，很年轻帅气，又很阳光亲和。往日的生活对他应该是厚加疼爱，使他没有面对过什么令自己艰险无助的事情，也不曾经历过无法控制的局面。所以他足够的意气风发，自信骄傲，如天之骄子。

　　那时的他面容温文端良，芝兰玉树，似古时书里提及的翩翩玉公子。但他做起事来却与看起来的感觉相反，很是率性利落。记忆中，他总是啜着温暖爽朗的微笑。最特别的地方在于他身上必有一个不定色彩的类似方巾似的东西做饰物。那东西时而被他系在脖子上做领巾，时而是缠在手腕上做腕带，再不然就是放在衬衣上的口袋里做洋气惹眼的小装饰。我每回看见他，他几乎都带着不一样花纹的一条。

　　很遗憾的是我已经不记得他第一次走进我家时，带的是哪一条了。因为那时候，我整个人都是傻着的。

　　我看着他站在玄关换鞋时，才意识过来自己有多么的不设防，就这样把一个陌生人请到家里，还是在姑姑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安全的情况下。我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偷偷地向后慢慢挪步，和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以备逃跑，面上还强装着镇定，问他：“你是谁？”

　　他换好了鞋，抬头看着我，弯起嘴角不答反问：“你是乔娇？”

　　我被他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梳了梳披散的黑发，低头小声却满脸倔强地说：“我不告诉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坏人。”

　　“就算我是坏人也晚了，你看你都把我放进来了啊。”程颢杨笑吟吟地摸了摸我的头顶，再越过我走进来环顾起四周。“家里没有帮佣的阿姨吗？”

　　“本来有的，姑姑让她离开了。”我一边警惕地手握着电话，打算随时报警，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程颢杨身后。“你究竟是谁？”

　　程颢杨对我这个小尾巴的防备姿态视而不见，依然是一脸随意，偶尔还会回头看看我有没有跟好。“走了几天了？”他问着走进厨房，扫了一眼堆满零食袋子的流理台，再次回头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你一个小姑娘也能这么邋遢”的意味。

　　“七天。”我被他看的埋下头来，不好意思地用右脚去勾左脚，玩着脚趾游戏。

　　玩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我家，我怎么被一个陌生人给反客为主彻底唬住了。我愤然抬起头想要展现一下我原本的“强硬性子”来回击，结果没等到开口就又轻易地被程颢杨带走了思维。

　　他带着笑意与我对视着，热情地问我：“小姑娘，你想吃什么？”

　　“啊？”我没反应过来，上午十点这个时候应该要吃点什么吗。

　　程颢杨应该暗暗叹了口气，他抿了抿嘴，直接打开冰箱：“算了，我还是看有什么吧。”

　　我“哦”了一声，气势又弱了下去。

　　他轻声地哼起了曲子，动手翻翻找找。刚开始他一个接一个地拿出了好多东西放到一边，渐渐堆成小塔。没过一会儿，又转手往冰箱里放回去了大半。

　　我没顾着看他。在他翻冰箱的时候，我找出了一个大塑料袋子，悄悄地把流理台上的垃圾收拾掉。好歹我也是个要脸的孩子。

　　我收完垃圾，把塑料袋扎了个松松的结放到一边，找来了一块抹布来把流理台擦干净。擦完了一转身，塑料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程颢杨的手里了。他在一样一样地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东西放进塑料袋里。

　　我提醒他：“那个是装垃圾的。”

　　他一脸了然地说：“我知道啊，这些都是不要的。”

　　我也没仔细看过他都扔掉什么，只有些惊讶的说：“这些你都不要啦？”

　　他从还在桌上的一堆东西里，勉强挑出了两件，“唔，这两个还要。剩下的会让你吃坏肚子的。”

　　我看着幸免的一盒牛奶和一包鸡翅，心想反正我不会做饭，那些食材早丢晚丢都得丢，索性也不管了。

　　我转身要拿着抹布走开，又被程颢杨叫回去，让我把放过东西的桌子也给擦了。

　　我听话地把桌子也认认真真擦完了，问程颢杨：“这下好了吧。”

　　程颢杨靠在我面前的两步远处，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的脚。

　　我以为他说的是地面，连忙先说道：“这地可不能用抹布擦。”

　　程颢杨看着我，扬着眉毛点了点头：“还行，不算太傻。”

　　我瞬间气鼓了脸。

　　程颢杨单手叉着腰，看着我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了一会儿才走过来捏捏我的脸：“哎呦，可爱的小姑娘。我呢，现在给你个选择题。你要么去穿上拖鞋，要么去把家里的地拖一拖，要么……”程颢杨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

　　我一听要擦地板就浑身发懒得苦起一张脸：“要么什么？”

　　“要么穿上拖鞋去擦地。你看。”他蹲下来一手扶着我的胳膊，一手抬起我的脚底转过来给我看。“你每天都只洗澡不擦地，这才过去半个上午脚就已经变得这么脏了。”

　　也许是因为短短几分钟之内又丢了脸，也许是因为他的掌面抚在我的脚面传来不同于体温的热度，我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哦”。

　　程颢杨放下我的脚，没有起身，而是仰着头笑着看我，忽然问我：“我可以抱你吗？”

　　程颢杨的思维实在是跳的太快，我没听懂，刚疑问着“啊？”了一声，就被程颢杨一把抱起。我吓了一跳，紧紧地抓住他的脖子，把这个“啊”字音拖长后拔高了好几度。

　　程颢杨抱着我出了厨房，四顾了一周后，问我：“你的拖鞋呢？”

　　“在……在客厅。”我心里还是有点怕，声音都在发颤。

　　程颢杨把我抱的很稳，他取了拖鞋，问清楚厕所的方位，又开始一边走一边和我搭起话来：“等你擦完了，我们就吃饭，你喜欢吃鸡翅吗？今天中午，我给你做鸡翅吃怎么样？”

　　“你最喜欢吃什么呢？”

　　“你多大了？”

　　“还在上学吗？”

　　“啊，对了，你比肖翡还小四岁呢。”

　　“肖翡是我的妹妹，是一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小姑娘。不过你们俩应该不太合得来。”

　　“因为一个城堡容不下两个小公主啊，哈哈。”

　　“到了，小公主。”程颢杨把我放在厕所门口，又摸了摸我的脑袋，叮嘱我好好做后，去做午餐了。

　　我听着程颢杨的脚步声一点一点远去，估摸着他已经走远了，才蹑手蹑脚地上楼溜回自己的房间，并反锁上门。

　　我找出手机，打给姑姑。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单调的等待音，我跟着莫名愈加忐忑起来，因此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急急地呼出声来：“姑姑！姑姑！”

　　姑姑的声音一贯温柔，且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久病不愈的虚弱：“怎么了，娇娇？”

　　我懊恼地说：“有个哥哥来了，我没好好听你的话，一不小心……给他开了门。”

　　姑姑默了片刻，笑起来宽慰我：“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你哭了啊？那个哥哥现在在你身边吗？你不认识他害怕了？”

　　我说：“我认识那个哥哥，之前见过，只是记不起他是谁。我没有哭，自己在房间里。姑姑，你在忙吗？你现在很忙吗？你可不可以来看看我，我想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娇娇啊，姑姑现在在瑞士，等姑姑两天好不好，就两天，姑姑就去接你，好吗？”姑姑沉吟片刻后，有些为难的哄着我。

　　“好……”一字之音被我拖得九曲十八弯。

　　“那，那个哥哥呢？他走了吗？”姑姑看我情绪稳定了一些，赶紧问我。

　　“他在厨房，说给我做饭吃。”我详细地给姑姑描述了一番程颢杨的外貌神态，因为没有问出名字，就把他有个叫肖翡的妹妹这一信息也神秘兮兮地告诉了姑姑。

　　姑姑了然，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说道：“他是你程叔叔的儿子，叫程颢杨，不记得了吗？你很小的时候去看过好几次他的钢琴演奏会。”

　　我认真的回想了一下，说：“不记得了……”

　　姑姑又换了个角度提示我：“那你记得，在你小的时候每次见你都会逗你说要把接到他家做他的儿媳妇的程叔叔吗？”

　　这次我有印象了：“记得是杨阿姨家的叔叔。”

　　“对的，颢杨就是杨阿姨的儿子，是咱们熟悉的人。所以，不用害怕，娇娇，没有人可以伤害得了你的。”姑姑无比肯定地徐徐说道。

　　“我知道了。”我小小声回答。小声是因为我并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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