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到我身边

　　乔妤并没有开口争辩，而是直接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推到辛爸爸面前。

　　辛爸爸没有动那个文件袋，执意要听乔妤说个明白：“这里面是什么？”

　　乔妤说：“照片和化验单。”

　　辛妈妈呵笑一声：“你调查佰筠？你倒是本事不少。”

　　乔妤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时眼中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难道您觉得这些年我装傻装得还不够吗？如果不是被人把这些丢在眼前，大概我还是会傻下去。但是我的邮箱，这里的信箱，都满到让我再也装下去了。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说完这句，乔妤终于放任自己让眼泪流了下来。

　　乔妤说她尽力了，我知道，这是她对自己的宽慰。我也知道，她是真的尽力了。

　　乔妤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我一直陪着她。

　　她最爱惜她的头发了，我好心在她睡前给她吹干刚洗过的头发，她还一个劲儿地嫌弃这儿要求那儿的。我气得直想打她，就赌气地说：“我跟你打赌，以辛佰筠的性格，他才不会受得了你这么事，如果他能像我这样给你吹头发都被你使唤来使唤去，我就……我就剃成光头！”

　　乔妤扑哧一声大笑起来：“哈哈，为了不让你变成光头，我也不能使唤辛佰筠给我吹头发。”

　　我撩着乔妤的头发，不服气地抱怨：“嘿，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可真大！”

　　乔妤还顺着我说的点头，煞有其事地应道：“是啊，很大！”

　　我狠狠给了乔妤一个爆栗：“你要是敢不幸福试试看，我一定活剥了你和辛佰筠。”

　　乔妤捂着脑袋哀嚎：“哎哟，你真是暴力女，有话好好说不行嘛！总是动手……”

　　“有些拳脚功夫才不至于被人欺负嘛，我为你出气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动手不好了。”

　　乔妤笑了：“是啊，看来我得好好谢谢你了，这么骁勇善战。”

　　我给她吹完头发，把吹风机放到一边，下巴靠在她的发顶，手搭在她的肩头，从镜子里再一次好好地看着她，眼前似乎闪过和她从小到大过往的点点滴滴，对她说：“也谢谢你，乔妤，做了我这么好的妹妹。”

　　“喂，”乔妤嘴角弯弯，眼眶却湿润了，“怎么忽然这么煽情啊，我们可不兴这种风格啊。”

　　那晚，我拉着乔妤的手躺在床上，和她一起有些激动和忐忑地睡不着。我们俩盯着天花板，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就在那晚，乔妤扯了一下我的手，在我转头看她时，她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姐，我并不贪心，对于辛佰筠。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留他在我身边过一辈子。我妈爱错了人，误了自己一生。她已经够可怜的了，还逃不了成为别人的话柄。我不想变成那样，我要代替妈妈的那一份好好守护住我的婚姻，我的幸福。我一定要和辛佰筠白头到老，一定。”

　　那晚乔妤的话还响彻耳畔，我忘记了我怎么回答她，却忘不了她眼中的决然。她比谁都想要好好过下去，尽力地守护住自己的婚姻，所以她比谁都要心痛于面对此时的分别。

　　“乔妤、乔妤，你别哭啊，我跟你解释，你听我跟你解释……”辛佰筠伸手去拉乔妤放在桌子上的手，却被乔妤挣开，他难得这样急切过，更加语无伦次，“乔妤，你听我说，这孩子不是我的，真的，这是……误会！对，误会！”

　　乔妤抬眸，像是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一般看着辛佰筠。很久以后，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程颢杨，再转向辛佰筠时，脸上已经厌倦得没有了表情。她说：“辛佰筠，就这样吧。我们离婚。”

　　辛佰筠还有很多话要对乔妤说，大概是他之前错过了一次次可以和乔妤谈心的机会，在意识到没有机会再见时才发现留下了太多想说的话，不过现在太晚了。一个已经筋疲力尽的人是听不进去那么多话的，乔妤想要的已经不再那么多了，再多的只会是负担。

　　在乔妤心中，她只差与辛佰筠一次明明白白地告别。这是曾经姑父欠姑姑的交代，也是乔妤上过最刻骨铭心的一课。

　　这一天，我拉着乔妤走出了她曾经的家，陪着她逃离了这场她挣扎已久的稚梦。

　　辛佰筠说，乔妤是他守了十年，才守来的云开月明。十年一日，一日三秋，如今未到第三秋，已是一别两宽。

　　得之其难，失之其易。得之何易，失之何难。

　　与辛佰筠有关的，除了初秋时领的离婚证，乔妤什么都没有带走，这是辛家人的条件，也是乔妤的意愿。

　　与轰轰烈烈的过程相比，结尾简单的只有辛佰筠在临走前强行给乔妤的一个拥抱。辛佰筠发觉没有得到乔妤的回抱，侧头在乔妤的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话，而后慢慢放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既然告了别，就要走得头也不回。乔妤没有与我说起辛佰筠最后说给她的话，我想她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把那个人的话一字一字妥帖地放在心上了。

　　没了乔妤，辛佰筠这个一向时不时在我耳边被提及的名字好久没有了音讯，连同这个人都似乎莫名消失了一样。

　　十一月初，有消息爆出辛佰筠在自家集团的股份中减持了2.5%。

　　刘瑜抖着手中竖着的报纸，啧啧道：“辛佰筠这是缺钱了，还是不想干了？”

　　这个名字乍一出现，叫我忽然有些陌生。我抿了一口红茶，逗她：“你可以采访他问问。”

　　刘瑜把报纸胡乱一叠，放到一边，举起桌上放着的杂志给我展示，一脸满足地说： “他啊，就算了。我今年已经有最大的爆点了。”

　　杂志封面选的这张照片真的很抢眼，我从来不知道乔妤可以美得如此洒脱。一束风信子在前，阴影落下，遮住了她一只眼睛，而她另一只睁开的眼睛透着自信从容的光。回首浅笑，人比花娇，不可方物。

　　我接过这本沉甸甸的杂志，手指抚过封面上乔妤未曾如此灿烂的笑颜，由衷地对刘瑜说：“谢谢。”

　　刘瑜不在意地摆摆手，兴奋地跟我说：“是我要谢谢你和乔妤，让我能够独家专访，我今年的任务都提前完成了。”

　　我把杂志抱在怀里，决定还要再买一百本放在家里珍藏着。我大言不惭地炫耀着：“难得看她这么美，也不知道是谁的妹妹。”

　　刘瑜乐了：“我这回才知道原来乔妤就比你小了二十几天啊，老是听你们姐啊妹的，还以为你们差了很多呢！”

　　说到年龄差，我掩面：“她若是比我小得多了，还早我两年毕业，那我真是丢死人了。”

　　我和乔妤原本是同级，都属于班上年龄偏小的孩子，奈何乔妤小学跳了一级，我大学休学一年，算下来她比我整整早了两年毕业。明明是姐姐，却还在校园里晃荡没毕业，一想到这事就使我郁闷得很啊。

　　刘瑜非常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然而笑了几声，还没喘匀气，刘瑜就接到一个电话。对着电话异常恭敬地嗯嗯啊啊了几声，刘瑜无精打采地冲我露了一个比哭还悲痛的假笑后，无比怨念地飘走了。

　　我憋着笑，跟她挥手道别，明白她这是又挨了工作的一刀。

　　此时，阳光正好。阴了好久的天空难得舍得放晴，柔和的日光照得人暖洋洋的，连一根指头都不愿意动，只想找个地方窝着，好好打个盹。

　　这年的夏天格外热，我几乎天天都在盼着秋天能快点来。可是，等到真把秋天盼来了，我却忙得四脚朝天，一点都没有察觉。一连到了初冬，才发现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等闲偷来了这么多的好时光，叫我怎么张口再与命运协商，讨要更久的搁浅。

　　信手翻开膝盖上躺着的杂志，就看到夹在刘瑜对乔妤的专访那页的一张纸，上面有这样一段话：

　　「乔妤说：过去属于她一个人的时间太多了，常常读一些故事解闷。如果身边来了一个人，就可以把故事讲给他听，少一点独处的时间。
　　故事只告诉过她：最纯真的年纪，感情最是无瑕。世故让她明白了：纯真不免失真，无瑕缘于有始无终。
　　只讲开头的不是好故事，可是把故事讲下去往往等不来好的结尾。偶尔，另起一段，一半是画句号的勇气，一半是执笔再书的动力。
　　乔妤只字未提她的勇气和动力，她说，她想的是站在镜子前能看见她自己。」

　　这是刘瑜提起的乔妤在看了她写的初稿后一再要求删掉的一段，是文中唯一提及感情的部分。乔妤说，这么伤感的语调与她太过违和，必须得删了。哭泣和咳嗽一样，都是要背过身去，不能对着人的。

　　时至今日，乔妤放弃了她年少时未完成的稚梦，仍然保留她不可摒弃的执着。

　　不知何时，侍应生来到我的桌边轻声问我：“小姐，要加点水吗？”

　　我被打断了思绪，抬头看过去，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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