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到我身边

　　侍应生背着一只手，帮我把杯中的水由六成多加到八成，而后把一张印着店名的纸巾放到我的桌子上，客气地对我道：“请。”说完，侍应生转身走了。

　　我把书合上，放到桌子上。又怕一会儿人万一碰到桌子角，碰洒了杯中的水，再湿到杂志，我特意将杯子放远了一些，而后起身，去寻被杂志压着的纸巾上写着的小间。

　　我拉开门，有一个人背着光端坐在桌子前，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感觉到他在轻轻地笑着。

　　我愣了一下，仿佛眼前面对是一个尚未开启的潘多拉盒子，而这一刻的停顿是我亲手打开前留给自己最后的迟疑。

　　“不进吗？”里面的人突然开口问我。

　　——“这是往下的，不进吗？”

　　——“进，谢谢。”

　　现实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叠，我一下子想起了和这个人的一面之缘，在肖翡家外的电梯里。

　　我醍醐灌顶：“原来是你。”说完，我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请坐！”那个人指着他对面的位置给我示意。

　　我从善如流地坐下，离他近了许多，这才看清了他。

　　“你进来前，我还在想说什么见面语才能自然些，没想到你还没有完全忘记我。”那人话里透着生疏，可语气热络极了，再加上一脸的轻松随意，真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间的打趣。

　　我勾了勾唇角，客气地报以微笑，说：“我是把你全忘了，只记得和你见过一面。”

　　那人皱眉：“电梯里？”

　　我点头：“嗯，你可把齐亚害惨了。”

　　“什么意思？”

　　我瞧他是真不晓得，不像在装傻，便解释给他听：“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你不费吹灰之力离间了一对爱侣。”

　　那人无奈得很：“我算哪门子敌人，顶多是程颢杨的情敌。”

　　“情敌？”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自觉地重复出声。

　　那人摊手：“不像吗？”

　　“不像！”不像一个有心之所系之人，反而像是一个千呼万唤都唤不出真心的无心人。

　　或许是我回答地太干脆，那人全当我是说笑。他哈哈大笑了一会儿，笑时弯起来的眼睛看着亮晶晶的，好像快笑出了眼泪。笑劲儿过了，他看着我，半真半假地说：“乔娇啊，你倒成了最没良心的了。”

　　“啊？”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也被扯进去了？！

　　那人看我不服气地瞪起了眼睛，又开心了起来，哄我玩似的又缀上一句：“不过也聪明了不少。”

　　我怎么一点都摸不着头脑：“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给你提个醒而已。”说着，那人拿出了一个薄薄的文件袋放在我手边的桌子上，“你用辛家挡着齐亚，拿川达吊着乔娴和乔姝，借齐亚护着肖翡，请寰恒挺着乔妤。能用的你都用上了，我一直在猜想你会找谁来保你最爱的男人，结果答案直白得让我意外。”

　　几句轻飘飘的话让我心头一颤，我强装作镇定，尽量使自己自然地笑了一下。

　　那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灼灼目光像是投掷出一把锋利的刀，妄图轻而易举地戳开我的隐藏的面目。他前倾着身子，继续对我慢慢地说道：“我都快忘了你是乔家的人，你是乔则的女儿。你可比你爸爸无私多了，所有的一切你都甘愿放弃。这么说起来，好像也不是聪明，而是变傻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随你怎么讲。”

　　那人若有所指地说：“你好像在暗示我，对于你，我还有机会。”

　　我警惕地问：“什么机会？”

　　那人回我的是一句离题万里的话：“对了，我找到了一个够漂亮的地方，是大西洋上的一个小岛，非常适合养老。”

　　我糊涂了：“什么？”

　　“我是在告诉你，你安心的按照你的计划把这一切都献给程颢杨吧，我会帮你。不过，到时候，你的人，我要带走。”说完这句，那人想起来面前已放至微凉的茶，端起来抿了一口又放下。

　　“我不愿意呢？”

　　“你会愿意的。”那人指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袋，“因为那个小岛真的很美，是你会喜欢的。”

　　“那你怎么帮我？”

　　那人不再多加言语，而是抬了下巴，朝着文件袋的方向点了点。

　　我耐不住好奇地拿起了文件袋，却着实不想当着他的面打开，这样不免丢份儿。我起身要走，忽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转身对他说：“对了，这可是齐洛的店，你在他的店里玩这些掩耳盗铃的小技俩，还想能防得住谁？”

　　那人坦荡荡地说：“我谁也不防。我要做什么，还没人干涉的了。”

　　我才不信呢：“那你何必大费周折邀我来这里？”

　　他看着我说：“我就是想看你主动找我，走近我的样子。”

　　我乐了：“你应该别着急催着叫我进来，我既然找来，还能过门不入？”

　　他苦笑：“我还就怕你过门不入，跟以前一样。”

　　临走前，我处于好奇和礼貌，不好意思地对他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你会知道的，程颢杨会告诉你。”他笃定地说。

　　看着他，我隐约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闪现脑中，我想，也许他是我曾经喜欢过的人。

　　他熟悉我的一点一滴，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我熟悉的爱意和宠溺。那是时时拼命压制，生怕会打扰到谁，更不敢为人所道的心思。我有一种感觉，我曾被他这样久久地望着过，也曾这样久久地望着过别的人。

　　餐厅十几米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子，我盯了很久没有想起来眼熟的缘由，见过那个人以后，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我不只见过他一面，程颢杨受伤入院的那天是他在走廊里将我抱住，拉回了濒临崩溃的我。

　　在回家的路上，我打开了文件袋，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最先落下的是一张照片，似乎有人坐在床前向落地窗外拍摄的一景，晴空万里，碧波荡漾，海天一线。而后才是一张轻飘飘的a4纸。纸上简单罗列的几项，我并不陌生，里面每一项都附有我几经考量，动极心智，斟酌半生草拟的对答。我一目十行地扫过，发现其中有一项的对答前面被人用铅笔轻轻地画了一个小问号。整张纸上写的内容我都见过，唯一与我之前见过不同的地方，就是这个小问号。

　　什么意思？

　　我疑惑不解，却也没兴趣深思，随手把照片和纸夹到杂志里，看向窗外。窗外，风冽冽而过，萧瑟渐生。

　　回到家，一打开门就闻到一阵香气，我刚刚脱下外套，阿姨已经端来一碗乳白色的汤。

　　阿姨把碗塞给我，替下我手中的包和外套，她帮我把东西挂好，不错眼地盯着我，说：“回来的正好，快把汤喝了，暖暖身子。”

　　这几日都是这样，每次到家，都不免先被灌一碗热乎乎的汤。我笑着一口气咕嘟了个干净，才从阿姨的手里逃出来。

　　阿姨满意的收回碗，指了指楼上：“还是你听话，你帮阿姨磨磨他去。”

　　“哥哥在家啊。”

　　“他最近都不出门，倒是不断有人来找他。”

　　这段时间，公司里的气氛着实紧张，有各种传闻没有边际的传播。最了不得的就是程颢杨要被撬出川达的消息。自我在川达实习开始，程颢杨便再也没在川达内部露脸，至今已久，不免让人起疑。

　　我敲门进去的时候，程颢杨正靠在椅子上假寐，桌上有一碗冒着细细热气的汤，看起来没有收到丁点的青睐。

　　程颢杨似乎没有听见我的动静，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睁开眼。他看见从门缝中探头进来的我，明显一怔，而后眼里很快荡起了笑意，点了点头示意我过来。

　　他伸出手来，邀我走近。我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站在他的旁边，低头与他对视。

　　程颢杨先我开口，温柔地仿佛是怕一出声会吓到我：“阿姨煲的汤，喝吗？”

　　我摇头：“我刚喝完，阿姨说了，让我看着你，这碗是你的，不可以逃！”

　　程颢杨捏了捏我的手：“你要是不喝，一会儿帮我端下去吧。”

　　“不行！”我捧起了碗，蹲下身，把碗递到程颢杨手边，央他，“一人一碗，喝嘛！”

　　“好。”程颢杨虽然口上答应，但半晌只是静静地盯着我看，没有半点行动。

　　“你看什么呢，哥哥？”我仰着脸，好奇地问程颢杨。

　　程颢杨拇指来来回回抚过我的眉心，轻轻地说：“什么时候开始，小姑娘也有了愁心思。”

　　我低下了头，格外不好意思：“我哪还算什么小姑娘？”我都是俩小伙子的妈妈了。

　　“你这样看着我，好像你12岁那年时的样子。邬医生说你还是能记得十二三岁的事。”

　　我点了下头，把手里的碗放到一边，伏身在程颢杨的腿上：“是啊，我记得12岁那年，是你来，敲开了我家的门。”

　　程颢杨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去医院看你，还没敲门，你哗的一下把病房门打开，顿时把你和我都吓了一跳。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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