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到我身边

　　“是你忘了，以前你也出过事。你跟我说你很疼来着，我没想到会这么疼，还以为你很快就没事了。后来，你学着在我面前就会努力装作没事的样子让我早早放心……”说到这里，程颢杨的手忽然受惊似的一颤，我能感觉得到拢在他手心的我的头发有一半被抖下来，一飘一荡地落在我的眼前。“抱歉。”程颢杨略是慌张地很快帮我把挡在前面的头发抿到耳后。

　　程颢杨是真的痛了，才会这样匆匆忙忙用慌张掩盖他不小心流露的满面痛苦。我起身半蹲在他的面前，拉着他的双手放在他的膝上，再把脸埋在他的手里。“我早就不懂事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哥哥。”我的眼泪很快浸湿了他的掌纹。

　　此刻，我看不见程颢杨的脸，无法用这十几年磨练的经验判断他的当下心情，他自然也不能。我的泪很快沿着他的掌纹往外流淌，划过我握着他的手，最后沾湿他的裤子。

　　我有机会正经说谎骗人的次数不多，到现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完完全全骗过程颢杨，现下只能做到说出的话和流出的泪有一样是假的。

　　程颢杨的病床挺大，他几次勾我与他共眠，我留在医院过夜已是心虚不已，哪还有胆与他躺在一起。看我固执地非要睡在沙发上，程颢杨最后也不得不同意。

　　当熄了灯，整个病房昏暗一片时，月光跳进来，像个安静却爱玩的孩子，哪儿哪儿都要逛一逛，留下静谧的银白。我悄悄挺起身向斜前方张望，不放心地一个劲儿观察平躺在病床上的程颢杨的情况，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反而在心里暗暗怪他病弱时还俊颜不改，莫非是想诱人动了心思来拐他走。

　　如此心胸狭窄的想法一经成型，我就暗叹起自己的没出息，都看了程颢杨这么多年了还这么肤浅，被程颢杨的一张脸就吃得死死的 。

　　“你在想什么？”程颢杨突然出声，着实让正偷看的我吓了一跳。

　　我轻手轻脚地缩回沙发，故作镇定反问道：“你怎么还没睡啊？”

　　“因为你动来动去吵得我睡不着，倒是你，刚才看文件时还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现在怎么精神了？”程颢杨撑着床慢慢坐起身来，输液的管子跟着被拉出一个弧线，“睡得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我个子矮刚刚好。你快躺下！”我也坐起来，皱着眉头跟看一个不省心的孩子一样瞪着程颢杨。

　　程颢杨非但没有躺下，反而转过身，一边穿鞋一边去找放在床头的手机，根本不听我的话：“不行，这里晚上也人来人往的，你肯定睡不好，到时候又该头疼了。我打电话给肖翡，让她来接你，你去她家睡。你要是还想来看我，就明天再来……”说着，程颢杨拿起手机就要拨号。

　　这么晚给肖翡打电话，还让她来接我？我估计肖翡不生程颢杨的气，但绝对不等走出医院大门就会把我乱棍打死。强烈的求生欲使我立刻跑过去，把程颢杨的手机从他面前按下去，阻止他的动作。我恨不得要伸出三个指头来发誓了：“我睡得着，我哪儿也不去。”可是我都这么认真了，程颢杨还一副根本不相信的表情。

　　我只能掐着腰，板起脸来训程颢杨：“哥哥，现在是你担心我的时候吗？是你受伤了还是我受伤了，你这么不好好休息，我可要叫医生来了！”我夺走程颢杨的手机揣在我自己的口袋里，轻轻地推着他的两肩引他小心地躺回床上。我给他把小毯子掖好，嗔怪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到底是谁让我担心的睡不着？”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担心你都病了还这么好看，会被人抢走啊！”

　　程颢杨听完忍俊不禁，抿了抿嘴克制住溢出的笑意，闭上了眼睛。

　　他这样信以为真的得意样子倒是让脱口而出的我有些窘迫，我开始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往回拾面子：“哥哥，我这随口一说的话你还相信了？”

　　程颢杨闭着眼，又微微笑了起来：“信啊。这才像是你会想的，你的想法总与别人不同。”

　　我亲了亲程颢杨的脸颊，给了这个脸上终于透出了些精神气的男人一个晚安吻，然后脚尖踮地悄悄溜回沙发上睡觉。

　　第二天，我愁眉苦脸地抱着昨晚匆匆翻过一遍的材料准备去上班，程颢杨叫住我，招我走到他的身边。

　　他用手指抚平我从起床就蹙起的眉头，又摸了摸我的脸说，和我开起了玩笑：“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把刘瑜的话学给他听：“工作使我死亡。”

　　程颢杨想了一下，问我：“那我帮你请假？”

　　“就这样？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说你会帮我撑腰的。”我赌气地拉开程颢杨的手，失望极了。

　　程颢杨被我拉开了手，也不恼，还温声同我讲着道理：“当初可是你要来工作的，雄心壮志的，这才过了一天，你就要放弃了。第一次就这么半途而废，以后你也不会坚持下去。”

　　“我怎么感觉咱俩的立场反了，一开始你还不愿意我实习，现在怎么还劝我不放弃了？好啦，我要走了，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等我走后再睡一会儿吧。”

　　程颢杨靠在半立起来的病床上，脸上透着大病未愈的惨白，睡了一觉起来还是看着憔悴，眼睛里的光都惨淡了不少。但他拉着我，非要把话说完：“卢沁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她在川达如同一个风向标，是你不得不面对的人。”

　　我正按着键让程颢杨的病床慢慢降到水平，听到“卢沁”这个名字还没有第一时间对应上那个凶巴巴的女总监的脸，看到程颢杨指了指我手里抱着的材料才明白过来。我郁闷了：“嘿，真是你安排我到那个女魔头手下的啊！”

　　程颢杨躺得不安稳，想再把床调回去，我一闪身躲过他的手，撤了三两步把遥控器丢在沙发上。程颢杨现在不比我灵活，看着我跑到他碰不到的地方也只能束手无策。他向我摊开掌心抖了抖，示意我把遥控器给他，并对我说：“你的人事不是我具体安排的，我只是没有插手而已。”

　　我摇了摇头拒绝，同时说：“我有种感觉我会被她和她手下的人折腾死。”

　　“反正逃不了，越早解决掉最棘手的问题越好不是吗？”

　　“你是说擒贼先擒王？”

　　程颢杨失笑，眼中透着高高在上的傲气说：“王？她算什么王？”

　　哦对了，川达现在是程颢杨的，要说“贼首”应该是现在躺在我面前，虚弱地手无缚鸡之力的程老爷啊！

　　我捂着嘴嘿嘿笑着，实在觉得此刻的程颢杨太可爱，忍不住走近他，附身吻了吻他的唇，然后站直了身子，帮他把手放在毯子里：“擒贼先‘亲’王，好啦，王都被我亲了，我可什么都不怕了。”说完，我跟程颢杨摆了摆手告别。

　　程颢杨看起来恢复地很好，可是在医院待了整整一个月，医生还是没有准许他出院。我私下曾几番咨询过程颢杨的病情，医生总是三缄其口，只推说都是小问题，需要多多静养，不必担心。我猜程颢杨或许有什么不好，但他事先三令五申不叫医生透露，让我又一次无从得知。

　　其实若是我整日陪在程颢杨身边，一定能觉察出关于他病情的蛛丝马迹，但是这一个月来除了第一天，我真的没有再按时下班过，每天都在干活和挨批中度过。连肖翡都说，我像是一朵严重缺水的小枯花，半点以前的活力都没有了。

　　我没敢说，除了不间歇地忙活和精神打击外，不按时吃饭也是我现在没有活力的原因。

　　因为各种复杂到我无法言明的因素，导致在整个市场部，大家对我避之若浼。空闲时，我仿佛自带静音效果，无论去哪儿，嬉笑骤停，交谈立断，众人躲闪，两秒冷场。自然，每个中午都没有同伴来叫我吃午餐。我就一个人吃了两个星期的三明治，一个星期的饭团，一个星期的纯精神食粮。

　　心态好是我能安安稳稳活下来的必胜法宝，多少苦都让我拿来嚼着当磨牙了。这次也不算什么，我还自我开解着：我这待遇直逼卢总监啊，一样的不合群。可一想到卢总监，我又萎靡下去：我和她最大的差别是她逮谁训谁，我是逮谁谁训。

　　唉，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我生命中叹过的气里有一半是在这一月叹的。

　　我都没好意思说，我堂堂乔娇都躲在公司厕所里哭了两回。每次哭还得捂着嘴憋着声音，等厕所里没有人了才敢开门出来。哭都哭得一点也不痛快，所以在厕所哭了两回以后，我就改在楼梯间哭了。不过今天来看，楼梯间也不安全，我老是心虚得被上下几层出来抽烟的人偶尔一次的开关门声给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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