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到我身边

　　我丝毫不觉得我的资历有什么竞争力值得瞩目，不然也不会为了来这儿去找程颢杨。

　　总监估计也没想到她这么说了我还是不明白，索性直接挑明：“国内大学，本科在读。也许你的大学在平常人听来也算是响当当的，但你的资历在这儿，至少在我的部门里真的不够数。恐怕在今天一起进来的这些年轻人里你都是资历最弱的吧。川达向来是不愿意收实习生的，因为我们需要每一个员工都足够忠诚，足够负责。这也就是为什么今天来实习的两个人中，那个男孩经过6000:1选进来，却被安排做最入门的工作。而你，轻而易举地进入市场部，是理所当然以为今后的工作也会像今天踏进川达这个大楼的门一样轻松吗？”

　　这句话连同之前的对话提炼一下意思就是：走后门的，我暂时不敢罚你，但你也不要太随心所欲啊！

　　目睹一个色厉内荏的女人说出如此表面傲然群雄实则全是无奈让步的话，着实违和。我顿时明白过来总监那句「第一次遇到来这里报道中途失踪的人」是什么意思，这恐怕是普通的应职者可以直接被fire的表现。

　　“不过，也许现阶段你的工作会比其他人轻松很多也未可知，因为有一点很让我在意。”我还未想到说辞，总监又跟着补充了一句，她目光锐利如锋，手点在桌上那张纸的一个地方，似笑非笑，“你姓乔，娇还是女子旁。”

　　我的确在踏进川达之前就拟定好了计划，简言之就是扮猪吃老虎，可惜遇到的第二个人就恨不得在这儿当场让我的底牌昭然若揭。我在想，到底我进了川达归于市场部这位总监的手下是因缘巧合，还是像总监自己说的那样也是事出有因。

　　听起来像我这样的资历根本进不了川达做什么实习生，自然可以预料到以后的工作必定不会少了麻烦。我心宽地想，干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像是没有听出总监的意有所指，避重就轻道：“我的名字也算在资历里吗？”

　　总监对着我嫣然一笑：“这正是我想问的。”

　　跟着总监去市场部的途中，我知道了原来她叫卢沁，我便开始称呼她为卢总监。她领我走到一个新的工作桌前，又鼓励式地轻拍了拍我的肩后，就回到她自己的办公室。

　　我在办公桌前坐下，不知道该怎么和身边的人打招呼，他们每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完全像是在打仗，以至于从我进来到现在，没有和他们任何一个人有过对视。

　　我仿佛透明人一样坐到下班。上午职前培训说到的下班时间在这里形同虚设，我闷闷地又坐了十分钟，心里挂念着医院里的程颢杨，心一横便决定再过五分钟若还是没人来找我，我就下班，豁出去了。

　　就在五分钟后我就要如冒天下之大不韪一般站起来时，一个人拿着一摞文件夹朝我走来。“你是乔娇对吗？我是总监助理孙玲，你需要做的事情明天我来跟你交接，这是相关的资料，你可以先看着。总监说，这些资料只要能保证不对外泄露，你拿回家看也是可以的，你可以带着这些先下班。”

　　我接过来，笑着向孙玲道谢。

　　孙玲回以微笑，凑近了一些，悄悄跟我说：“快走吧，总监难得法外开恩，好好享受这个准时下班的晚上吧。”说完，她抬头挺胸走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埋头苦干。

　　我跟身边几个靠得近的同事打完招呼后，抱着一堆材料，去坐电梯下楼。正值晚高峰，路上车多得像流动的停车场，但格外不好打车，一番折腾医院门口时，我抱着材料的手都麻了。

　　我驻足仰头看了看晚上人声喧嚣不歇的医院大楼，哪怕是人来人往也掩盖不了它在我记忆里的冰冷，我打心眼里不愿踏进这个地方。这里就像沼泽，总让我有一种一陷进去就挣脱不开的感觉。可是程颢杨在里面，我就没有别的选择，一咬牙快步冲了进去。

　　医院大概是最不容易伪装“我很好”的地方，检测出来的数据常常会比人的感觉更加确切地表示出身体里不好的部位。今天若是能见到程颢杨，真不知道他又会怎么伪装出“我很好”的样子。

　　我兀自找了一个不显眼的墙角，坐在长椅上，看着往来匆匆的人，静静等待着。我对自己说，女人不能因为男人委屈自己，如果肚子饿得叫起来，我就走。

　　天色深透了，墨黑的幕布上勾勒出皎洁的月亮。我坐了一会儿，累了，就懒洋洋的趴在腿上摞着的材料上，害得路过的医生几次分心留意我的状态，怕我突然间会有什么不好。没办法，我只能坐起来靠着椅背。

　　我没有看表，不愿计算我等待程颢杨的时间，怕怎么算都自惭形秽。肚子很饿，却没有一直没有叫，比我这人有骨气多了。

　　看了一会儿就倦了，我便专心地抠起了手上的倒刺。手机在我口袋里猛的一振，吓得我差点一个狠劲抠出血来。

　　这么晚，会是谁呢？我刚掏出手机，忽然灵光一现，想起来这几天与我相爱相杀的肖翡，顿时心虚地不敢点开手机查看。我自欺欺人地眯着眼解锁，跟拆地雷似的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挪到左上角，一看清发件人就松了一口气，却跟着愣在那里。

　　竟然是程颢杨发来的短信。他只写了简单的三个字：「进来吧」。

　　我站起来，剁了跺脚，放松一下久坐发麻的两条腿。一路走去程颢杨的病房，我在回想今天上午在医院的全过程：我知道程颢杨的消息来医院——我找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程颢杨——我被一个人挡住，错过了程颢杨——我听到程颢杨手术成功的消息——我被人推进一辆车里，从医院离开——我回过神来，车子停在川达门口。整个过程中，我想不出是什么时候被程颢杨知道了我的存在，难不成是心电感应？

　　等了这么久，我也生怕见到什么人，拘谨地敲了两下病房的门，听到程颢杨的声音推门而入时，眼睛不住地在病房的各个方位来回打量。发现只有程颢杨一个人在，我绷紧的身体都一下子放松了。

　　程颢杨的头上还缠着纱布，却没有老老实实躺在病床上休息。他穿着肥大的病号服坐在靠窗的床边上，腰背难得没有挺直，弯的像一个左小括号。他一只手掌心朝上搭在膝上，一只手握住床沿，听见我走近的声音才慢慢抬起垂着的头，仰起下巴来看我。他倦得似乎眼皮都睁不开，却在眼中盛满了温柔。

　　我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看着他，越看视线越模糊，我用手背使劲地搓眼睛，才看见他努力扯着微笑看我。“再过来点。”他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无力。

　　我走到他的跟前，不忍心他这样费力仰头看我，便蹲下来，手里的东西往脚边一丢，把头埋起来呜呜地哭起来。我是实在的委屈，我已经好久都不曾任性做什么坏事，为什么程颢杨还是差一点就如此轻易地离开我。

　　我哭了一会儿，感觉有人在轻柔地摸着我的发顶。他都这样了，我才不吃这套，任他摸，我也哭。

　　我感觉我的头发都要被程颢杨揉成乱线团了，想伸手打掉他的手，又怕碰伤他，只能抬头趁机投射我无比怨念的眼神。

　　程颢杨迎着我这小眼神，轻轻笑了笑，开口前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依然有些有气无力：“别哭了，你哭得我头更疼了。”说着，他指了指脑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真……真的？”我刚开口就忍不住打了个哭嗝，身体一晃，再加上蹲久了腿都没了力气，一不小心摔了个屁股蹲，吓得程颢杨右脚往前一迈，想都没想赶紧往前伸手要拉我。

　　我哪还敢抓他，硬生生地把屁股磕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

　　“疼吧？”“你还拉我？”我和程颢杨同时说道，又同时停下来想听对方刚才说了什么。

　　还是我先反应过来，盘起腿来，抢在程颢杨开口前说：“疼是疼，你也不能起来拉我呀，你这么猛的一动就不觉得哪里不舒服啊？”

　　程颢杨半蹲着缓缓地顺势坐回病床上，他的手还伸向我，关切地说：“你起来，我看看。”

　　“看什么？”

　　“看你摔没摔伤。”

　　我皱着鼻子，啧啧道：“流氓程颢杨。”

　　程颢杨一愣，转而失笑，笑骂我：“小没良心的，摔疼了活该。”

　　我往前拱了拱，靠在程颢杨的脚边，抓住他的裤脚，昂着头看着他，心疼的问：“哥哥，那你疼吗？”

　　病房的灯亮在他的后面，他逆着光，笑意薄薄，没有看我，而是盯着我的发顶，给我理顺头顶的头发，又轻又缓地说：“疼，比我想象过的要疼。”

　　“比你想象过的要疼？”这叫什么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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