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到我身边

　　齐亚又挑了挑眉，对我说：“拿着啊。”

　　我接过来，问齐亚：“你怎么知道我是出来喝牛奶？”

　　“肖翡说的，她说程颢杨一再叮嘱她要她备足了牛奶。你一睡不好，第二天上午就要喝牛奶才能有些精神，真是与众不同。”齐亚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可是喝了两口就失笑着摇了摇头，放到了一边。

　　我很快喝下去大半杯，有点些精神也就愿意和齐亚说笑了：“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好朋友嘛，难不成你之前不知道吗？”

　　“不知道。”齐亚把牛奶瓶子整个儿推到我面前，“也许是我对你的了解不够多，也许是你这些年变了许多。”

　　我忽然想起了他叫住我时说的那句话，索性问个明白：“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一句？哦……搭讪啊。”齐亚看起来就没有正经的时候，这样的话也说得信手拈来般随意。

　　我是最怕叫人误会的了，听他又说这样暧昧不清的话，不自在地说他：“你能不能说点正常的词？”

　　“这词不正常吗？”齐亚笑了出来，“好吧，我收回。可你也太拘谨了吧。”

　　“算了，懒得理你。”我仰头喝光了牛奶就要回房间，多一句也不想和他再说。

　　“哎！”齐亚连忙叫住我，一脸戏谑地看着我，“你当真没有想要问我的吗？”

　　我停在原地，毫不避讳地回望齐亚，反问他：“你当真有想要我问的吧？”

　　齐亚“哦”了一声：“怎么说？”

　　“因为你不像是想要为我解惑的模样。至于你是想借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试探我的反应，还是想让我知道什么，我还说不好。不过，我的经验是不招惹比自己厉害的人，你明显这里比我厉害太多。”说着，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齐亚听完我的话，笑意渐深，搭在膝头的右手轻轻敲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像是在探看我的神情，倒像是在表现他的不避不惧：“我怎么从你的三两句话里听出了敌意。听起来，我是被归为了与你敌对的一边。好朋友一场，我可够冤枉的。你不听我说，是不是已经听谁说了什么？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我很好奇，我被演绎成了什么形象。”

　　“我信任过的人。”我实话实说道。

　　“什么？”齐亚诧异地摊了摊手，完全没料到的样子，“信任过……有点意思！”

　　我解释：“原话里只有‘信任’，‘过’是我自己加上的。”

　　“这是谁说的，程颢杨？”齐亚看见我点了点头，接着问，“那你能告诉我他的原话是什么吗？”

　　我像背课文一样，没有什么感情地叙述着：“他说我很信任你，超过信任他。比起相信他我更愿意相信你，还会用你的话来验证他的。”

　　齐亚问我：“那你相信他说的这句话吗？”

　　“什么？”我怎么觉得齐亚开始绕我的话。

　　“你现在压根不相信我啊，说明你根本没有相信程颢杨说的。他说的没错，就像现在，你就在用我的话来验证他的。我是不是该庆幸，你不相信的人不只我一个。”

　　我愣了一下，看着齐亚一脸随意的笑意，忽然找不到一句适合的话来说，只能从与他的眼神之战中溃退。我暗暗地想，齐亚真的很聪明啊。

　　真的很聪明的齐亚起身，走到我面前，他伸手习惯性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忽然温柔了许多：“我猜你的小脑瓜里一定在想，我可真聪明啊，对吧？你刚才说我这里厉害，我还以为你是想起了什么。”

　　我在齐亚说出“聪明”这个词时惊讶无比，仿佛被他看穿了心思一般，听他说下去才明白过来。我拍掉他的手，两只手梳着自己乱成鸟窝的头发，愤懑又不解地抱怨：“你怎么总爱揉我的头发！”

　　齐亚等我好不容易理好了，又趁我不注意几下把我的头发揉乱了，气得我啊啊乱叫。他却满足地岔开话题：“我啊，希望你是把我当成聪明的人，而不是别有用心的人。”

　　“这跟我的头发有什么关系？！”

　　齐亚还是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不要把我和程颢杨当成你的对手，我可不想和他在同一战线上。我呢，是不会让自己成为你的对手的。程颢杨嘛，不要因为要把他当作对手而伤害你自己。他这些年对你是好，但是不值得你这样牺牲。”

　　我抓狂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话？”

　　“是你没把我的话放心上。快点变聪明吧，这样傻乎乎的你真是碍眼。”齐亚说完，坐回刚才坐的地方，翘起腿来继续看报纸。

　　这种明显的藐视让我恨不得把手中盛过牛奶的杯子丢过去，可是想到难缠的肖翡，我好生深呼吸了几次才忍了下去。本想晚上与程颢杨通话时狠狠抱怨一通，结果程颢杨与我有心电感应似的，先打来了电话。

　　我又惊又喜，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哇，怎么我刚刚想起你，你就打电话来了？”

　　程颢杨声音低低的，没什么精神，但是语气柔和极了：“大概是我想到你会想我了吧。”

　　“你不是想我了，你是梦到我了吧。”我兴奋地一扫钟表，心里一合计时差，发现不对啊，“你那边也就是三点吧，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程颢杨大概是醒了，还没有起床。他懒洋洋地说：“做了个噩梦，就睡不着了。”

　　我正要顺嘴附和说我昨晚也没有睡好，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来。我忽然想起肖翡前几天接我来她家时说过的程颢杨曾经一年多都没睡一个安稳觉的话，慢慢意识过来程颢杨此刻的担心。

　　这些年不管世事多少纷争，人情如何纠葛，我和程颢杨一直在一起，没有过分离。我们互相厌恶，互相怨恨，说过决绝的话，吵过痛心的嘴，然后一次次在歇斯底里后泪眼相对，无可奈何，却执手依旧。

　　我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果这些年，我和程颢杨能分开一段时间，各自生活，各自安好，各自在自己本该有的轨道以自己最合适的速度成长会不会比现在好。几乎每一次我都找不到能否定这个设想会比现在更好的理由。

　　我们实在太需要彼此拉开一些距离，让自己跳出这个混杂的迷局之外，好好审视过往，认清自己的真心，明白前路何去何从，至少确定自己要不要和这个人继续在一起和要怎么和这个人继续在一起。结论无论是要和不要，都会是决心；不管要这样和那样，都将是方向。

　　而不应该像现在——我和程颢杨都为了能在一起向旁人妥协了太多，为了能不离开对方而彼此隐忍了太多，以至于相守不在相依，身近，心远。到头来，抵力纠缠换来的只有力竭心伤。

　　只有一次，我找到了否定这个设想的理由，那是在我真正有一点点理解了程颢杨的时候。

　　我明白的这个道理，程颢杨不会不知道，不会不明白，甚至程颢杨远比我要明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他更加明白，没有一个人能够为世间的哪一次的分别打包票，保证分别后的再相见。谁能分辨得清，告别时说的再见，哪一次是客气的问候，哪一次是认真的交代，哪一次是飘渺的希冀，哪一次是会兑现的诺言；谁又能说得准，告别之后哪一次会是暂别，哪一次会是永别。

　　我们各自生活，各自安好，各自在自己本该有的轨道以自己最合适的速度成长，或许会成为更好的程颢杨和乔娇，也或许会就此成为与乔娇无关的程颢杨和与程颢杨无关的乔娇。

　　如果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告别的话是无法说出口的。这是我能想到最差的结果，恰恰也是我能做到最好的结局。

　　我躺在床上，与程颢杨正隔着十万八千里，却能清晰地听清他的呼吸声，沉稳低缓，让人眷恋。我与他絮絮低语，说了好多细碎的小事，他静静地听，时而出声表示在听，却没有太多的言语回应我。我在等他慢慢睡去，他却在等晨光熹微。

　　最后，我没等到他睡着，倒是把自己讲睡了。

　　我没睡多久就被压在脸颊下面的手机振醒了，我不耐烦地举起来，是齐洛发给我的好几个新闻链接。基本上都是看见标题就能知晓新闻的内容，但我还是一一点开链接，仔细地从头看到了尾，除了最后一条。

　　最后一条，我扫了一眼题目就赶忙去点删除。因为手有些发抖，我点了几次都点不准，干脆退出来直接把齐洛发给我的整个聊天记录都给删除掉了。

　　即使这样，我还是久久无法平息心中的惶恐不安。

　　我的异样很快被肖翡发现，她狐疑地瞧了我一个晚上，在饭后拉住急匆匆往房间走的我，直截了当地问我：“你是闯祸了？”

　　我的手还在不可抑制地发抖，连忙挣脱开肖翡，强笑着说：“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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