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到我身边

　　“您好，乔娇小姐。我是代老太太来问候您的，您近来还好吗？”对方毕恭毕敬的，完全像是与我颠倒成我是她的阿姨辈的人。

　　“我很好，谢谢你和奶奶的挂念。奶奶还好吗？”

　　“她很好，前几日还念叨着许久不见您了，想等您有空的时候和您见见面。”

　　像这样不约时间的随口一提，我一月听一次，自然不把什么见面当真。“是吗，该是我去拜访奶奶，真是惭愧。”自从好不容易找到了妥帖的回话，我就基本上每次都用这句，也不知道宋秘书会不会嫌。不过她一月一两次的电话问候每每也是换汤不换药，我俩也能互相体谅了吧。

　　就跟打好草稿了一样，宋秘书还没开口，我已经能想到她要问什么了。果然，听她问我：“那乔娇小姐，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吗？”

　　我跟条件反射似的回答：“没有，我一切都好。”说完这句，我掐指一算，这次的电话内容基本上就要结束了。

　　我都要准备客套地道别了，宋秘书忽然别出心裁地问了一个以前她很少问及的人：“那乔妤呢，她还好吗？”

　　“她很好。”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转念寻思过来，估计是乔家老太太最近忽然想起乔妤了，不然宋秘书不能忽然问到。

　　“那就好。”宋秘书沉吟片刻，语气依旧客气，“乔娇小姐，听说您要去川达实习了？”

　　谁这么大嘴巴，还是乔家消息这么灵通？我装作不在意地敷衍过去：“哦，是啊！我的实习证明被打回来了，要重新实习。”

　　宋秘书问我：“实习证明吗？需要我们帮忙解决吗？”

　　“不用了，我都已经解决好了，下周一我就去实习了。放心吧。”我故意曲解宋秘书的意思，三两句话阻断这个话题。就因为这样，我难得语气有些着急，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就结束了电话。

　　我生完孩子没多久，宋家老太太亲自来看了我一次。也许是当时我看起来状态太差了，老太太很是担心，所以每周都会亲自或请身边的宋秘书打电话慰问我。后来我复学了，空闲的时间少了很多，她们就改成每个月打一次或两次电话，一直延续到现在。

　　宋家的老太太，我虽然叫奶奶，却比我亲奶奶要小十几岁。所以她老人家现在身体矍铄，精神好着呢，我想她再当个十几二十几年的乔家主母是没问题。

　　乔家在她上一任的主母是我的亲奶奶，当年爷爷坚持“业归原主”把家业通通还回去时，我还没出生，就已经被老太太的丈夫赐了“乔娇”这个名字。娇，女乔，乔家之女，意为从此视我为乔家排在头一个的女儿。我一直没觉得叫这个名字有什么用处，毕竟见着乔家的人还是得按年龄称呼，这辈子估计都没有机会听乔姝她们哪回因为我得了这名字而破例叫我一声姐姐。

　　也许是因为我爷爷给乔家当过家，到现在为止还有一些号称是我爷爷以前的部下通过各种方式找到我，说可以帮我夺回家业。这话太大了，这话背后的含义更是艰险。我每次婉拒都能说到电话发烫，可对方还不死心，最后非要逼着我拿出杀手锏不可——叔叔／伯伯啊，你说，我爸爸叱咤商海那么厉害的人都因为意外逝世了，我只是无依无靠的一个女孩子，还能求什么呢？

　　可见，我虽然向来无念无想，但是不能否认还是有很多想拿我做幌子的人。这就注定，我和乔家的老太太亲近不了。她会依照当年的约定细心保护我和乔妤，也会时时留心提防我们。

　　这个圈子里最怪异的莫过于此：不够亲近的亲人，等同于潜伏着的敌人。比如，我和乔姝。再比如，齐亚和齐洛。

　　周末的早晨，齐亚和肖翡甜甜蜜蜜地在饭桌那头吃饭的场景让我着实食不下咽，走神之余，我的心思就歪到了齐亚和齐洛上面。印象中，我从没有在他们俩的口中听到过对方的名字，只字未提，如同陌路。可是他们的确是同辈的兄弟，一家人。

　　我记忆中，长久以来，齐家＝齐洛＋坏人。坏人不见得是害过谁，但一定是不安好心的。现在硬生生冒出来了一个齐亚，让我不知是该归在坏人一类里，还是应该再多一个加号。更别说，这里面还掺和了肖翡这个大祖宗。

　　思绪乱成扯不开的毛线球，我无比怨念地瞥了肖翡一眼，暗暗怪她给我招来这些令人头痛的困扰。

　　“瞧我也没用，糖罐我是必须要没收的。”肖翡拿出工作上那幅不容商榷的架势，义正严辞地对我说，“你已经倒了太多的糖了，你这是喝豆浆还是喝糖水？”

　　她一提这个，我更来气。事关早饭，宁死不屈！我也断然不肯就此让步：“我喝豆浆的时候都是加很多糖的，不加糖我喝不下去。”

　　肖翡芊芊玉指往厨房一点，半分退让都没有：“喝不下去，去厨房自己倒牛奶去。”

　　瞧她这话说的！“我点的豆浆，我为什么不喝？”

　　“你不是自己说喝不下去嘛。”

　　我朝肖翡伸手讨要：“糖罐给我，我就爱喝加了糖的豆浆。”

　　肖翡瞪我：“不行！别想！”

　　我正要去抢肖翡护在手边的糖罐，忽然听到一声干脆的快门声，诧异地循着声音侧过头去。齐亚正收回举起的手机，收到我投过去的目光，他对我挑了下眉，轻轻笑了笑。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就听肖翡开口问齐亚：“这有什么好照的？”

　　齐亚向来看起来玩世不恭的样子，闻言倒是笑得真诚：“可爱啊，好像看到了一个两岁，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不用说，我肯定是那个两岁的，可是——“在你看来这很幼稚吗？”

　　“是可爱。”齐亚笑眯眯地纠正我说，“大概从你十六岁开始，我就没能见到你这么可爱的时候了。”

　　“这有什么可爱的？你女朋友频频找我的事，倒还能叫我可爱了？你这分明是偏袒，找理由！”听听这油嘴滑舌的，我才不会信呢。

　　“不是我偏袒她，而是你偏袒她。”齐亚语气听起来平淡，却像是在故意淡化压在心底的情绪，“你该是不记得了，你从未与我这样争嘴过，我若进一尺，你便退一丈，更遑论别人。我还一直以为跟好朋友都如此，你该是这种习惯忍让的性子。”

　　这话从何谈起啊！往事已不可追，如今得到越多别人口中透出的讯息，越是我怎么也拼不出破碎的旧事片段。我已不能用我现在的认知和经验去理解以前我的种种。我想千人千面，对我而言，大概我自己就是最不可知的哈姆雷特。

　　没过几天，我在齐亚的小号上看到了他偷拍我和肖翡抢糖罐的照片。

　　照片经过了处理，没有露出我和肖翡的脸，灰暗色调的面画里只有两双手，一双蠢蠢欲动正伸过来，另一双紧巴着糖罐。齐亚附言「＃two pretty girls ＃my Q and my love。」

　　有人评论：「Is Q on the defensive」

　　齐亚回复：「NO!She’s changed a lot.」

　　因为齐亚极少回复评论，自他回复完这句，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留下自己的问题，期待得到他的回复，使得纪录如此平凡一幕的影相成为他获得留言最多的照片之一。而一句「She’s changed a lot.」也被解读出各种情绪，喜怒哀乐皆可能。

　　我奇怪于大家为什么都不好奇齐亚的「my love」，往他之前的照片一翻才发现，齐亚可是隐形的秀恩爱高手：几乎是每隔两三天就有一张命名为「my love」的照片在他的小号上被上传po出。

　　虽然齐亚极力地保护着肖翡的身份不被察觉，照片多抽象虚蒙，意境多于纪实，但是每一张都像来自一个爱人的视野，注入了深情。最美的镜头就是爱人的目光。

　　“你看起来是放下来。”

　　在肖翡家待得这几天，我和齐亚在一起的时间远多过肖翡。主要是因为同肖翡这个自立门户的大老板一比，我和齐亚实在悠闲过头。我是在准备实习，没什么事做正常。倒是齐亚，一点不像会这么无所事事的人。只是我尚且没有精力去想好怎么将他归类，也就暂时懒得去管他的事。

　　在肖翡家，我和他各自待在各自的房间里，互不打扰。如此，他忽然叫住从房间里出来正伸着懒腰想去厨房拿牛奶喝的我，啜着他习惯性的不羁笑容，抛出了这么一句话，当真让我愣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我收回伸出去的双手，忍不住蹙眉问道。

　　齐亚从沙发上站起来，晃了晃手中的牛奶瓶子，挑了挑眉邀我过去坐。

　　我依言坐到齐亚的对面，看着他给我慢条斯理地往玻璃杯子里倒牛奶，然后把装着牛奶的玻璃杯递给我，却没有马上伸手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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