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师姐蠢师弟

　　小水泄气，只好道：“那我说了，你可要放我们走啊。”
　　“说来听听。”
　　小水道：“我们原先在终南山上修道，我师父呢，平时老吹牛，他说我们十八师姐在万阳城当国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国师？”男人失笑，打量打量小水，道：“国师任司天台主座，知天文地理，过往未来，你说你们乃是同门，你可有什么本事？”
　　“啊……”小水语塞，“我……”她连个卦都算不准，哪里有什么本事。
　　“哼，不如这样，我正巧也要上京，你们与我同路，等到了京都，我们一同去拜访国师，若真是她师妹，我便放了你们。”他道。
　　“呀？”小水干笑道：“这多麻烦啊……”
　　“我都不嫌麻烦，你嫌什么，总归，你同我们一路，吃喝都不用你花钱了，这不好吗？”他道。
　　“啊？”小水有点摸不着头脑，问道：“你咋这么好心？”
　　“你要是过意不去，可以做些杂活，我们倒还是缺个杂役。”
　　“你吃错药了？”小水才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男人说道：“你不是说我做了亏心事吗？我本想着杀你灭口，只是这佛门清净地，还是算了，所以，你路上若是有什么小心思，那时，就要掂量掂量你这小命能够交代几回了。”
　　“哈……”小水现在是又莫名又奇妙。
　　这男人摆摆手，之前领她来的女人又静悄悄出现了，又把她送回之前的禅房，小饭看见她全须全尾回来了，松了口气，道：“师姐，啥事儿啊？”
　　“不知道……”小水点点下巴，又摸出刚才占卜用的三个铜板颠来颠去，铜板叮铃当啷作响，“小吉小吉，师父怎么说来着，什么福兮祸兮之类的……到底是福是祸啊？”
　　“不是福就是祸呗。”小饭脱口而出。
　　“蠢。”小水拍了下他脑袋，道：“干坐着那就是等死，我倒要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摸着下巴眼珠子瞟来瞟去。

　　*
　　女人送了小水又回来，见男人倚窗望月，便默不作声候在一旁，男人却开口道：“卫翎，吩咐下去，明日启程。”
　　“如此仓促？”卫翎讶异。
　　男人轻笑，道：“苏同义此番做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事便是将那位据传活了三百年的活神仙请出了山。第二件事嘛，便是将谋反要犯连锅端了。如此大功，除非封侯才能匹配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那冒家……”
　　“冒家有何风评？”男人问道。
　　卫翎微吟，道：“铁钩子曾为明德帝私卫，伏于江湖，甚有名望，如今冒家为山南六州捕役之首，有先行法令之权，素有忠君之名，不为党派驱使。”
　　“呵呵，不错，我听闻冒至城为人耿直，耿直，呵呵……有时候耿直的人坏起事来，可也是执着的很，这块骨头不好啃，放在那吧。”男人轻飘飘地道。
　　卫翎道：“若是那冒元贺要为宋家追查下去，牵扯到殿下……该如何？”
　　男人笑道：“这不是皇帝陛下的旨意，两州都尉苏同义下的手吗？与我何干？”
　　卫翎应诺：“属下明白了。”
　　卫翎冒着夜色悄悄离去，男人将手指轻轻点着窗框。

　　*
　　月上中天，更鼓三敲，四下无人，正是杀人放火……不对，小水小心地推开门，太好了，没锁上，那家伙打量她不敢跑，可真自以为是。
　　小饭在后边悄悄道：“师姐，傍晚还有人走来走去呢，这会儿怎么都不见了？”
　　小水道：“人家也要睡觉的嘛。”
　　两人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地上了游廊，贴着墙根鬼头鬼脑地向外走。
　　走不多远，小水昏头昏脑的也不认道，瞧见个矮墙，心中一喜，“天助我也！”
　　她踩着小饭爬了上去，又趴在墙头把小饭给拉上来，两个人就摸着墙头的瓦，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向前爬。
　　不远处，就是刚才禅房那男人，被那个叫卫翎的女下属叫殿下的，他眯着眼睛看墙头一摇一摆的两个人，用个折扇柄挠挠后脑勺：“这么两个蠢货，真的是曲千夙的师弟妹？”
　　小水小饭两个根本没发现有人在偷看，在墙头爬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不远处的房子低矮，应该是庙外了。小水松了口气，就要往下跳，她回头招呼小饭，小饭还把刚才桌子上的那些点心揣上了，都装在衣襟里，一弯腰，没想到掉了一块，小饭慌了，伸手去够，那墙上的瓦又窄又陡，他一碰，点心股溜溜就滑下去了，小饭叹了一声可惜，抬头去看小水，没想到小水一屁股坐在墙头，一动不动，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小饭推了下小水：“师姐？”
　　小水动作僵硬地半转了头，缓缓地伸出手，向着东南边的方向一指，小饭顺着她的手看去，衣襟里的点心又吓掉了一块了——
　　月色下，一切都清晰可辨，寺庙的围墙下是一条小巷，隔着巷是一排排的房屋，不远处的房顶上站着一个人，拿着一把剑，寒光闪闪，夜色中人的轮廓很黑的，很瘦，头发很长，不知道男女，他（她）左手还提着一个东西，圆圆的……西瓜那么大……如果小水眼神没什么问题，她觉得那东西在往下滴着什么……滴着什么呢？
　　这个人的动作还很快，小水完全不知道他（她）是怎么做到的，她上一眼看见他（她）可能在两条街之外，等她抬起手指给小饭看的时候，他（她）已经就在巷对面了，好像这些房顶，对于这人来说，比平地还顺畅一些。
　　他（她）好像不是用脚走的，简直就像是在飘……
　　小水一阵鸡皮疙瘩就起来了，那人还面向着小水他们的方向，似乎在看着他们，一手提着剑，一手拿着个圆圆的东西，看起来很慢，但实际好像又很快地“飘”了过来——
　　“啊——啊——”小水两人异口同声地大叫，小水喊了一个声，忙回过味来，赶紧捂着小饭的嘴巴，那个“飘”的人就在对面的房顶停了下来。
　　小水这下看清了，这个人，啊不，不知道是不是人的是个女的，啊不不不，也可能是女鬼，她手上提着的是圆溜溜的玩意，被放在一个白布兜里，幽幽的月色下，沁出暗红色的一张脸的轮廓，那一滴一滴滴下来的，是血！她提着的是个人头！
　　小水吓得七魂不见了六魄，扯起小饭连滚带爬地拼了老命跑回刚才的房间，一口气不带歇地把门窗通通关严实了。
　　她还不放心，满屋子乱转，瞅见窗边的桌子上有笔墨，抓起一支笔，用口水沾了沾，抖着手画了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画了半天，她扭头问小饭：“急急急急急急……如如如如如如……律律……令……怎、怎么写、写？”
　　小饭也抖得跟着打摆子一样：“师、师、师姐，这、这、这是佛佛佛佛庙喵喵喵……不、不是应应该该写阿呃呃呃额额弥陀佛的吗？”
　　他边说，还边掏出个点心塞进嘴，都不用咬了，直接被他上下打颤的牙嚼碎了。
　　那“女鬼”没有搭理小水和小饭，她倒是向着庙里“飘”来的，但是是径直飘向了那个男人，她在他面前停下来，隔着窗，抬起手，把那血袋子直接举到他面前。
　　“呵呵、呵呵呵……”男子干笑，“姑娘好利落的手段。”
　　“女鬼”嘴角微撇，似乎带着讥嘲，“安昌王殿下，我杀了仇人，承你的人情，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男子瞟了眼她手中的人头袋子，底下乌黑粘稠，已经凝结不再滴下鲜血，他拿着扇子嫌弃地挥挥几乎满溢的血腥气，道：“木姑娘，去过京城吗？”
　　这木姑娘摇头道：“不曾。”
　　男子便笑了笑，道：“明日，你快马加鞭，沿着北去的官道，一路莫要走岔路，大概四五日便能瞧见京城的南城定安门了。”
　　木姑娘抬眉，面带询问。
　　男子继续笑着道：“进了定安门，向左走一射之地便是京城南街市，街市中有个人市，你去寻人市中一个叫做冯大脚的妇人。”
　　木姑娘越发莫名。
　　“这冯大脚虽是个市井妇人，却颇识得京中高门大户的门脸朝何处开，每隔着数日，便会带着些男女前去寻生计，你只消同她说你年少无知，所托非人，误了终身，求她帮你找个出路，她自会带你去个好地方。”男子含笑道。
　　木姑娘略微想了想，问他道：“那地方，是哪里？”
　　男子脸上露出些古怪的笑意，“妙常观。”
　　木姑娘微愣，见男子笑得十分意味深长，将他深深看了眼才纵身离去。
　　卫翎自后现身，有些不解道：“殿下为何忽然要在国师身边安插人手了？”
　　男子眯眼一笑：“太上皇如今最听谁的话啊？”
　　卫翎想了想道：“除了陛下，听说道天宫中，也只有那些道师们常来常往了。”
　　男子摸着下巴道：“这不就结了，曲千夙这女人，满嘴胡说八道，把老头子哄得服服帖帖的，真是比我这亲儿子都有本事。”
　　男子又想到了什么，同卫翎道：“你找个人，去终南山看看，那小丫头要真是和曲千夙有关系，就有意思了。”
　　卫翎应诺，却不离去，只是道：“殿下，属下已经放出些风声，只是殿下进京这一路只怕越发不太平了。”
　　男子满不在乎的笑笑：“不太平才是正常的嘛，要是一路风平浪静的，倒才真令人不寒而栗呢，谁知道我那皇兄到底准备了什么好酒好菜招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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