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依旧在蹲守

　　6.奏章
　　桃林花宴过后，褚珩就像住在了公主府外一样。

　　这些日子以来，豫章公主府周围哪块儿地砖上有几条缝都被褚珩摸透了。他每日除了上朝与睡觉，其他时间基本都消磨在了公主府附近。

　　上辈子他脸皮薄，也不懂如何表达。这辈子过了这些日子，早就想通了。他就打定了主意，脸皮什么的，哪有媳妇儿重要？

　　无论是访友、出游还是进宫，只要豫章出门，他都厚着脸皮过去，装做偶遇，行礼问安嘘寒问暖。明明长了一张酷寒冷峻的脸，偏偏殷勤的像六月暖天。

　　扰的豫章总换着门出行，可他仿佛能闻着味儿似的及时堵过来。

　　除了偶遇，公主府上一日一张拜帖，加上换着花样的两份点心或一笼瓜果，还都是豫章爱吃的。

　　豫章觉得她便是个傻子，也该咂摸出不对味儿来了。这崇远侯对自己及公主府实在是熟悉的过分了。

　　旁人眼中端方持重的崇远侯，与自己面前笑容僵楞、殷勤的让人尴尬的褚珩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人。

　　便是与自己梦里那个冷峻清高的人也天差地别。想起无聊时打发时间看的那些诡谲莫测的志怪话本儿，豫章只感觉一股寒气袭来，这崇远侯，莫不是被什么孤魂老鬼给夺舍了吧。

　　褚珩全然不知豫章心中漫无边际的乱想，他硬生生的在僵硬的嘴角噙上笑，鼓足了勇气走到豫章的跟前，邀请豫章过些日子去跑马。

　　豫章上辈子很喜欢骑马，马术也很好。

　　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她骑马。看起来娇娇软软的美公主，穿着青白色织银云纹的骑装骑坐在一匹踏雪乌骓上，腰身直挺、眉间尽是飒爽英气。一缕碎发正落在微翘的红唇边、又给她添了些许小女儿家的娇妍。

　　豫章扬起下巴勒马的时候，骄矜又烂漫。帅气的翻身下马，极随意的转头一瞥，似有若无眼波流转间就让褚侯爷头一次对一个女子失了神。

　　从此一湖春水微皱，波澜一起再难消。

　　“臣城郊的庄子上才进了一批楚骓与几匹良驹，朱小公子知道了颇有些兴趣，臣听朱小公子提起公主也好马，今日恰巧相遇，臣便斗胆来邀公主与小公子一同来玩一玩，还望公主能赏脸。”

　　虽然表情有些不自在，但褚珩依旧熟练地拿出朱以行当幌子，只希望能邀请到豫章，能多与她相处，多和她说几句话。

　　豫章内心轻“呵”一声，自从她回了畅京，就没有哪次出门不“恰巧相遇”崇远侯的。

　　之前看到她，这人都一副又羞又怯的样子，像个偷偷出来会情郎的小娘子，见了人也彳亍着不敢上前来搭话。

　　后来不知哪根筋捋不直了，在她面前都能一本正经的“恰巧相遇”了。

　　她是不是还得道一声“缘分使然”啊。如今朱以行都知道要找崇远侯，得来长公主府周围找才找得到。

　　话说也不知道朱以行和褚侯爷是怎么搅和到一块儿去的，这两人，一个只热衷于吃喝玩乐的混世魔王，一个以定国平乱为己任的冷面侯爷，凑到一块儿称兄道弟的，怎么看怎么诡异。

　　朱小公子与褚侯爷确实不是同类人，按理说也玩不到一块儿去，可耐不住一个精力旺盛，什么都想招惹，另一个暗戳戳的有所图谋、诚心相交。

　　“褚侯有心了，”豫章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不过这些日子本宫都不得闲，还烦请侯爷帮我照看着以行，顺便与他说一声，他熊师傅回来了，过两日就到国公府去指点他的武艺。”

　　从前世回来的褚珩自然知道豫章口中的熊师傅是谁。

　　豫章长公主身边有来去无影、实力难测的十二景字卫，十二景字卫之上还有四位公子，这四四位公子都是身份不低、长相不俗的未婚男子，因为这些人，豫章公主还背了些不好听的名声。

　　想当年他还常常因为豫章对这四人太过亲近信任而心口泛酸。

　　这位熊师傅名为熊自蒙，便是这四位公子之中的异类，其余三人无论手段如何狠绝，面上都是一副玉树临风的淑人君子形象。

　　唯独这位熊公子天生昂藏七尺躯，一身肌肉虬扎，剑眉入鬓，又生了一双虎目。眉一皱眼一瞪，活脱脱就是一个能止小儿夜啼的凶神。

　　朱小公子朱以行最怕的除了豫章公主，就是这位凶神了。

　　朱以行虽然是个爱玩儿的纨绔，可作为世家子，总不会真的目不识丁，身无长物。他幼时仗着自己的鬼点子与别人不敢轻易得罪的身份，搞怪恶整气走了文先生武师傅无数。

　　直到后来遇见了熊师傅，传闻熊自蒙是豫章公主身边武艺最高的人。

　　自他当了朱以行的武师傅，既不惧其身份也不跟他搞那些弯弯绕绕的，调皮逃学恶作剧，打一顿就好了，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况且他打人也能打的不见痕迹，不伤身体，就只是疼，钻心挠肺的疼。

　　果然熊孩子最怕熊大人。刚开始朱以行还在豫章面前闹腾，几次之后，在熊师傅面前，朱以行都乖得像个小鹌鹑一样，服服帖帖的。便是长大了也没走出这童年阴影。

　　如今朱以行又敬又怕的熊师傅回来了，怕是能老老实实的在府里待上一阵儿。褚珩也就不能再由着他的名头来豫章公主面前接触了。

　　褚珩自然想到这些，却只是微微一顿，然后颔首，“如此，臣便不多打扰了。”

　　你打扰的还少么，哼~豫章心里吐槽，告礼之后，才继续往宫里去。全然不知，还待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的褚珩又打起了什么主意。

　　嗯，一个武艺高强的血性男儿，武将之间的惺惺相惜，常常来迅速又猛烈。褚珩还记得，上辈子，这位熊师傅就是后来在疆场上横刀立马，杀敌戍边的熊将军。

　　听说这位熊将军好酒，好与人比武，性情豪爽，爱结交朋友。

　　这边豫章公主进了宫就直奔御书房，魏琰给她传信，说是有事相商。

　　“阿姐来了，你看看这些。”魏琰指指御案上的几本奏折。

　　“我才不看，都说好了我只管办一些下面针头线脑儿的小事，家国大事运筹决断都只能靠你。”

　　豫章坐在下首，拿起宫女上的小点心来咬着。“若是有拿不准的，就与帝师和其他大臣商讨。”

　　魏琰摆摆手，“此时不同，阿姐，这几日那崇远侯褚珩断断续续的上了几道奏章。他虽然说的隐晦粗泛，但笔墨所着之处，处处都有那日你提起的梦中事的影子……”

　　魏琰将褚珩上书的内容一一道来，“所以我想，这其中……”魏琰看一眼自家皇姐黑的能渗出墨汁儿的俏脸，顿了顿道：“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有什么关联？关联就是你皇姐和他结成过夫妻啊。就说褚珩怎么行事诡异，还偏偏爱往自己身边凑。弄了半天，他也知道那些梦境。

　　豫章愤愤的想，之前不能确定的，想不通的事，在这一刻也都恍然明悟了。

　　就是不知道那个人安的什么心。上辈子不和，这辈子就当陌路人不就成了。偏偏还要来招惹自己。莫非他还想报复不成？

　　豫章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褚珩这人小心眼，定是因为梦境里的种种不愉快记恨上了自己。

　　至于另一种可能，也就是褚侯爷所想的破镜重圆、重修旧好，豫章压根儿没往那儿想。

　　她的梦里，大多是桩桩件件的事情堆叠排列。就如旁观者看当局者迷，局中人无论是情炽似火，还是涕零如雨，旁观者也不过是叹一声造化弄人，并没有多么深的感受。

　　豫章也并不觉得梦境里她和褚珩两人之间有什么浓情蜜意，难割难舍的。

　　况且她还记得梦里的老侯夫人唐氏那副也看不惯她，又惹不起她的憋屈模样儿呢。

　　但这些她还真不好意思和后宫里头连个妃子都没有的胞弟详说。只能含混道：“许是那崇远侯有什么机缘，也做了差不多的梦吧。”

　　“不过他能上书提醒，还一一列出解决祸患的建议措施，也算是有心了。”

　　魏琰也颔首赞成，“从这些日子了解来看，崇远侯确实是个栋梁之才，堪当大任。”

　　“这些事都要靠阿琰来烦心了，我去见母后，阿琰要不要一起过去？”

　　魏琰想起上次与豫章一起在延福宫用膳时喝得补汤，谨慎摇头，“咳，朕还有政事要处理，阿姐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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