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野

作者:闷哼阿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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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衣环(完)


      【序】
      风乱了思绪。
      也许这时候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的,腿像是灌了铁铅一样的沉重。她懒怠的一动不动。
      前方的黑影缓缓消失,于茫茫雪色中,不过一抹蝼蚁状的混沌。
      过了半晌,地上的人迷茫的睁开眼睛,手指轻轻一动,颤抖着。她仔细观察着自己的手。
      瘢痕横纵,血色模糊。结疤的、才被冻伤的,都在这双手上面。
      这双手……
      一直以来都努力的追逐着那人的衣角。也许还曾抚摸过他的脸颊,冰凉的,温暖的。
      不过现在,好像快报废了呢。
      她闭上眼帘,回忆般的碾碎所有的幻想。前十六年的浑浑噩噩,这三年来的风霜苦凄,直到现在的疲惫不堪。
      是时候去道别一声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努力撑着半个身子,睁圆眼睛,将这连绵的冰川纳入眼底。前方浅浅的脚印,一个一个,昭示着那人离去的事实。
      她往前爬了一些,指尖的余温轻触冰凉的印迹。
      仿佛当年他清浅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跟我走,任你一生漂泊四海,伶仃无依。

      【1】
      也许她是命中带煞,名中带贵。
      偏偏这么讽刺的事情——竟真的成了现实。父亲说,你就随你那肮脏的母亲去吧!我许家容不下这样的贱种。
      她那被称之为红杏出墙的母亲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她的脸,轻声念道:“到秋深,且舣菏花泽。菏泽,你就叫菏泽。”
      有名,无姓,注定了她一生不得圆满。

      她本以为她会这样卑微的活下去。
      可那一年,她的人生开始偏移了方向。
      十六岁的寂寞将她打磨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遇人低眉,乖巧依顺。许家的下人笑话她是个小妾生出来的野种,那么她就是野种。他们让她去砍柴,那么她就去。由不得自己,便不必多说。
      孱弱的肩膀被竹绳勒的发疼,抬手,一斧下去。
      “嗤”地一声,柴木被劈成了两半。她拾起,隐忍不言,只怕明日身上又会多几道青痕。
      这里是周山,远离城镇。她想,这一定是他们故意的。
      故意欺负她——因为她是个野种,但却配有小姐的身份。只要她的父亲稍稍想起她,那么日后的好日子就不用愁了。
      只不过……忘了十六年,会记起来么?
      菏泽突然发现他们很天真,连同着以前的自己,也很天真。一心以为父亲会喜欢她的那种蠢劲,如今看来比笑话还要无趣。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抹了把汗,再次拿起沉重的板斧,继续这乏味的动作。

      凉意袭来。
      日光偏移,逐渐下沉。绮丽的云飘飘浮浮,一瞬间的平静恍若隔世。
      菏泽倒在地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天空。她或许在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在活着。
      背负骂名的母亲匆匆死去了,而她留下的孽种却还好好地活着……
      只不过,她那颗心全无人的温度。
      就拿此刻来讲——一团墨迹般的黑影突然蹿到她的怀中,她低头,满眼血污。
      这东西受伤了。
      下一秒,她伸出了手,却不是善心大发的救援。
      “既然伤的这么严重……还不如死了算了。”

      【2】
      后来途径回家的路上,树影婆娑。
      有个人逆光站在影中。她淡然的瞥了一眼,于是记了那人很久很久。
      分明是红衣,却穿的这么温柔。他捻起一片落叶,细细观摩,扬手成灰。
      他淡然回眸。长的过分的睫毛掩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
      菏泽突然间发现世界变的很寂静,很小,自己的眸中盛满了这个年轻的男子。
      她干涩了很多天的唇慢慢张开。
      “……你是谁?”

      是谁?
      到现在她都没有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于是她给他擅自取了名字,红衣。
      一方红衣角,唱多少离愁人不觉。
      她固执的认为红衣是心里最美的形容。
      自那次起,她频繁前往周山,总看见一抹红影端坐在初见的树下。狭眸轻闭,若入定僧人,可嘴角弯弯弧度总是出卖了他。
      奇怪的是,他不喜欢吃糖。一点也不。
      一日她兴冲冲的用新得来工钱买了一包酥糖,忍不住欢喜。
      糖的滋味,这是她第一次吃。菏泽也想让红衣也分享她的喜悦,于是快步跑上山。
      风掠过脸颊,微凉。临近了熟悉的地方,她放轻了脚步,静静行走至那人的面前。
      红衣仍旧打坐在这个地方。
      菏泽轻手拂去他肩上的落叶,柔和了目光。比风还冰凉的触感,出奇的好。
      她不敢逾越,于是默默蹲下,学着他的样子盘腿而坐。
      只是她未有红衣的沉静。时而睁眼,像是在和眼前的人比着谁能闭眼的时间更长。

      闭眼时,菏泽似乎能听到风声。
      她从没有这么惬意过。一直寡言的她遇到红衣后突然变了个样,第二次遇见他,她便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本以为会遭到他的嫌弃,但却不是。他平静的看着她,忽然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
      那一刻,她发现心底有一种微妙的情感。
      她没有被这样对待过。这个人……真的很温柔。哪怕他从不开口。

      风吹落叶,悠悠。
      她睁眼时,肩上多了几片淡绿色的叶子。恍然间失笑,为自己竟然入睡而感到许些羞愧。
      红衣已经醒了。他默然的盯着菏泽怀中的酥糖,指尖轻颤,似为好奇。
      她嘴角弯起,将糖递过去,低声道:“想吃……不必要客气。”
      哪只红衣摇了摇头。他的嘴一张一合,说着,不要,却没有声音。
      菏泽睁圆了眼。
      ……哑巴?
      心里陡然生出了一丝悲怆,她面不改色的问:“为什么不吃?”
      红衣轻笑,树影摇曳,落叶飞舞,笑的很好看。
      他缓缓道,苦。

      糖是甜的,在他眼中却是苦的。
      也许是因为——红衣是个哑巴的原因。
      她不知道为什么,还能兴致勃勃的说着事情,悲哀喜悦,尽数吐出。
      末了,她感慨:“有你在,我真的很高兴。”
      他听后不吝啬的清浅微笑。
      那一刻,菏泽知道了为什么。因为有一个人,会在你身边仔细倾听,哪怕他不说话,哪怕他看似淡然——有个人,就够了。

      【3】
      红衣是个奇怪的人。
      菏泽有时候会想,他是怎么一年都不吃饭的呢?他为什么一直坐在那里,衣服却崭新如故呢?
      她怀着这些疑惑,并没有去问。因为这些事情很怪,怪的她不时心里发慌。
      如果她问了,会不会失去红衣?
      所以她闭口不言。依旧高高兴兴去寻他,说出每日发生的事。
      她的话似乎永远说不完,眉飞色舞,捎着慢慢变化的少女明媚。宛若冲破阴暗的小草,一瞬间普临阳光,生机勃勃。

      有几天,她苦恼过。
      冬日的来临使她不能时常去看红衣,只能忧心忡忡的裹着外行的袍子,叹息着雪花飞落,寒冬凛冽。
      “这日子……”
      菏泽拢了拢衣领,皱眉。尔后她像是下了决定一样的握拳,“算了……”
      匆匆披了件厚实的衣服,她踏出门栏的脚步一顿,又折回房中,取了件火红的长袍,方才离去。
      寒风密密的刺着裸露在外的脖颈,她提了提衣领,深呼一口气,满眼欢喜。

      红衣果然还坐在以往的那个地方。
      她笑吟吟上前,将衣服递过去,说:“冷吗?”
      那人一动不动,恍若雕像。雪花落满他的身体,柔和了眉眼。熟悉的轮廓显露。刹那间,所有的焦灼都被他眉间的平和驱散而去。
      菏泽叹息着,伸手替他拂去身上的雪花。冰凉的触感,和记忆中的一样温暖。
      纷飞了雪花。
      突地,一道声音缓缓响起。
      红衣的目光带着审视:“她……竟是你失手,差些魂飞魄散的?”

      记忆戛然而止。
      菏泽模糊记得,当红衣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心跳慢了一拍。
      迷茫的不知所措。她讷讷了半天,红衣当她是默认。他一言不发,挥袖离去。
      所有的情感都化为了她狠狠的一拽——
      嘶哑着嗓音,她质问:“你为什么走?”
      “红衣……”
      那人缓缓回头。看她的眼神仿若蝼蚁,“本尊名宿离。”
      言罢,那个驻留在她心上的红衣毫不犹豫的撕碎了她扯的一角衣服。
      她惊惶的喊道:“不准走!我会跟着你,跟着你一辈子信不信?不准走——”
      他蓦地一笑。
      “跟我走?任你一声漂泊四海,伶仃无依。”

      她做到了。
      她跟在他身后,三个年头。
      三年里,他去了沙漠,去了雪山,也去了沼泽。
      于是她陪他,像当初的红衣一样沉默。她仍旧不知道那个‘她’是谁,但却义无反顾的陪下去。
      就当作,你曾为我微笑倾听的回报。

      可如今,她快要死了。
      宿离一脚一脚,不回头,行走在天地中。
      她眼睁睁瞧着他的影子逐渐变淡,却没有力气阻止。
      连声最后的道别……也只能压抑在无声的哽咽中。

      【4】
      时光对于我这种闲人来说,不过一梦,便匆匆去了千年。
      于是有人对我说,宿离上神——你为何不去寻个伴侣,打发打发后半辈子呢?
      我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奈何我眼界甚高,在仙界又瞅了千年,才得了个满意的。
      可这满意的,也不怎么满意。她为凤凰族的守护神,不该对人动心,却偏偏喜欢上了南海神君。
      然后她就遭殃了。被活生生剥了凤凰骨,抽了凤凰血,若不是那南海神君苦苦求情,只怕本体都被天雷劈的一丝不剩。
      于是又有人说,宿离上神——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我思索着,睡来睡去也就是千年功夫。或许下了界,还能看到些新奇的事情。

      寻着她的味道,呵,竟然找到个小姑娘。
      文文静静的样子,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身上携着那凤凰的气味。
      她的样子十分有趣,小小的肩膀上挂着沉重的包,看起来很是怪异。静了半晌,她问:“……你是谁?”
      我不答,上前一步,越发觉得这小丫头身上的气息熟悉。
      也许……是那凤凰投胎在这丫头身上。
      当真是有趣极了。

      那日起,我决定坐定,把那凤凰的魂魄收集起来。
      反正这时光漫长,做些事情,比无趣的好。
      只可惜施法,这段时间内,怕是要做个假哑巴了。

      哭笑不得的是,小丫头真误认了我是个哑巴。
      那么我就仔细听吧,做个负责的听客。不多久,我摸清了这丫头的本性。不得不叹一句,面冷心热,其性本纯。
      有时候看她暗地里模仿我打座的样子,不时睁开眼,眸中的希冀竟让我微微动容。
      我想,这是个可爱的猫。嗯,没有利爪的那种。

      似乎我的猜测一向不准。
      一年后,碎片终是被我聚全。凤凰临死前汇成了一抹怨念,恨不得要了小丫头的命。
      我感到异常愤怒。一掌碎了仍在叫嚣的魂魄。
      菏泽!
      本尊不怕你如何阴险,不怕你如何不堪,也不怕你如何算计,只怕你会对本尊撒谎,会对本尊做出一个不真实的你。
      然后我又突然意识到,我似乎喜欢上了那个丫头。

      可她到底是个凡人。时光横亘。

      于是我就想,不求生生世世,代代追随。我怕去寻找她的转世的时候,总有一次会来不及,会亲眼目睹她落入旁人怀抱。
      那……还不如让她陪我几年,刻骨在我漫长的时光中。

      就算是自私,也要把她完整的留在我的骨血里。留给我无法终结的生命。

      三年,已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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