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人

　　凌京到家之后，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转身看了眼周正，果然见他一脸期待。

　　“你收拾房间了？”

　　周正眼睛一亮，嘴巴张开，却只吐出一个“嗯”。

　　对于别人的示好，凌京不习惯冷待。他点点头，道：“挺好的。”

　　周正听到夸奖，先是高兴，接着又坦白了：“我叫了个阿姨，但是我也帮着收拾了。”

　　“……”还能怎么样呢，当然是鼓励他。凌京未变表情，回应道：“可以了，有这个意识就是进步。”

　　“嘿嘿。”
　　“……”这傻笑，没眼看。

　　“你饿了没，我蒸了奶黄包，还有粥。”周正紧接着问。

　　被他这么一问，凌京还真感觉饿了，“有点。”

　　两人一起走进厨房，凌京把蒸笼拿出去，周正盛出两碗粥。伴随着呼噜呼噜的声音，两人都填饱了肚子，茶几上只留下空空的碗。

　　周正说：“今天我洗碗吧。”

　　凌京回：“不用，我来吧。”

　　“不，就我洗。”

　　看着对方坚定的表情，凌京感到无奈，也不愿意和他争下去，便站起来：“那我先去洗澡了。”

　　“去吧去吧。”周正收拾起碗碟，表现得比平常勤快多了。

　　各自收拾妥当，周正又从冰箱里掏出两杯酸奶，插好吸管递到凌京眼皮底下。

　　“谢谢。”

　　“不用谢，亲一口就行。”

　　凌京沉默地仰望对方，看得周正都慌了才慢悠悠地说：“去沙发上坐着，我跟你聊会。”

　　“亲一口我就去……”某人贼心不死，继续试探。

　　凌京不理，直接绕过他，舒适地窝进沙发，还是自己家好啊。

　　“你能不能别这样……”周正坐下，嘟囔着。

　　“我哪样？”凌京抱着抱枕，整个人缩在抱枕后面。

　　“不理我。”

　　“我有吗？”

　　“算了，”周正自己转开了话题，“你想聊什么？”

　　凌京下意识地摩挲着抱枕柔软的表面，眼光低垂，犹豫了一会才挑了个开头：“我在医院的时候碰到了你哥哥。”

　　“他？”周正瞬间收起笑脸，严肃地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你爸住院了，在那碰巧遇到的。”

　　“我爸住院了？我怎么不知道？”周正一惊，甚至有些茫然的神色，“我爸没事吧？”

　　“放心吧，你哥说没事。他们怕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但是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一下比较好，你要是有空就回家看看。”

　　周正点头，见到凌京的欣喜都被这个消息冲淡了。

　　凌京观察着周正的表情，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爸的手术也没问题，住院观察几天就能回家调理了。”

　　“那挺好的。”周正也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心，“你钱还够吗？不够的话我给你转点……”

　　“够用，”凌京断然拒绝，“别给我打。”

　　“好吧。”周正不擅长热脸贴冷屁股，对凌京的这种态度也很无力。他现在内忧外患，愁得白头发都冒出来了。周正看了看表道，”差不多了，我也去洗澡，我们早点休息？明天你不是还要上班。”

　　凌京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最终选择了闭嘴，任由那些话堵在嗓子眼。

　　“嗯，去洗吧。”

　　满脑袋官司的周正去洗澡了，他也许是没看见凌京欲言又止的表情，也许是不愿意刨根究底，给凌京机会说那些自己不乐意听的……谁知道呢？

　　凌京不想在客厅独坐，溜达进卧室。他从衣柜底层的角落里拖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有一本册子，还有些零碎的小玩意。他拿出册子，翻开，一页页都是某人的照片。有偷拍的，有两个人在一起后光明正大地拍的。照片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记录着他的感情变化。

　　他一边翻看，一边擦着眼角。往日的美好，无论是暗恋时的懵懂和渴望，还是在一起之后的甜蜜与纠结，都像美酒，在时间的酝酿下变得馥郁，尝起来有苦涩的甘香。

　　浴室的水声渐歇，凌京收拾起盒子，绑上绳子固定，小心地放进行李箱。

　　“干嘛呢？”周正擦着头发，看他蹲在地上。

　　“收拾下行李。”

　　“不早了，明天有空再收拾吧，先来睡。”

　　“嗯。”凌京站起身，突然感觉一阵晕眩，眼睛好像掉进了黑暗的空间。

　　“起猛了吧……”周正一步跨到他身边，扶住他。

　　凌京扯出笑容，道：“没事。”

　　“你是不是在医院没好好吃饭睡觉了？”周正帮他盖好被子。

　　“没，医院的食堂还行。”凌京往下蹭了蹭，半张脸都被被子盖住，只露出眼睛，声音闷闷地从被子下发出来。

　　周正关了灯，也钻进被窝里，他伸出隔壁，让凌京躺在胳膊上：“那就是没睡好呗？”

　　“……”凌京不吭声了，闭上眼睛，平稳呼吸。

　　“哟，这么快睡着了？”周正侧过身，故意伸手乱摸。

　　“……”

　　“好吧，那我也睡了。”周正带着些遗憾地说道。由于疲倦，他也很快打起了小呼噜。

　　次日，闹铃尽职地工作，唤醒了陷在噩梦里的凌京。

　　他摸过手机，眼睛都不睁地滑掉屏幕上闹铃。

　　“几点了？”周正翻了个身，抱住凌京。

　　“还早，你继续睡。我先起来，去上班。”凌京说完话就没再动了。

　　清晨的这五分钟好似一段影片，很平淡，却由于印刻在凌京的脑海里，而具有特殊的意义。

　　五分钟后，凌京睁开眼，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掀开了自己那角的被子。还没等他下床，手腕便被握住。

　　“亲一下再起。”周正慵懒地说。

　　凌京趴下身，靠近周正的脸。温热的气息喷在鼻间，带着一丝暧昧。凌京停顿了一会，然后吻上去，周围的气温瞬间上升。等周正抓住他手腕的手放松，凌京迅速撤离，保持离床一米远。

　　周正好笑地看着他：“还跑……想不想上班了？”

　　“就是想上班才跑。”凌京笑了笑，给了他一个飞吻。

　　“好吧，晚上再收拾你。”周正摊平四肢，呈大字型，看样子是要再睡一会了。

　　凌京没理会他，换好衣服，洗漱完就出门了。

　　中午，凌京给周正打了个电话，确定周正在店里，晚上才会回家。

　　下午三点半，一辆出租车驶出景苑，后座椅上赫然便是本应在上班的凌京。出租车在江城火车站停下，凌京背着包，搬下行李箱，走进了火车站。

　　马路上车水马龙，拖着行李的旅人穿梭在这片土地上。有归家者，就有远行人，谁来人间不是客呢。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T199列车即将发车……”

　　凌京躺在雪白的床单上，随着火车摇晃。他看了看视频，刷了刷新闻，查了查账户余额，还给几个朋友发了短信……最后，才打开和周正的聊天界面。

　　“我们分手吧。”五个字加一个句号躺在输入框里，却迟迟没有被主人发送出去。

　　许是车厢里空调打得低，凌京冷得汗毛倒竖，便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他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伸出手指戳在发送键上。做完这个动作，凌京立刻按灭屏幕，整个人都缩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滴滴。”

　　凌京按亮屏幕，戳进软件里，看到周正的回复。

　　“你想好了吗？”

　　凌京感到眼睛一酸，他仰着头，不想让眼泪掉出来。

　　“嗯，想好了。”

　　手机过了好久都没响，凌京把屏幕按灭、按亮数次，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周正做出什么反应。胡思乱想着，凌京在床铺上翻来覆去，努力想睡着。

　　“滴滴。”

　　他打开手机。

　　“好，听你的。”

　　凌京对着屏幕露出一个不像笑的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出最后一条消息：“嗯，那我把联系方式都删了。”

　　等了三分钟，对面没有回复的迹象。凌京冷静地删掉了所有署名周正的号码。然后打开阅读软件，随意点开一本小说，让自己沉入另一个世界里。

　　FIY酒吧依旧灯光辉煌，群魔乱舞，不因为谁的伤心停止摇摆。

　　“正哥，别喝了。”老钱想拿走已经下去半瓶的酒，却被周正挥开。

　　周正一只胳膊环住酒瓶，一只手抓起桌面的酒杯一饮而尽。冰块混杂着酒液像一条裹着冰的火龙蹿进胃里，先是寒气漫溢，后是烈焰焚烧。

　　“周正！叫你别喝了！”老钱气急。

　　“老钱……“周正模模糊糊地辨认着眼前的人，声音抖得不像样子，“凌京，和我，分手了……”

　　老钱凑过去想听请周正说的话，却只捕捉到“分手”两个字，但这两个字也足够了。他叹了口气，对这个结局也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在这个特殊时期，分手这事确实糟心，无论是对周正这个当事人来说，还是对作为周正兄弟兼合作伙伴的他来说。老钱想到那些尚未明晰的阴谋、阳谋，头痛得很想来一瓶酒。

　　“想开点。”老钱用力地拔出酒瓶，把琥珀色的液体倒进干净的玻璃杯，“今天咱哥俩一起喝，喝个痛快。”

　　“好，好……”周正东倒西歪地靠进沙发里，笑着笑着，眼泪悄声无息地滑落，亮晶晶地一闪，像摇晃的灯光照在舞池美女的裙边。

　　FIY是一只昼伏夜出的怪兽，有着华丽的外表，和可以吞下你所有情绪的胃口。而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宿醉后的疼痛与更加填不满的空虚。

　　那里适合，没有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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