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欢劫

　　乾欢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晚上。
　　月亮从窗户外照进来，撒在他脸上，感觉十分惬意。白天的浮躁与混乱都不见了。乾欢只感觉丹田之中十分舒服畅快，推开门，来到户外 。四下无人，冷歧不知去了哪里。乾欢一路漫步，来到那溪风竹林当中。在少林寺时，少林寺弟子每日都需按时练功，下山这几日频遭变故，自然无暇练功，此时睡饱了觉，心情舒畅，精力充沛，一套小洪拳便在林中使了开来。这小洪拳是少林武术初学者的入门拳法，小巧玲珑，节奏紧凑，乾欢习武十余年，现在使出来招招在理，步步有章。一套朴实无华的拳法，被他使得美感十足。练至酣处，乾欢清喝一声，右手一拳击出，竟将一截竹子硬生生劈断，心中既惊又喜。莫说武林高手，任何有些功夫底子的大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但乾欢当时只有十四岁，一招劈拳下去，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自是生平未曾有过，于是练得更加欢畅。他就地一滚，方才劈断的竹子已然在手。他先以竹子为棍，一套少林棍法使将开来，虎虎生风，横扫一大片；接着变棍为剑，剑花抖动，剑身圈转，身形灵动，上跃下纵，使的是一套少林达摩剑法，无意之间，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蹿纵术已被他运用得有模有样。
　　明月当头，清风过竹。乾欢将十余年来学的武艺尽数使将出来，只觉得右臂非但不再发涨，反而更加有力，全身上下也是气血贯通，十分舒服惬意。
　　一个人心无旁骛地练功时，对声音最为敏感，就在乾欢一招“雄鹰展翅”腾跃半空之际，竹林深处传来人声。是两个人的对话，似在窃窃私语。乾欢当空变招，右手向外抓探，身子已贴在一根竹竿之上。丛林隐秘处站着两个人，一袭红衫的是冷歧，冷歧正脸对着乾欢，正沉下脸来听另一个人讲话。那人脊背宽厚，比冷歧稍低，从背影看是个年轻人。
　　只听那人道：“回小主的话，各大门派基本上已经散尽，现在已过去七八天，少林寺中只剩下荒雪城的女子，闭月城的慕楚铮，天师道的道士，‘江湖七劫’，当然了，还有在下……死撑着不走，还请冷少侠指示。”
　　乾欢觉得这声音特别熟悉，却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只好继续听他们说下去，听来和他少林派有十分重大的关系。
　　冷歧面无表情，道：“楼主有令，给众人解药，放众人下山。”
　　那人十分惊讶，背脊稍稍挺直了一些，大概是在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冷歧看，他哑声道：“楼主这么做是何道理？楼主此次不是想将各大门派一网打尽么？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冷歧眼神凄厉，一字字道：“楼主高明，岂容尔等胡乱猜测？”
　　那人忙道：“小人这就去办！”
　　冷歧冷然道：“这便要走了么？”
　　那人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哈腰道：“小人知错了……知错了。”
　　冷歧浑似根本没有听见，接着道：“待众人下山后，派你锁阳城手下暗中追踪‘江湖七劫’，势必杀了他们，一个活口也留不得！”
　　乾欢听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噤，既是因为冷歧不掺杂一丝感情的口气，又是因为他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锁阳城！能有谁？自然是锁阳城城主邱天继！乾欢似乎有些明白了。这锁阳城城主邱天继原来才是内贼，才是那下毒之人，那日他在讲武堂内所说的一番话，乾欢依然记得，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若不是替他背了黑锅，面壁思过，我乾欢也不会沦落至此！
　　邱天继点头道：“是，是，小人遵命！多谢楼主收留。小人一定办得让楼主满意！”
　　冷歧长袖一挥，道：“去吧。倘若办砸了，你知道规矩的。”
　　邱天继忙不迭地答应着，小心转过身来，匆匆离去。月光下，乾欢看清他的面容，白白净净一张脸，哪里是什么邱天继，却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难道是自己判断错误？毕竟只听邱天继说过几句话，记错也正常。他正自诧异，忽然眼前银光一闪，这银光映着月色，十分醒目，一柄长剑已然抵住了他的喉咙。
　　“是我啊冷大哥！”乾欢叫道。喉咙已经发紧。
　　方才的冷歧便如那神秘莫测的红衣楼主一般吓人，杀了他他也不觉得离谱。
　　月光下，冷歧审视他的脸，沉声道：“你不在屋里睡觉，却在这里做什么？”
　　乾欢笑嘻嘻地道：“我哪有那么多的觉要睡，早醒了，就出来走走。”他依然保持着双手抱竹的姿势不敢动，滑稽得像只猴子，“想冷大哥想得紧，就在林子里乱找，没想到还真给我找见了。”
　　冷歧慢慢放下剑，道：“你下来吧。”
　　乾欢的身体已经被吓得僵硬，十分不麻利地跳下来，发现手脚已经麻木了，站在当地活动了几下手脚，抬头继续用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目光仰视着冷歧。
　　冷歧收剑回鞘，转过身大踏步往回走去，乾欢不知何去何从，一路跟着他。
　　冷歧始终一言不发地走着，绕过湖区，回到栖身的小屋。乾欢想起方才他和那锁阳城弟子的对话，身子不禁一阵发冷，忍不住道：“冷大哥，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为何要杀人？江小七是我朋友，咱们能不杀她吗？”
　　冷歧一怔。
　　乾欢思忖，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少林寺通知那“江湖七劫”，便道：“冷大哥，我要回少林寺。”
　　冷歧沉声道：“江湖之事，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管的，你也管不了。”
　　乾欢想起一孽师父平日里的教诲，道：“师父说，侠义之道，当仁不让于师。莫说是七条人命，哪怕只是一草一木，也不该随意伤害!”
　　冷歧温言道：“乾欢，你还小，以后你就会懂得，花一辈子时间做好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何必要多管闲事？”
　　乾欢不以为然，道：“你说得不对，我少林派以兼济天下为己任，换句话说，就是以‘多管闲事’为宗旨，因此才能赢得今日之盛名，当之无愧地成为中原第一大派。”
　　冷歧叹口气，道：“和尚不应该是方外之人么？怎会多管闲事？看来你的确不适合待在少林。”
　　乾欢道：“总之我是不会待在红衣楼的！”
　　冷歧摇摇头，道：“你现在若踏出溪风竹林半步，楼主立刻便会去你性命，你要试一试吗？”
　　乾欢道：“我看你们的楼主才是多管闲事，我去哪里与他何干？”
　　冷歧淡然道：“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乾欢一愣，颓然道：“冷大哥，楼主怎样才会放过我？即便我是红衣楼的人，我也有我的自由。难道红衣楼比少林寺更加不自由么？”
　　冷歧道：“如果你学会了我教你的剑法，我答应你向楼主求情，求他放你出去。”
　　乾欢奇道：“哦？什么剑法？倘若没有我们少林派的剑法厉害，我可不学。”
　　冷歧道：“怎样才能证明我的剑法比你们少林派的厉害？”
　　乾欢道：“先吃我一拳！”
　　话未说完，一招大洪拳使出，崩打过去，直取冷歧腰间要害。冷歧使一招“行云流水”，向后滑开数步，他这一拳便打空了。
　　“少林功夫练得不错！”冷歧赞道。
　　然而在乾欢看来，这句话里充满了讽刺，似是在讥讽少林拳术“不过如此而已”。乾欢本是争强好胜之人，从不服输，当即气沉丹田，施展开少林短打手法，拳头如鼓点般向冷歧砸去。冷歧只防不守，频频错身避开。乾欢已打得大汗淋漓，冷歧却依旧面不改色，嘴角的一丝微笑，在他看来便是嘲笑。乾欢聚精会神，一套新的拳法流星飞雪般施展开来。
　　“仙炼之则为内丹，武炼之则为外丹，然内丹未有不借外丹而成者。动静互根，温养有法，自有结胎还原之妙。内丹既成，灵妙莫测，自成金刚不坏之体，则超凡人圣上乘可登，若云制敌犹其小焉者也。”冷歧一边防守后退，口中一边念道。
　　乾欢大惊，忘了出拳，问道：“这是我少林小梅花拳的拳理，你却从何处得知？”
　　冷歧笑道：“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据，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阴变阳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运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习武之道，处处相通，太极拳与你那少林小梅花拳，本是同根而生。天下不论拳术剑术，均遵循四正四隅一中九宫之变化，怎么能说是我偷学的你们少林的功夫？”
　　乾欢生来悟性极高，且热心武学，稍一细想便想通了八九分，道：“冷大哥果然高明！”
　　冷歧右手长剑抖出，亮如白雪，一招“丹凤朝阳”，长剑反出，红缨抖动，剑柄向乾欢头顶击去！他这一招使得虚，乾欢情急，缩头一躲，便躲了过去，陡然生出一计，一招扫堂腿，攻他下盘。冷歧走出的剑势并未急着收回，而是猛然下拍，直拍乾欢肩头，乾欢吃痛，使到一半的扫堂腿没了力气。
　　“这是什么招数？”乾欢奇道，此时的他已全无争强好胜之心，有的只是好学之心。
　　冷歧将长剑换到左手中，却并不入鞘，朗声道：“这就是我要教你的剑法，天下至圣的剑法——苍龙七宿！”
　　“苍龙七宿？”
　　少林武功里剑术也不少，如达摩剑、太乙剑、青锋剑等，乾欢皆从小练习，至于这“苍龙七宿”，当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冷歧一笑，道：“长剑不比刀枪那般威猛有力，一剑击出便要气压群雄。高手用剑，重在炼气炼神。”
　　乾欢似懂非懂，点头道：“看来这‘苍龙七宿’，当真十分厉害！”
　　冷歧低头看向他眼睛，问道：“乾欢小兄弟想学么？”
　　乾欢冷下脸来，道：“我若学会了这套剑法，你必须让楼主放我下山。”
　　冷歧道：“只要你能基本掌握‘苍龙七宿’，我便求楼主放你出去，绝不食言。”
　　乾欢道：“好！咱们击掌为誓！”

　　血红色长剑嘤嘤抖动，身形飘忽，凌波微步，脚尖轻点，湖面微漾，一条红色长虹，有如恣肆纵横的红色蛟龙。冷歧以长剑拍击水面，口中念道：“‘苍龙七宿’，共有七诀，分别为角、亢、氐、房、心、尾、箕。此为‘角’字诀第一式——丹凤朝阳！临战时先发制人，攻其上盘，后着绵延不穷，变化多端，正依了两仪四象八卦之说。”
　　此处翠竹遍野，乾欢捡起地上一截竹子，照着冷岐的身法，在湖边使将开来。他轻身功夫薄弱，少了灵动飘逸，但右手强健灵敏，一根翠竹越使越快，绿光闪动，有如青龙上天入地。
　　冷岐一招“燕子抄水”，飘过湖面，剑花圈转，剑身便如灵蛇一般，灵活自如，却又紧紧粘着乾欢周身上下。乾欢气定神闲，专注应敌，学着他的一招一式加以反击。冷岐赞一声好，念道：“这一招叫做‘游龙飞步’！参照中医穴位原理，剑身罩住对方周身大穴，只攻不守，乃制敌之招！”
　　二人夜空舞剑，明月飞雪，朔风敲竹，地籁人籁天籁，三籁俱在。
　　冷岐将那“苍龙七宿”的其余五诀一并演示给乾欢看。虽只有七诀，每一诀当中，又分有七式；每一式当中，皆蕴含了绵延不绝、变化多端的后招；每一招，皆凝练了冷岐毕生所学所悟。
　　……

　　乾欢毕竟高估了自己，他每月专攻一诀，练了七个月，这才把“苍龙七宿”的七诀基本掌握。七个月下来，比之刚离开少林寺，无论内外功夫，均已不可同日而语，但距离冷歧的水平，却还差的太远……
　　到得第八个月，乾欢来到湖边，把前七个月所练的“苍龙七宿”七诀四十九式串联起来，融会贯通。这一层是练功最难的一关，世间万物环环相扣，这武功之理，与世间万物一般，比如中医，比如易经八卦，又比如从政经商，皆需打通各处关节，使各部分有机结合起来，方能发挥其最大功效。
　　乾欢练至酣处，一招“青龙出海”，直破苍穹，却见空中陡然炸开一团烟火，一柄红色长剑赫然出现在半空当中。乾欢心头一紧，回剑入鞘。竹林之中窸窸窣窣，如衔枚疾走。乾欢好奇与警戒之心骤起，悄声接近。
　　轻功乃内家功夫，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就，但乾欢练剑七月，所练剑法更与少林外家工夫截然相反，身形比之从前更显灵动活泼，是以没有人发现他的接近。
　　又是冷岐。这一次冷岐背对着乾欢，面对乾欢的是几张陌生的面孔，其中有一张面孔乾欢见过一次，就是上次那个被他误以为是邱天继的人。这几人皆是一副轻装打扮，似是哪一门派的服饰。
　　“事情解决了吗？”冷岐沉声道，这声音里不掺杂一丝感情，比这穿林而过的湖风更冽。
　　“回小主的话，在下带领锁阳城手下，各处搜索了半年有余，一直未曾发现这七人的影子……直到最近，才在河北一带打听到这七人的踪迹！”上次和冷岐碰面的那人说道。他不敢抬头，是以乾欢也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乾欢闻言，血脉贲张，右手又是一阵酸胀，一个冲动便要拔剑杀过去。掐指一算，下山已有七个月了，不知道寺里的情况如何，江小七他们也不知好不好，而自己却被困在这溪风竹林，先前的明朗专注烟消云散，内心笼上一层阴云。
　　冷岐道：“要你们有何用？一群废物！区区七个人，当中还有两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半年过去了，竟然一个也解决不了？！“
　　那人颤声道：“回……回小主……下……下落不明……如何解决……”
　　另一人补充道：“半年前，众人下山后，我们一路跟踪，始终不见‘江湖七劫’的踪迹，他们似乎并未与众人同行。”
　　第三人道：“至少我们现在有他们的消息了……”话说到一半，却变为一声惨呼。
　　乾欢听了心里不由地一紧。再仔细看时，只见那人满嘴鲜血，张着嘴巴无法合拢，令人联想到“血盆大口”四个字……冷大哥怎的如此残忍！难道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么？当真是“毒手”！他生性冲动，想到这里，再也不多想，捏一个“亢”字诀，双脚踩竹，身体自竹隙间滑过，剑尖直取冷歧后背。这一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对面几人齐声大呼，却已来不及阻挡。谁知冷歧早已听风辨位，滑步错开，不料袖子被刺破一处，露出右臂强健有力的肌肉，与他温文尔雅的外在形象颇不相符。
　　乾欢多少算是胜了半招，怒道：“冷大哥，我乾欢是看错你了！”现在他近看那被冷歧刺烂嘴巴的人，更加凄厉可怖。他连看都不忍看，冷歧却可以毫不犹豫地做出来！
　　冷歧这才转过身来，那双眸子里满是陌生的神情，这个人哪里是乾欢所认识的冷大哥？他根本就是个陌生人！是个绝情杀手！他怎会和这种人结拜为兄弟？
　　“这小子偷听了红衣门徒讲话，该当如何处置？”
　　乾欢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冷歧嘴里说出来的。
　　“依咱们红衣楼门规，自然是杀无赦！”一人嘶声道，仿佛眼前这孩童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
　　“好，说得有理，你们二人，负责杀了他！”冷歧说着，已转过身去，看着当中的两个人。
　　那两人抱拳道：“遵命！”
　　言毕，两双肉掌齐向乾欢拍出！乾欢一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出招慢了半拍，一开始便处在了下风。若是在半年之前，不出十招，乾欢定会命丧于这二人掌下，幸好学了“苍龙七宿”，以一柄长剑对两双肉掌，一时还抵挡得住。对方二人一开始便有轻敌之心，腰间悬着长剑却并不出鞘，想是不屑出兵器对付一个十四岁的黄毛小儿。他们却哪里知道，眼前这小孩儿绝非一般的小孩儿，更不会是那猪头朱大聪。果然，只一招“丹凤朝阳”，变换着花样使了好几遍，那两人也没想出应敌招数，剑长臂短，始终近不得乾欢三尺之内。这是乾欢初次以“苍龙七宿”实战对敌，事实上也是他十四年来第一次与对手性命相搏，多少有些经验不足，是以全神贯注，不敢分神。竹林中空地较少，乾欢在体型上占了优势，躲闪起来比较容易，手中长剑却可以在躲闪的同时取对方未曾设防的要害。这样，攻多守少，渐渐地，乾欢开始占上风。他信心大增，气定神闲地将“苍龙七宿”一招一式使出来，全当这二人是陪练。如此，乾欢不再手忙脚乱，冷歧那张冷漠的脸趁隙撞进脑海。他内心悲愤，朝几丈开外的冷歧望去。却见寒光一闪，接着两抹红晕，鲜血遍洒竹林，冷歧身边的两个锁阳城弟子轰然倒地！乾欢一时搞不清状况，分神思索，胸前猛然一痛，钝器直刺进血肉，回过神来低头一看，鲜血已浸透衣衫，这才感到排山倒海般的刺痛阵阵袭来。原来那二人见空手敌不过乾欢，趁其不备，抽出长剑来，刺向乾欢要害！乾欢兀自感到胸前疼痛，右手使不上劲，冷不防眼前寒光一闪，大脑一片空白，只道自己要被一剑刺死了，双眼紧闭，却听见两声惨叫在半空中嘎然而止——
　　“你，先行退下！”冷歧的声音，“乾欢，你怎么样？”
　　一双大手将自己从地面上抱起，乾欢睁开眼睛，一双黑瞳炯炯有神，充满关切，正看着自己。
　　“是，是……小的这就走！”
　　眼角的余光里，一人的身影趔趄远去。
　　乾欢尚未从这一系列闹剧中完全回过神来，受伤更令他头晕目眩，无法思考。他低声道：“胸口……好疼……”声音磕磕绊绊，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乾欢悠悠转醒时，发现窗外天色已完全黑下来，远处依然是熟悉的风声和竹涛声，猛然坐起，牵动伤口，又是一阵疼痛袭来。
　　冷歧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关切道：“乾欢，还好么？”
　　乾欢只感觉胸口的痛感开始变成麻木感，神色焦急，手忙脚乱道：“那几个人……死了吗？你杀死了他们吗？”
　　他所说原是指“江湖七劫”，冷歧只道他被那两人所伤，一时意识迷糊，温言道：“你放心，只留了一个活口。”
　　乾欢急得眼泪流了出来，一拳向冷歧身上砸去，呜咽中带着愤怒：“你是坏人！你不是我冷大哥！他们难道得罪了你么？你为什么非要置他们于死地？”
　　冷歧这才明白过来他所言何事，不觉幽幽叹了口气，道：“他们与我无冤无仇，我甚至不认识他们。可是，要杀他们的不是我啊。”
　　乾欢道：“那却是谁？我分明听见是你吩咐那五个锁阳城弟子杀掉他们的！”
　　冷歧心中无奈，眼中凄凉，道：“是楼主。我只不过是红衣楼分部的一个小主，能有什么自主权……”
　　红衣楼总部位于蜀中阿坝，除总部外，大唐国土之内，另有五个分部，分别位于北方草原、南沙小岛、东部海域、西域、中原地区。而冷歧，正是红衣楼中原分部的主人，手下人尊称为“小主”。
　　名为分部，其实并没有什么琼楼高宇，这一处溪风竹林，便是中原分部的据点。
　　乾欢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身披红色长袍的面具人，心中一凛，生出绝望，道：“那他们现在何处？”
　　冷歧道：“他们没死。”
　　乾欢欢呼道：“他们没死！他们没死吗？”
　　冷歧忙捂住他嘴，沉声道：“我本来就没有想要杀他们，他们怎么会死？今天你也太冲动了！”
　　白天的事再次浮现脑海，乾欢回忆一番，立刻明白了冷歧的意思，脱口而出：“原来冷大哥是为了救我。冷大哥是想让我先牵制住其中两个，你先对付另外两个？”
　　冷歧无力点头：“总算你没杀了我。”
　　乾欢心怀歉意：“我以为冷大哥一直在骗我……”
　　冷歧道：“人本就没有绝对的好坏善恶之分，正如你们佛家所言，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从小我便觉得楼主或许并不是坏人恶人，虽然天下之人都对他痛恨至极。”
　　乾欢不屑道：“哼，师父常说，我辈侠义之士，向来善恶分明。善就是善，恶就是恶，怎能混淆是非？他无缘无故杀了那么多人，现在更是连两个小孩子都不放过！这样的人若是好人，那什么样的人才叫恶人？”
　　冷歧又是一声长叹，凄然道：“或许我不该和你谈论这些……很多事情分不了那么清楚的。或许那些人都和我们楼主有深仇大恨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