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英雄谁是英雄

　　·金陵司徒相府老宅
　　大理寺卿司徒浩在灯下批改一桩案子，灯影惶惶里飞来一抹暗色的影子。藏在暗处的那个娃娃脸护卫动了动，司徒浩这才抬起头，影卫悄无声息的跪在地上，得示下后才沙哑的开口：“两天前属下追踪到蛇山封门村外姜小侯爷便突然消失了。而一个时辰前小侯爷突然出现在相别路尽头的湖边，现带着两位朋友朝府中来。”
　　司徒浩捏了捏鼻梁，想了下才问：“蛇山那群人是什么来头？”
　　影卫道：“异兽是因山中猎户家有新生儿见了血气出现的。小侯爷武功不俗，我等不敢跟得太近，那胡人是红眉道人之徒，为寻蓬莱凛修至封门村。黑衣人一共八人，被小侯爷与胡人干掉五人，剩余两人被我等已活捉。其中一人在押送途中重伤不治，另一人在狱中提到了禺疆。”
　　听到红眉道人这个名字司徒浩明显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记忆，而再又听到禺疆后眉头皱起来：“哦？有点意思。”
　　“此外，小侯爷身旁除了那名西域胡人还有一位姑娘。那姑娘年纪不过十五，看轻功步法有点像简化的蓬莱仙岛‘追云步’，暂时身份立场不明。属下已派人去打探底细。”
　　司徒浩点点头，朝他摆摆手。那影卫鞠了一躬，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黑暗里。司徒浩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朝那娃娃脸护卫招招手：“走，候客”刚站起来又觉得腿麻，娃娃脸护卫连忙过来扶他。司徒浩叹了口气：“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啊...”

　　司徒家与姜家均为开国臣，一文一武。因有联姻，是以势力相互交织，密不可分。现第五代司徒家家主司徒枫已七十六岁高龄，在赵家崛起后便入朝宗寺修竹院与弘朔大法师一同避世。司徒枫膝下得三子四女，只有嫡出的二子司徒浩与四子司徒瀚住在相府中。当年司徒相爷窥得危机，便提议天策上将送独子出海，亲自拟书传于海上瀛洲三十三天善见城城主，望其好好照料。
　　再说这瀛洲善见城的历史可追溯到先秦，自东汉末为鼎盛。清修盛名远远高于蓬莱仙岛与五庄观，尤其是淸朔真人常驻瀛洲之后更是吸引了大批期望脱离尘世的修仙练道之人渡海求学。
　　淸朔真人是东麓百年来唯一一位修成仙身的道人，其佩剑乃是古剑【天罡】，名剑榜排名第二，以绝杀之招宗师一剑“人踪灭”冠绝天下。落户瀛洲后无数剑客都期望能被剑仙选中成为座下弟子，哪怕无法学到剑法，只消能被指点一二都是万幸。
　　可惜剑仙自一位弟子被杀死后一直不曾收徒。
　　那位弟子据说是剑仙的第一个徒弟，是剑仙某次出海后带上瀛洲的，是个孤儿。
　　清朔视此子如明珠，广寻剑林，最终得名剑谱排名第七的“千变”赠予这座下唯一的弟子。
　　那位弟子也对得起第七的名剑，就如同千变之名，他对于剑法的掌控几乎是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传闻他将剑法拆解成了六十四种不同的套路，这六十四种套路虽然看似破绽百出，但百出的破绽里就有百种反击。这样复杂的招数给那位孤儿带来荣耀的同时，又给了他致命的打击。
　　淸朔真人曾警告过他，这六十四手太过复杂，在使用时稍不留神反击就无法弥补住破绽。天才都是自傲的，徒弟年纪渐长，剑法日益精进，不再满足于困守无妄峰。
　　淸朔真人见弟子好战已成心魔，无法下只得放他出海。不过那弟子也未给清朔丢脸，当年在江湖上可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最奇怪的是他一直都没有名字。可能有过，但那也仅限于淸朔真人知晓，并未告知于世。于是世人就给他起了个“六十四手”的外号。听上去好像很随便，但没人会觉得六十四手是一个随便的人。
　　这样一个曾掀起江湖风浪的武林翘楚，最终结束于红莲山庄副庄主七杀星的“十六狱手”。
　　那一战战于白帝城，盛况空前，而七杀乌鸦自那时起受到重创，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六十四手的佩剑“千变”也为红莲山庄所得，收录在剑阁之内。六十四手死后，清朔真人也没去要回那把剑，也未给徒弟报仇。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仇什么怨，只怪六十四手一意孤行。
　　那之后剑仙不再收徒，直至遇上姜少寰。
　　就在大家都认为姜少寰定是下一任善见城剑尊时，瀛洲因天灾不复存在，姜少寰由两军互送回长安，重新接管定国公府，继承家业。

　　窗外梆子声响了三次，外院管事从花亭绕来急匆匆对琅嬛阁值夜的大侍女急促道：“洗砚姑娘，快快叫醒二少。定国公府的姜小侯爷带了两个人进府，李管家已先行将小侯爷安顿到豫园。二老爷已知会过相爷先行过去了，命老奴来知会二少一声。”
　　洗砚连忙点头应到：“哎，我这就去。”
　　里面侍奉的大侍女云墨听见动静披衣推开门，洗砚连忙复述了一遍，二人转身进屋去叫醒司徒青。床上人睡得正酣，云墨轻声喊了几次都不见转醒，几个丫头围在一处无计可施，洗砚无法，只得推了推，司徒青一惊，诈尸一样从床上弹起来，嘭地撞了洗砚一头！霎时屋内乱作一团，司徒青捂着额头一脸的怨气，云墨侍在一旁连忙帮他揉着额头：“怎么回事？”
　　“回少爷话,小侯爷来了。”
　　“大半夜的哪个小侯爷啊？”
　　“是定国公府的那位爷。少爷快起来罢，老爷已经过去豫园了。听闻小侯爷受了伤，还带了两位朋友来。”
　　司徒青“啧”一声，连忙朝云墨摆摆手赶紧起身，丫头们又拿衣服的拿衣服的弄头发的弄头发。司徒青满脸起床气，当初说好一同来金陵过年，结果那位少爷过了年刚消停两天就跑了个没影儿。现在又冒出来说受了伤带了朋友，这才分开几天，怎么就这么能搞事。
　　待他踏进豫园时，姜少寰与阿比盖尔已经由沈大夫包扎好了身上的伤，正一一对着堂上主座的司徒浩与司徒瀚行礼。阿比盖尔常年由风沙烈日侵蚀的铁板身体还好，上着药还能活蹦乱跳的满屋子窜，气得沈大夫花白的胡子都要炸上天。姜少寰手上的伤颇重，又是雨水又是黄泉水蒿中水汽的泡着伤口边缘隐隐有腐烂的迹象，心疼得沈大夫花白的胡子又从炸开状态收拢回来。
　　司徒瀚的夫人杨氏也在场，她是姜少寰母亲的堂姐，从小看着姜少寰长大，听见自家儿子受伤心疼得不得了，不顾还有外男在就跑来捏着帕子暗暗的抹泪。姜少寰轻声安慰杨氏，说自己年轻，又是习武之人身体哪里就那么娇贵了，风吹日晒经霜沁雪的没那么养尊处优。这一番话更是令杨氏心痛，连连道如姜少寰这般家世的世家弟子哪里就过得那样辛苦了，别说是前呼后拥，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听得阿比盖尔一愣一愣的。
　　内间里的洛清河躺在床上也并不是很安分，她在最后抓扯着阿比盖尔冲向红色轿子从梦醒之间返阳，随即遇上姜少寰。三人碰面后姜少寰不敢耽搁想也没想就立马雇了一辆车来司徒相府求医。三人进府时颇为狼狈，阿比盖尔将洛清河放在床榻上时清河竟然还能忍着晕说自己不要睡月白色的床看着就不吉利弄得在场的几位大丫鬟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在沈大夫把上清河的脉时，清河突然从半昏迷状态清醒了过来，大大的眼睛里还弥漫着一层白色的雾气，看上去颇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狗。
　　“老人家我是不是要死了...”清河缩在被子里可怜兮兮的。
　　阿比盖尔倒是在一旁抄着手毫不留情道：“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老话叫‘坏人活千年吗’！”
　　清河立马抽回那副娇滴滴的状态柳眉倒竖：“你乱讲！活千年的那是王八！”随即又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盯着沈大夫，弄得沈大夫说不出话来。
　　门外的司徒青几步并做一步小跑到房门前，见里面有长辈又顿住脚步改为慢慢走，稳健的跨进屋子袖着手朗声笑道：“我原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看来都还精神得很嘛！”
　　姜少寰提着被沈大夫包得几乎重了好几斤的手臂冲司徒青招招手：“庄谨兄。”
　　司徒青吓得连忙快几步上前摁住他：“哎，别，快别动。这拿剑的手还要不要了！”
　　清河听见倒是好奇的从里间跑出来趴在门框上伸出半个脑袋盯着司徒青:“咦，这小媳妇儿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呀~”
　　在一旁正襟危坐喝茶的两位司徒家老爷见状略有不适，倒是杨氏愣了一下，掩面笑道：“这小姑娘真有趣儿，姑娘怎知道我家庄谨与小岸订过亲？”
　　此语一出引得清河耳朵尖尖动了动，与阿比盖尔一般眼睛瞬间锃亮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司徒青拍拍额头，笑道：“当年二祖父欲与定国公府定亲，便约定倘若姨母生下的是位小姐便求来做我司徒家的正夫人，哪知姨母生下的却是个男孩子。”司徒青看着姜少寰笑了笑，“都怪岸少阻了我的姻缘路，令在下至今还未寻到心上人。”
　　清河笑道：“那有什么，姜姜也未成婚呐，也没有未婚妻。要不你俩凑合凑合？”
　　司徒青便真的瞅向姜少寰用眼神示意“凑合凑合？”弄得姜少寰想板脸最终还是没绷住红着耳朵连连摇头。
　　主位上的长辈们见小辈正开心，都活蹦乱跳的没什么大碍，出声象征性的制止了几句，便各自回屋休息。姜少寰与司徒青连忙躬身送他们出去，杨氏倒是恋恋不舍的拉着姜少寰叮嘱了好几句才在催促中离去。送走了长辈，杨氏身边的大丫鬟让另外四位丫鬟们领着沈大夫与药童先行退下，又拿来几盘点心摆放好，拨弄炭火将其烧得更旺了些才悄悄行礼退下。
　　几个年轻人闹了一阵，司徒青才正色问姜少寰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姜少寰简短的将自己在蛇山遇袭、进入阴曹地府一事说明，引得司徒青直皱眉。沈大夫诊断清河的内伤颇重，怕是伤到筋骨了，稍微动一动她就喊着疼。了解形容之下她与阿比盖尔联手对付的那名男孩子竟然是红莲山庄十四主星之一的“廉贞星”慕容绝。慕容绝年纪是十四主星中最年轻的一位，摸约不过十六七，师承昆仑“雪域神风”祁万川，精通天地道法，实是个奇才。
　　当年祁万川与姜少寰那位早亡的师兄六十四手并称“绝道鬼剑”，前者精于道法，后者绝于剑术。这祁万川脾气古怪，虽惊才绝艳，但有个可怕的爱好，就是喜欢杀徒弟。
　　相传昆仑有处裂缝，祁万川想要走过去，竟然用野兽与徒弟们的尸体去填沟壑搭成桥，只为过山去摘一朵在月圆夜盛开的花。虽然这祁万川心理变态，但是因其武功道法实在高超，近乎鬼神，虽然他是个变态但千万昆仑拜师的人只增不减。直到多年后，慕容绝出现于红莲山庄，成为祁万川门下唯一从昆仑山走出来、且活下来的弟子。
　　没人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从昆仑活着出来的，只是根据他入了红莲山庄而有一番猜测。这慕容绝天纵奇才又正少年脾气颇为不好，很多时候下手残忍至极。这样一个怪异的少年多少人称如若不是他年轻尚小，只怕武功修为不在“杀破狼”之下。他们几人能在慕容绝手下全身而退，倒不如说是个奇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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