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犯

作者:云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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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1

      他工笔细描,她的娟秀轮廓。
      如以往一般,深夜时分,他大敞窗牗,一室清辉铺洒,他点一灯如豆,昏黄照亮他身前的画笔宣纸。寂静中,他笔毫轻点,勾勒出她的乌黑双鬓,窈窕身姿,眉如远黛,秋水横波。臂间的披帛缭绕,翩然如仙。或坐或站,或颦或笑,或明媚,或冷漠。
      他喜欢她的眼眸。每番勾画时,都会忍不住放慢笔速,精心晕染雕琢。他家祖孙三辈皆工画艺,画的人物花鸟山水举城闻名,他十五岁便画技精进,美名在外,每出一新作,汴梁城中必有人高价购买。精进画艺却使他笔端越发轻柔细软,如擦拭旷世珍宝般,小心翼翼描画着这双眼睛,哪怕,她此刻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八个月了。
      八个月前,他得知她是一只妖精。在江府的环翠楼里,她给他父亲江昶灌下了名叫绝爱之泪的毒药,据说亦出自妖精之手。此后,他风流俊雅的父亲便成了一个痴儿,迷迷糊糊,嘻嘻哈哈,疯疯傻傻,乱蹦乱跳。大夫诊治无效。道士则告诉他说,当遇见自己真爱的人,此毒方可自行解除,否则,便会终身心智失常下去。
      他祖父江防出一千两命道士捉拿此妖。便是此毒无解,也要道士把她提尸来见。
      本是不该惦念她的。她是谋害他父亲的凶手。可是怎奈他与她相识,他亦懂得她?虽然直到八月前才得知她是一只妖精,可之前她便告诉过他关于此事的蛛丝马迹。她被情郎逼死的姐姐,她要为她报仇。提及此事时,她眸中闪过格外阴冷的眼神。
      只是他未曾想到,这个她要报仇的男子便是他的父亲。
      之前,他父亲对她百般迷恋,纳她为妾,却以红花轿抬她入江府,让她着凤冠霞帔,同她拜堂,夜夜吟诗作对,奏乐赏画。她却在和他相会毕后悄悄来找他。他虽讶异,仍高兴地迎接她,同她独处一室,也谈天说地,吟诗作对。她聪明伶俐,才思纵横,同她聊天时,丝毫不觉得她是个二八年纪的少女,倒似个年过半百的老儒。如此学识,又加上这等花容月貌,难怪父亲对她万般迷恋。
      他赞扬她的才学,她得意,却又冷笑。他问:你笑什么?
      她说:我笑男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同时,又总是为才识过人的女子所倾倒,真是口是心非。
      他一怔,说:我喜欢你,并非因为你多才。
      那是为何?
      他笑了笑,耸肩:我也不知为何。

      2

      今夜,他所画的她,是最初成为他姨娘的模样。
      双螺髻,杏花冠,穿着白色上衫,青莲绣芙蓉背心,颈间戴鸟头金项圈,藕绿披帛从臂间缭绕缠落,清丽脱俗。
      那日,他醉眠在湖心亭中,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便看见坐在对面的她。
      她的手静默地放在桌上,面无表情,悄无声息,鬼魅一般。从昨夜她和父亲拜堂,又没有去向母亲见礼开始,府中就传遍了有关她的流言蜚语。说她是街头弃儿,由妓馆养大,年方二八,却满脑子勾引男人的主意,才惹得江昶迷上了她。她这样大张旗鼓地入府,藐视正室,恐怕居心叵测。
      每个人都站在母亲一边,骂樊姬不知好歹,敢觊觎江府女主人的位子。
      父亲向来好色,好在母亲亦出身显赫,他不敢冷落亦不敢得罪。母亲又是个大度的人,满脑子三从四德,父亲的姬妾虽多,她却从不争风吃醋,反倒觉得是江府兴旺的体现,对姬妾们亲如姐妹。因着樊姬入府礼节的出格,才初次对姬妾生起不悦。见此,他不禁也为她捏了一把冷汗。此刻见她,便立即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想劝她,日后莫再如此大胆了。但她却回了一句:看你。
      他一震,心跳又砰砰剧烈了起来。垂了垂睫,竟变得女子般羞赧,半晌才答说:看我……看我做甚?
      她支着颐,冲他甜甜一笑:看你,因为你好看啊。
      他又红了脸,却觉得这番话,实在不是做姨娘的该对儿子说的,便又清了清嗓子,说:谢……谢过姨娘了。
      闻言,她的脸色兀地一沉,好像十分苦恼般,看向别处。他对这一切视如不见,急着说:你若有空,赶紧拜见我母亲去罢。我母亲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并将昨夜她入府后的风波等等都对她说了。
      樊姬听着,待他全部说完,才冷笑了一声。见状,他又凝了脸色,问:你……你觉着有何不妥?
      我才不怕她们呢。你父亲说,他对我是真心的,就要拿出诚意。让我做一个小妾,算什么诚意?说着,她眼底生起一股冷肃之气,听得他心中也再度一寒,问:
      你……你当真喜欢我父亲么?
      她的黑眸又抬了起来,依依看向他,其中升起浓浓哀愁。她才“年方二八”啊,如此妩媚神色,又哪像是少女流露出的?看着她清丽脱俗的一张脸,想起过去的种种,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这世上唯一看清她真面目的人。虽然,心仍然难受着,他还是为自己的特殊而感到欣慰,唇角牵起温暖笑意。
      还好罢,谈不上喜欢。
      那你为何要嫁给他……?他忙问,难抑急切和痛惜的神情。而感觉到他内心的动荡,又换作樊姬心照不宣地笑了。她说:这个嘛,我就不告诉你了。
      为什么?
      这是秘密!
      为何这是秘密?
      她沉吟了半晌,没有说出口。
      后来,他听到她说,她的姐姐被情郎逼死,她要为她报仇的时候,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他是他父亲的儿子,虽然他并不真正欣赏他或尊重他,但自幼灌输的孝道理念仍在他脑中根深蒂固。
      难怪她不告诉他,她的仇人到底是谁。也还好,她没有告诉他。

      3

      她既已成了他的姨娘,他就不该再想她了吧。可思念酝酿在心里,仍然难以抑制,蠢蠢欲动。他在桌上铺好纸,放上笔墨纸砚,又为她作画,聊以慰藉。迅速地打好底稿,染出第一道层次,水墨工笔。她半倚在杏花树边,白襦裙,双鬟髻,是他初见她时的装扮。双眸明如秋水,澄净无尘。
      他想,他前世便认得她。从他初次见到她起,便觉得她似曾相识,并且奇异地,能牵动他心中的所有情感和想念。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惊呼。他放下笔至窗前,却见窗下水塘边,她正坐在草地上。正是双鬟髻、白襦裙打扮,她抱着右足,看见他后,害怕地往左足上一指。
      他引眸望去,也大惊失色,那左足上正攀着一条小黑蛇,正嘶嘶吐着蛇信。
      他忙越窗而出,对她说:莫动!莫动!
      那小蛇冲他凶恶地张开血盆小嘴,她害怕地抱住身子:它要咬我了!
      他即刻向小蛇抓去,他不能让它伤害到她。可并未抓住下颔,只抓住它滑溜溜的蛇身。蛇即刻回环上来,攀上他的手臂,往他手腕狠狠一咬。他轻呼失声,小蛇落地迅速地游走了。
      她扑上前,担忧问:江大人,你可还好?便望向他腕上被蛇咬过的伤口。
      他安慰她:不碍事。这蛇我过去曾见过,是无毒的。她却惊道:蛇是有毒的!你看!伤口发紫了!
      他讶异望去,见确是如此,脸色也是一变。她从荷包里摸出一把小刀,扶他在草地上坐下,颤抖着将伤口划出小小的十字。鲜血汩汩流出,她俯身下去,唇含住他的伤口,将毒液吸出后吐至草地上。
      月色中,池塘畔,她一口一口地为他吸出毒液。他心中的紧张逐渐散去,看着手腕上的紫色越来越淡,她如玉的额间沁出点点汗珠,心中泛起热热、暖暖的感觉。终于,她为他吸出最后一口毒液,他即刻从怀中掏出手绢:谢谢樊姬……不……姨娘……
      听得这个称呼,她亦有些赧然,冲他一笑,接过手绢:不碍事。倒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他站起身,谦和地微笑。她看看他敞开的窗户,就问:我能进去坐坐吗?
      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有些意外。可她还是落落大方的样子,睁着澄澈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他便连忙点头,说:可以。当然可以。她笑而应过,即刻跑到窗边,如他适才越窗而出般,又越窗而入。不是淑女所为,却毫无忸怩做作,落入室中,还对他眨眨眼睛,做个鬼脸。
      他唇角不禁又扬起微笑弧度。

      4

      此刻,他的寝室中挂满了她的画像。皆精心装裱过,墙壁上,一幅挨一幅,之间只有一寸不到的间隙。
      他让仆人们为他在房中扯上丝绳,绳上又满满挂上她的画,如帘幔般垂曳下来,遮得室中越发昏暗,只余墨迹清香。
      却未掩去那敞开的窗户。这是月华盈室之处。从前,她每次都从此处入内。
      他仍在作画。一日未进食了,无心。退朝后,便如常坐回自己房中,铺纸。提笔。
      今日却与往常有异。他听见外房丫鬟慌张的请安声,请的是老太爷的安,他的祖父,今礼部尚书,江防。他如此画她画了八个多月,这一日来得已是够晚。他不焦急,亦不害怕,笔尖微微一顿,对祖父的脚步声听而不闻。
      他画的是她着青衣的模样,坐在案边,凝神沉思。不觉又想起遇蛇那夜,她初次入他屋中的情状。
      他张罗着亲自为她端茶递水。夜色已深,她身份特殊,不得让外屋的丫鬟得知她在,于是他格外放轻行走、泡茶的声音。
      端着茶具从外屋回房时,见她便在书桌侧,垂首看他适才的画。他惊得面红过耳,但她看得似是十分出神。他在门廊处惴惴站了半晌,才步上前去。
      她轻轻笑了:大人的画画得真好。
      是了。她和寻常女子不同。便答:过誉。

      祖父才步入他的屋内,看见这满屋的画,脚步便是一顿,有些颤抖。
      那夜坐在桌侧,他熟稔地烹水、点茶,问她大半夜来萃芳苑做什么。她说没什么啊,随处走走,不觉便到这了。
      他说:日后你可要小心些,江家规矩甚严,你如今又树大招风,忌惮你的人很多,若让她们看见了,回去告一状,当心我母亲、祖父治你的罪。
      她冷笑:所以我最讨厌这人世了,连夜游都不行,没个自由!
      他有些尴尬,想到自己从儿时起便百般束缚的日子,说:厌恶又能如何,谁不是这么过的。说着,他又好奇起来,问:樊姬,你从前很自由吗?
      樊姬一时哑口无言。他说:若非自由之人,是不会口出此语的……她说:我当然自由了。
      我没有父母,在妓馆里长大,无人管我。他疑惑问:妓馆的鸨母不管你吗?
      不管啊!她很忙,哪有空管我。她待我很好的。她嗫嚅着。
      他却会意地笑了,从她的神态,他也知道她在说谎话。她一直是个谜。很奇怪,她年纪也不小了,妓馆大概也是真待过的,为何会觉得妓馆里当真‘自由’呢?
      你说她们若看见我夜游,想抓我的把柄,会说些什么?
      那可多了。比如……说你想偷盗?
      切。樊姬十分不屑。让我窃我还不想窃呢,都是些俗物。

      祖父的脚步,逐渐蹒跚而虚浮。再走至近前,看毕第一幅,再看第二幅。缓慢地,顺着墙壁绕行。掀开那如垂帘般挂在房中的无数画,眉头越发狠狠一皱。
      他未曾抬头。
      亦有雅物啊。譬如父亲珍藏的历代书画。你可想窃?
      祖父再往那头的墙壁遥看一眼,却不再过去,而是将目光落到他身上来。
      她颔首说:想啊。在何处?便张目四望。
      他有些惊讶:你该不会真想偷吧?
      她眼珠转动着,说:若是我想要,你父亲也会送我的吧?
      提到父亲,他的心又一紧。可此话在理,便还是点头:说的是。她笑:这府里无论我想要什么,你父亲都会送我。
      他抑制着嫉妒,颔首说:是。
      不过……
      她突然扑到他案前,说:他送我的,我都不想要。
      啊?你刚才不是还说——想要的吗?他有些惊讶也有些恐慌,忙将背脊转向她,免得她看见自己紧张的神情。那你想要什么?
      祖父蹒跚着脚步走到他书桌前,垂下头,恰好看到他正在挥毫的画作。
      却仍然又是她。
      祖父撑在桌上的双手攥紧,一下子将满桌的文房四宝都扫落在地,他的笔也被那凶横的力道狠狠一撞,飞了出去。
      泼墨、碎裂、飞溅……刚刚完成的画作亦皱成一团,从桌角并着砚台悲惨摔落。他指着他怒骂说:你这个逆子!
      他揪着他领子近前来,一个巴掌飞扫过去。他眼前顿时一黑,脸颊浮起几个红印,却似感觉不到痛,只由着祖父又将他狠狠一推,踉跄跌倒在地。额头撞在椅角,椅子发出尖锐摩擦声。
      他想到她当时笑起来:我想要——这一幅。
      他回过身,见她目光流转,将手指在了他桌前的那幅画上。
      他当时微微一震。春风从窗外拂过,吹拂他鬓际落下的发丝,让他有难以呼吸的感觉。

      5

      他们夜夜相见。他初时想避她,但抑制不住内心的思念,来往得多了,渐也确信她对他的情意。
      知道自己爱的人也爱着自己,是很幸福的事。只是——她是他的姨娘啊,是他亲生父亲的姬妾。如此有违伦理的事,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问她:樊姬,你为何要嫁给我父亲?当时,我明明也在追求你,你却将我拒之门外,和我父亲……书信暗传。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仍然不答,只是犹疑,说:我有我的苦衷。
      究竟是什么苦衷!他烦恼地喊。

      那时,她代替白家书院的女儿嫁给了江府管事崔贵。因为崔贵奸诈无耻、巧取豪夺,而白姑娘另有意中人。崔贵急于迎娶,同时又有要事将离京一月,他便应了崔贵地请求,代他去白家书院迎她过门。
      仍记得那一日,他同她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的时候,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烛火尽灭,盘盏摇动,人也几乎立足不稳。
      风吹飞了她的盖头,遂让他看见她既陌生又熟悉的容颜。
      堂中人等皆蹙眉退避,掩袖挡风。她望向那被吹到风中的红盖头,迷蒙的目光亦开始紧张起来。风吹动她的凤冠,垂曳脸颊两侧的真珠串子叮咚碰撞,如同流泉。他呆呆地望着她。直到门外有杏花缤纷拂入,馨香扑面,傍晚的霞光亦纷涌而至。她微微蹙眉,欲要掩面,眸光瞥过来,夹有一丝戒备和疏离。风逐渐止歇,一直飘扬在空中的红盖头亦在远处,冉冉飘落。
      崔贵的朋友在场,立马认出她冒充新娘,同她争执起来,扯着她要去见官。在官府,她初次和他父亲相遇。
      那日,父亲临时去官府与知府相叙,好巧不巧,正好撞见穿着一身红嫁衣的她。崔贵是江府的人,父亲照理说应该会帮,但听她和白家人陈说了崔贵的卑劣行径后,许是为取悦美人心吧,父亲也真的未再站在崔贵一边,而是当场应允放过白家女儿,回去“惩治”崔贵的罪行。
      她离去时,父亲先他一步问了她的住址,她详细地回答了他,他也立马将这个地址记得滚瓜烂熟,次日下朝后,就前去拜访。
      开门时,她看见他,也很是欢喜。但几日之后他再去拜见,就被她拒在了门外。
      他在门外苦候,一日又一日,终不能再见她。最终他决定强行拜访,想问她避而不见的理由,她也只派了个丫鬟出来应对,说:我们娘子说,请大人回去罢。
      后来,再见到她时,她已将终身许给父亲了。
      为什么?为什么?
      最初,他还以为,这是因为她不爱他。可如今……
      但无论他如何逼问,她还是坚持着回之前语:我有我的苦衷,不能告诉你的。

      6

      既然相爱,又怎能忍受她躺在他父亲的床上?
      她不说答案,也就罢了。此夜,她又来拜访他的时候,他改问她:你可愿与我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她眼中放出亮晶晶的光芒:你当真与我远走高飞?你同我走了,你的家人,你的官位,你的荣华富贵,光明前程,就全都化为泡影了。
      我愿意!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十分确定自己的内心。
      她呆住了。他本以为,她会拒绝他的,为了与他父亲继续因一些莫名的理由纠缠不清。可是此刻,她睁大眼望着他,那股沉默,好像真的给了他,下一秒会答应他的错觉。
      然而此夜,也是东窗事发的一夜。
      就在此刻,敞开的窗外,突然冒出父亲和另一位姬妾汪氏的身影。他先发觉的他们,顿时失色。樊姬回过头去,亦慌张起来。汪氏冷笑道:大人,我说得没错吧?樊氏,死不要脸的每天来与公子私通!
      我们没有私通!樊姬喊道。汪氏再度冷笑:
      适才你与公子说了什么,我们都听见了,你们还想着私奔呢!
      “私奔”二字一出,父亲的脸色益发阴沉了,立马让他去开门,他要与汪氏进屋来。
      大半夜的,出此事端,虽他极力想放轻声响,开门时仍惊动了好几个仆人。
      好在,此事亦是父亲的丑事,他也不肯大肆张扬。有些仆人尾随前来,也被他喝到屋子外面去,包括在外屋侍候的丫鬟们。肃然一清的房间内,只剩他、樊姬、汪氏和父亲在内。
      父亲斥责质问他,是否心仪樊姬,他坦然承认了:是,我爱樊姬。
      此话一出,父亲的拳头握紧了,身躯也颤抖起来。
      二话不说地,他站起来殴打他。汪氏惊呼,樊姬则在旁一声不吭,眼看着父亲将他拽起来,一边咒骂一边狠狠打他,说他自小那么疼爱他,他却和他的爱妾做出这等丑事等等。虽然他和樊姬当真没有肌肤之亲,此刻也不再敢纠正这话是否准确了。
      这是血腥的一夜,一向温和的父亲,打断了他的两条肋骨。他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见此,父亲才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站起。
      汪氏怕极了,跪行到他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公子……公子?你还好吗,公子?
      樊姬仍然在一旁看着,闷声不吭。他几乎快要晕过去了。却见父亲走到樊姬身边,恶狠狠地说:你个贱人!我……我真想把你杀了!
      他又慌张起来,生怕父亲伤害她。正想前去护住樊姬,未想樊姬眼圈一红,却抽噎起来,说:你怎能如此对我?我……我只是偶尔夜不能寐,在府里随处走走,路过公子这里,见他开着窗户作画,进来观摩一二罢了。你也晓得的,我喜欢书画,尤其喜欢你江家的画风!
      但你适才还说想与他私奔来着——
      我何曾说了?
      她泪眼盈盈,半含嗔怪地看着父亲。江林的脑中“嗡”地一响,却实在不忍听下去。只是他那般说,我觉着新奇,随口顺着问罢了。
      若你未曾与他私通,他又怎会提议与你私奔?!
      ……公子他、他一直单恋于我,这些胡乱话,是时常说的!樊姬抽泣着说道,江林眼前一黑,又吐出一口血来。
      父亲勾起唇角,却似真信了一般,问:当真?
      她说:当真!
      父亲看来真的迷恋她至深。一向心思缜密的他,竟未再问其他问题,追寻其他破绽,只是望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他一眼,有些懊悔之状。
      他和樊姬的事,也被父亲遮掩住了,除却汪氏,再无他人得知。
      樊姬既将他的情意撇得一干二净,他也不敢流露什么痕迹。丫鬟们只感到奇怪,父亲半夜将他打个半死是为了什么。自然,他们也并未看见樊姬。
      如今,樊姬走了,他在室中挂满她的画像,江府上下也都觉得奇怪,不懂突然间怎么冒出这么多樊姬的画像来,还是从他江林的手里。但他们知道樊姬是妖,也就全当他是被貂妖迷惑了。
      祖父才打了他,见他倒地不起,沉默不言,目光恍惚呆滞,便也担忧起来。唤丫鬟们将他扶起,让好生照看着他,说明日便传道士来,看看他身上是否也有妖气。
      他不再作画。
      呆坐在椅子上,看户外投下的明亮月光。听见丫鬟们在耳边担忧叮嘱,也懒得答应。
      樊姬。他只轻唤她的名字。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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