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

　　“你们，你们是谁？怎么到我家里来的？我姐姐呢？” 方缘觉惊恐无比。

　　“你冷静一点。” 金若月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你先坐下，我们有事找你。”

　　“不不不，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方缘觉颤抖着向大门褪去。

　　“过来，坐下。”坐在沙发上的其中一个人开口说道，声音里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方缘觉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有些僵硬地走到了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想要站起来逃跑，但无形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束缚着他，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就如同在那堂考试时一样。

　　“你好，自我介绍一下。”刚刚说话的人又再一次开口，声音没有了先前的压迫感，变得温柔动听起来。“我叫做涞，是幽府的北方鬼帝。”

　　方缘觉看过去，这是一个成熟妩媚的女人，一双丹凤眼正笑着打量他，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的牙齿。长发披肩，肤白如雪，发梢微微卷起的弧度把整个人修饰得精致优雅。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从颈上坠下一条项链，上面镶着一颗雕刻精美的红宝石，正缀在那敞开的领口之间；下身着一条黑色的套裙，修长的双腿包裹在黑色的丝袜里，足蹬一双黑色尖头高跟鞋，鞋跟又细又长。她端正地坐在那儿，像个正在参加公司会议的OL。

　　“你……你好。”方缘觉感觉自己脸有点烫，磕磕巴巴地打着招呼，眼睛瞟向金若月那边：“我叫方缘觉。”

　　“我知道你叫方缘觉。”她笑了笑，“这位是止川大人，幽府的东方鬼帝。”

　　“你好，我是止川。”被介绍到的止川也像方缘觉问好。

　　方缘觉又向止川看去，那是一个英俊温和的男人，面冠如玉，眼若流星。长发简单束在脑后。他看起来挺古典的，有些像那些古装电视剧的男主角，但他身上却穿着一套西服，皮鞋擦得锃亮，腕上戴着一块金色的手表，手上还端着方缘觉家里的欧式复古印花瓷杯，看着有些违和。

　　“你……好。”方缘觉有些犹豫地打了招呼。“你们到底……找我干嘛。”

　　“你还记得几个星期前你参加的那堂考试吗？”涞问道。

　　“考……试？”

　　“就是我给你监考的那个。”旁边一个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方缘觉一偏头，只见一旁金若月怀里的狐狸正仰着头朝他大喊。

　　“你别打岔，人家谈正事呢。”金若月一巴掌拍在它的脑门上。

　　“哦。”它有些委屈地捂住脑袋。

　　“那堂考试是幽府为了选拔新城隍的考试，恭喜你，考了第一名呢。”涞继续说道，“我们看过你的卷子了，答得很不错。”

　　“是吗，谢谢。”方缘觉下意识道谢。

　　“这几天经过我们两位专业人员的考核，认定你是可以胜任城隍这个职位的，就过来通知你了。”涞摊开手掌伸向金若月那边，金若月和她怀里的狐狸频频点头，尤其是那狐狸，恨不得把头都点掉下来。

　　“什么城隍，城隍不是管死人的吗？干嘛找我？我活人啊。”方缘觉一看那只狐狸就心虚，紧张地抓着椅背。

　　“不是……城隍的工作有很多的。”涞想要解释。

　　“不管什么，不要找我啊，我不当，我不当，让给第二名不好吗？”方缘觉头摇的像拨浪鼓，根本不听她解释。

　　“你如果现在担任城隍，有很多好处哦，工资很高的，而且还有各种福利补贴。”涞开始利诱他。

　　“不要不要，我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找我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方缘觉听也不听。

　　涞一说话就被方缘觉的“不要”两个字噎回去了，她有些无奈地看向一旁止川。止川笑道：“我早就和你说了，这么说没用的。”

　　“那你来？”涞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止川站起身来，走到方缘觉面前蹲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小同学，你没有选择，你必须当城隍。”

　　“为……为什么啊？”方缘觉问道。

　　“因为……”止川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用一种无比坚定的语气说：

　　“你是被选中的孩子啊！”

　　方缘觉一下子被这话震得呆住了，他张大嘴看着止川，脑子里还想起了某部番的主题曲。

　　止川一看有戏，站了起来继续着他的演讲：

　　“城隍的职责在于管理阴灵妖物，安定四方，是受香火供奉拥有神力的神啊！”

　　“神力？”

　　“是啊，你想想，你现在担任城隍，穿梭于阴阳两界，白天你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到了夜晚，你就与黑暗中的魑魅魍魉战斗，没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就是这个城市黑夜的守护者。人们争先恐后地来庙里进香，城市里到处是你的传说。”

　　止川说得慷慨激昂，把方缘觉听得一愣一愣地，他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随着止川抑扬顿挫的话语渐渐燃烧起来。

　　“不瞒你说，幽府并不是个轻松的地方，我们每天与未知的深渊做着斗争，每天都要与恶鬼争斗，牺牲在工作岗位上的同事数不胜数，但我们不能退缩，我们是和平的守护者，是人间平稳运行的保障。”说到这里，止川的眼角还泛起了泪光。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他转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所以我们才需要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他拉起方缘觉的手，“勇敢少年啊，难道你不想获得力量吗？难道你不想为这世界做出贡献吗？难道你不想守护这彼岸的和平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方缘觉心底的那把火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连同他的大脑一起点燃了。

　　“我想！”他用不亚于止川的分贝激动地喊了出来。

　　“好啊！不愧是被选中的少年！”他大力地摇晃着方缘觉的手，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目瞪口呆的涞，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那就这么定了！”沙发上的涞说道。

　　“什么定……”了字还没说出口，方缘觉只觉得眼前一道红光闪过，心口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他连人带椅子一起向后倒去，在后脑勺快要亲吻大地的时候，被旁边的止川一把拉住，才避免了第二次脑震荡的厄运。

　　“这……这是什么？”方缘觉一边揉着心口，一边从地上爬起来。

　　“一个印记，是你接受工作的标志。”涞回答了他，“从今以后，你就在我的手下做事了。”

　　“喂！”方缘觉这才反应过来，好像自己在不经意间被诓上贼船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接受工作了？！你们这是诱骗！”

　　“你已经答应了，不能反悔的，你如果违背承诺，会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涞朝他挑挑眉。

　　“你们，你们。”方缘觉指指涞，又指指止川。“你们骗我，我，我才十五岁，你们雇佣未成年，犯法的！”

　　“不错，法律意识挺强的。”止川点点头表示了赞赏。“但在幽府这个年龄已经可以参加工作了。”

　　“我，我……”方缘觉欲哭无泪。

　　“你还是冷静些吧。”一直没有说话的金若月放开了狐狸，走过来把椅子扶起，按着方缘觉的肩膀让他坐下。“木已成舟，与其这样气急败坏，不如就坦然接受了吧。”

　　金若月和那天在医院一样的打扮，她声音温柔，本来又气又急又害怕的方缘觉，被这温柔抚平了。

　　“月姐姐。”他小声地说，声音里带着些委屈。

　　“没关系的。”金若月摸摸他的头，柔软的手指覆上他的额头，方缘觉只觉得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一起涌上来的还有眼泪，但他憋了憋，好歹是忍住没哭。

　　方缘觉平复了一下情绪，深吸了几口气，看向涞与止川。

　　“好吧，我接受，但你要告诉我到底要干嘛。”

　　“男子汉。”止川伸出了大拇指。

　　方缘觉瞪了他一眼。

　　“咳，好了，既然答应了，我们废话不多说，开始工作说明吧。”涞清了清嗓子。

　　“开始说过了，我们都是来自幽府的，我与止川大人都是鬼帝，担任着不同的工作。幽府的君主是酆都大帝陛下，下设东南西北四方鬼帝。我担任北方鬼帝，统领众城隍，保证朝廷的运转，止川大人是东方鬼帝，负责监督我的工作，设立地府法律，今天他和我一起来也是在履行职责。南方鬼帝名为蛮，统领十殿阎罗，负责复审城隍手上的争议性案件还有地狱的管理。西方鬼帝由太子担任，负责掌管军队。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太懂……什么大帝鬼帝，地狱不是阎王管吗？”方缘觉弱弱地举手提问

　　“哎。”涞叹了口气，研究了一下措辞：“地狱的确是阎罗管，但幽府不等于地狱，地狱只是幽府的一部分，就和人间的监狱是一个东西，有罪的才会去那里。但凡生命死去，魂魄必归于幽府，有罪的去地狱，无罪的在幽府居住。”

　　“不会投胎转世吗？”

　　“可以，但是并没有那么简单，只有大功德的人才有转世的机会，三生石上每天都会有新的灵魂诞生投胎成新生命，剩下的名额少的可怜，得排队摇号。”

　　“这两边还挺像。”

　　“鬼帝只是一个职位，不是世袭的，得选上去，北方鬼帝用人间的话说，就是首相，掌管幽府的行政权；止川大人的工作单位相当于国会，监督政府，制定法律；南方鬼帝统领的相当于最高法院，负责审理案件，太子掌握军队。”

　　“那这样说你们不就是君主立宪吗？怎么还有国会和最高法院呢？”

　　“因为这是最好的选择了，能将工作效率最大化。”

　　“那我在你手下工作……那我岂不是政府公务员了？”

　　“是啊，我们每月朔日望日都要开会，作报告还有讨论问题，城隍都要来参加。”

　　“哇，这听起来也太公务员了吧。”

　　“三天之后就是望日，届时会让你出席新任城隍的上任仪式，今天我们过来只是给你做个简单介绍，你情况比较特殊，如果不给你提前交代，怕是会在仪式上出大乱子。”

　　“你们找我这个活人当城隍真的没问题吗？”方缘觉指指自己。

　　涞耸耸肩：“你又不是第一个以活人之身考城隍的，并不稀奇啊。”

　　“那我是活人啊，怎么去地府参加你们的活动啊？自杀吗？！”

　　“这个你不必担心，到时候会来接你的，不过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的魂魄。”

　　“什……什么？魂魄？”

　　“别担心，你的身体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你三日之后的亥时前去睡觉就行了，天亮之前自然会把你的魂魄送回来的。”涞和方缘觉说着话，旁边的止川看了一眼手表，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时间到了。”他提醒道。

　　“哎，我还想多说些呢！”涞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这样吧，还有一些工作细节，等三日之后你参加仪式之后再你交代清楚吧。”

　　涞的话音刚落，方缘觉就听见一声沉闷的号角声从窗外传来，他向窗户看去，只见两顶华丽的黑色轿子一前一后悬停在窗户外面，方缘觉家的客厅装着落地窗，那轿子的全貌是看得清清楚楚，黑色的布帘上绣着盘踞的金龙，张牙舞爪，似要腾飞而走，轿顶与四壁饰金措彩，画着繁缛细腻的花纹，就连扶手上也雕刻上了复杂的图案，用金漆勾勒出了形状。轿子前有两个白色的纸人拿着一盏莲花形状的琉璃灯笼，映得帘布上的金龙熠熠生辉。抬轿的是四个面目狰狞的小鬼，他们朝着方缘觉咧嘴一笑，把他惊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轿子后方的不远处是长长的仪仗队，这仪仗队看过去基本都是人形的，他们有的手举着各色的华盖，有的执扇，有的打幡，甚是壮观。

　　“哇！”方缘觉不住地赞叹着。

　　“我们三天后见！”涞来到方缘觉身边和他打招呼告别，她走到窗户边，竟然就这样从玻璃里穿了出去。

　　“到时候见！”止川也跟上了她的脚步。

　　举灯的纸人分别为他们掀起轿帘，等他们钻入轿中坐稳，又是一声长长的号角，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向着天边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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