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旅

作者:琬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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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心


      卫琳婵走了之后,沈潋扑进浴桶中自自在在地洗了个澡,扑腾出来,叫人往她府中送了几个裁缝过去,又买了几匹素雅的料子,叫他们看着为卫琳婵做上几件衣服。
      吃过早饭,沈潋在心里掂量了一番,还是觉得不必让夫清对卫琳婵的误会全部解开。他若是念着情,虽然碍着徐迟的关系并不能与卫琳婵怎样,可约莫也不会为她实心做事。于是想着个说辞,便入到了夫清房中。
      夫清心中不爽,连早饭都不曾用。伺候的小厮见他面色不好,也不敢相劝,只畏畏缩缩地躲在门后。沈潋进来,便看到这样一幅别扭的场景,也不出声,轻轻走到桌前,将饭菜重新放到盘上,递给小厮端下去再热一次。
      夫清正站在窗前,听着身后的动静,也不理会,只冷声说道:“我没胃口,你端走就是了,旁的事不用你管,下去。”
      沈潋走到他身边随意一坐,支着头戏谑道:“公子好大的气性,小厮不好逐出去就是了,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夫清见是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而后羞愧地说道:“大人,我忍不住。见她如此,我实在是想要撕了那张面皮。”
      沈潋以眼神示意他坐下,而后道:“可你还是卑躬屈膝地忍住了。徐钊还年轻,空有一腔莽气,你服软是对的,否则我真是没脸将你送过去了。”
      夫清脸上仍留着薄怒,却冷静了下来,道:“在下不敢误了抚台大事。”
      沈潋扬起头朝窗外看去,问道:“你今日为何去寻我?”
      夫清神色黯然,“是在下心急了。”
      “不心急还看不了今天这场好戏啊。想不想知道卫琳婵同我说了什么?”
      夫清的手立刻握成了拳。
      沈潋只做没看见。在心里重新斟酌了语言,而后说道:“你们的事情我知道了个大概。她对你很是愧疚。”
      夫清的眸子红了起来,冷笑道:“愧疚?愧疚就足够了吗!女人便是这样的东西,专门依靠着别人的爱慕才能活下去?”
      “夫清!”沈潋冷下声音。
      夫清一愣,露出些惭愧的神色来,喃喃道:“我并非此意。抚台自是与她不同。”
      沈潋站了起来,翻弄着他桌上放着的几卷《易安词》,淡淡地说道:“并没有什么不同。我爱岳护,她爱徐迟。只是如此而已。为了爱人,我们任何东西都能舍。这是一样的。你是她舍弃的东西。但这并不能说明她不在意你。”
      夫清一哂,“只是没那么在意对吗?可凭什么我就该是那个被舍弃的人!”
      沈潋将书一合,用力地捏着书脊。“你要她嫁你吗?你拿什么娶?清白的身份?还是安稳的生活?嫁了你,你们便能好好过日子?”
      夫清眸中一暗,仍是不忿,道:“既是如此,又何必来招惹我!”
      沈潋默了下去。
      夫清的怒火则愈演愈烈。
      “何必要同我说‘喜欢你’这样恶心的话!何必同我假惺惺地计划着日后的生活!何必施舍一般地留了这些书!她同人厮磨快活,却让我码头苦等,挨了打,却还要由着这些破烂代着主人嘲讽我吗!”
      他伸手从沈潋手中将书夺过,用力地摔在地上,似是不解气,双手握在书页上,作势要撕开。
      沈潋不阻止,只冷眼瞧着。
      夫清狠了狠心,加了力,那书纸质精美,却有些脆弱,在如此摧残之下也发出了些细碎的破裂声。夫清立刻像是回了魂一般,赶紧将书小心翼翼地摆到了桌上,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抚摸。这样的动作不知他究竟做过多少次,书页上的字迹有些已经模糊了,纸页也是皱皱的,泛着些微黄,像是被泪水浸过一样。
      沈潋正这样想着,便见着夫清的眼泪一滴滴地溅到了书页上,晕开一朵朵墨花,他也反应了过来,匆匆地捏着袖子,笨拙而小心地将那些小小的水滴吸去,尽量避免痕迹扩大。然而他是穿惯了丝绸衣物的,这样的材质并不吸水,只会将水痕进一步扩大。等到费力地擦了半晌,才发现书上的字已经模糊了大半,顿时便失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上,无助地嚎啕大哭。
      沈潋的眼眶也红得厉害,一时间只想着不管不顾地将这一切都告诉他,你的心上人也在意着你,愿舍弃生命来护着你,只是她走错了一步,生生误过了。即便如此,她仍然爱你胜过一切。
      只是理智同样在撕扯着,他二人的感情日后同样可以恢复,眼下若是由着二人误会解开,他们在海盗处自由自在,却不知要有多少人惨死在倭寇的屠刀之下。人都是要自保的,她不敢去赌他们彼此释然之后,还会将自己置于险境,放弃已有的荣华富贵,反而要在意陌生人的死活。
      夫清跪趴在地上,肩膀不住地颤抖,浑身瘫软如烂泥一般。沈潋走上前去,用力踹了几脚,生生将他踹翻了过来,冷声说道:“怪道她宁愿嫁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不愿同你双宿双飞。若是我,便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都不会看你一眼!你哪里有个男人的样子!她跟了徐迟,你不甘心,就让徐迟去死!徐迟死了,你将她囚禁,想知道什么,问个清清楚楚!便是不解气,杀了她泄愤便也罢了!如今窝在这里,半死不活的是什么样子!你少恶心人,若只有这点出息,便是浙江官兵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将担子交在你这个懦夫肩上!”
      也不看呆若木鸡的夫清,沈潋一股脑将桌上的茶杯摔了个干净,大步走了出去。
      岳护听小厮说夫清屋中情况有异,立刻赶了过来,正好与沈潋撞了个对脸,见她表情不对,赶紧问道:“你怎么发这样大的脾气?”
      沈潋啐了一口,故意让屋里的人听,恨恨说道:“发什么脾气,他还不配!”说着,竟头也不回地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岳护朝屋内望了一眼,见夫清正呆呆坐在地上,茶水湿了一身,有些担心,抿了抿嘴,还是朝沈潋追了过去。
      沈潋回了屋,便将脸埋在床上,死死地咬住锦被,闷声大哭。
      岳护紧跟其后,一把将她捞了出来,望着锦被上片刻之间便被濡湿的一片,又惊又慌,将她按好了正要发问,不防沈潋一拳头打在自己肩膀上,用了十成的劲力。饶是他身体结实,也挡不住狠狠一疼。
      沈潋一脸的泪水,委屈道:“都怪你,今早为何不提醒我一句,害我那样丢脸。”
      她的神情凄惨至极,绝不会是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岳护心里焦急,却不敢催她,只好耐着性子应道:“是我错了。当时我该跟着你一同出去的。”
      沈潋又是一拳打过去,力气却小了许多,哽咽着说道:“你不光该与我同去,还该同他们说,这些都是为了你。要不是你昨日同徐钊喝酒,我也不会大半夜的跟你玩这个,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记不清。”
      岳护将她抱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都怪我。下次你不必如此,将我扔在房里就好,回去好好睡觉。”
      沈潋哭着说道:“我舍不得。对你,我从来舍不得。”
      岳护碰了碰她的鼻尖,哑着嗓子道:“只你心软。”
      沈潋趴到他肩上,伸手捂住了脸,痛哭出声。
      岳护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良久,沈潋呜咽道:“我造了孽,上天迟早要罚我的。我方才怂恿夫清去害徐迟,事成之后再将夫人囚禁。徐迟死不足惜,可夫人何其无辜。夫人是当真喜欢他,只是有些我们不知的误会,两人才走到如今的地步。”
      她将岳护推开,慌忙走到桌前,颤抖着双手去翻信纸,说道:“我要给将军写信,让他往夫人身边插几个死士。日后徐迟一死,我要护着夫人,解开夫清的心结。到时他是杀是剐,我绝不反抗。”
      岳护从背后将她重新拥住,心疼地说道:“不必心急。眼下我们还远没有走到那一步。夫清对卫琳婵并非恩断义绝,他只是不甘心罢了,即便没有你,他们也不会走上玉石俱焚的路。你冷静些。”
      沈潋定了定神,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得对。现在还早得很,我该走下去,否则今日之棋便毫无意义。”
      岳护这才放松下来,缓缓松开了环着她的手臂。
      沈潋转过身来,仍然带着泪痕,眼神却清明了不少,“你帮我带一本《金刚经》回来。我想静静心。”
      岳护点点头,担忧地望了她一眼,终是走了出去。
      沈潋补充道:“别去寻夫清,这些日子不必主动找他。他若是下不了决心,我将他送回杭州,再告诉他实情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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