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妇

作者:徐徐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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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战


      确定营房里关着的是沈弄璋和傅柔,穆砺琛意味深长地瞥了左侧的石浩一眼,玩笑道:“石监军果然节俭,快要死的也捡回来,下一回出去‘猎食’,石监军可得将浪费的这些伤药吃食给我抢回来,才不枉称‘监军’。”

      “将军又开玩笑了。”石浩笑嘻嘻地说道,“将军在这北固关自给自足,石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待明年回去,必定如实回禀国君,让国君欣慰三王子的成长。至于出去‘猎食’,石浩对将军有十足的信心,便留在关中为将军守好大本营吧。”

      穆砺琛哈哈大笑,转身对着身后一众将士说道:“大家可听见了,本将军主外,石监军主内,有什么供应不足、照顾不周的,可别总来烦我,都找石监军。”

      众人自然当做玩笑,也跟着一阵大笑。

      有人甚至大着胆子提议道:“监军大人,这次将军剿灭懋合部其中的百突一支,只昨夜开荤一夜太短了,不如连开三日三夜。”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哄然大笑。

      穆砺琛治军虽严,但因他个性飞扬外露,平素对将士们称兄道弟,所以除去极正式的场合,将士们在穆砺琛面前,都不拘束。

      又因大家都知道穆砺琛的癖好,所以石浩到来之前,即便有人想打后营女子的主意,却也不敢。

      石浩年初到了北固关,以监军身份直接提出将后营劳作的罪奴女子都恢复奴妓身份,每次出战大捷后可以尽情享用奴妓,让这些常年憋在关中的汉子们随意开荤,很快便俘获人心。

      看着众人眼神中露骨的欲望,石浩呵呵笑道:“这得问将军是否可行,毕竟精元可贵。”

      穆砺琛心中恨不得磨牙,脸上却保持笑意,痛快地说道:“可以!”

      话锋一转,又抬手指着一干人道:“只要下不了炕的女人的活儿,你们都干了,更能随时保证可以出击懋合部,有何不可。”

      一句话,浇灭了所有人的希望。

      有女人们和军奴采摘、渔猎、种植、维护、收割、饲养、砍柴、烧水、洗衣、做饭、处理关里营中所有脏累差的琐事,他们才感觉一身轻松,为了一晌之欢,又将这些活摊到自己身上,谁乐意。还不如出战时多卖力气,回来大肆快活,折腾个天昏地暗。

      当初石浩强硬地将罪奴女子变成营妓,已然与穆砺琛生了一些隔阂,现在自然不好当面拂了穆砺琛的意,但他早有准备,立即说道:“好了好了,一个个没大没小的,赶紧继续巡查,年前将该修补的、该置办的,都统计清楚,准备猫冬了。”

      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补充道:“还有将军嘱咐的,给那些奴妓治治伤,生火塘,本来人数就少,别只消耗没进补。”

      众人收敛了神色,跟着穆砺琛继续走。

      石浩看准机会,又开口道:“将军,不去看看昨夜那两个营妓么?听说命很大,今早醒了就要吃的。”

      穆砺琛明知道他打的算盘,点点头,说道:“我是没兴趣,不过监军兴致高,去看看何妨。”
      营房的门一打开,暖气扑面而来。

      穆砺琛感叹一句,又佯作责备:“监军倒是有心。后营的房间若无此屋暖和,可就是监军偏心了。”

      石浩反应极快,立即应道:“重伤的,一定好好照顾。”

      穆砺琛本来准备看到沈弄璋和傅柔便将她们一顿呵斥,没想到一眼扫过火炕,一人仰卧一人俯卧,似乎还在昏睡。

      “怎么,不是醒了么?”没有多看跪在地上的梁月华一眼,穆砺琛转头问石浩。

      “怎么回事?”石浩笑意尽褪,沉声问向梁月华。

      梁月华因为惧怕而浑身颤抖着,被石浩的声音吓得更是一哆嗦,一头磕在地面上,哀求道:“罪奴知错!罪奴实在是太饿了,便谎称两位姑娘已醒,去伙房取了吃食来果腹。罪奴知错,请将军责罚!”

      穆砺琛眉头一挑,眼角余光再次扫了扫沈弄璋和傅柔,却没有说话。一个罪奴,明明怕得抖如筛糠,说话竟然还如此利索,怕不是准备了有一阵了。

      石浩初始也是一怔,即便怀疑是沈弄璋和傅柔从中捣鬼,但梁月华已经揽下所有罪责,他实在无法当着穆砺琛的面去检查沈弄璋和傅柔真睡假睡。

      略一思考,又觉得以沈弄璋和傅柔的伤势,不会这么快便醒来。

      这个五十五号是他观察许久后才看中的人,老实中带着一些小聪明,很识时务,还不至于就一晚上便被沈弄璋和傅柔收服,联合欺骗他。

      但是,她才刚刚被自己使唤,便借机骗吃骗喝,却是不能再用了,以免日后仗着自己的势做些拖后腿之事。

      正要作势责备梁月华,并将她赶出去,穆砺琛却先开了口:“你吃了两人份的饭?”

      梁月华缩了缩肩颈,低头小声回答:“是。”

      穆砺琛看着摆在炕稍的食盒,又问道:“几日未吃了?”

      “两日……”

      “不算今日?”

      “……”

      “只有你挨了饿,还是所有后营奴仆都在挨饿?”

      “……”

      有时无声胜有声。

      “司务长呢?”穆砺琛怒喝道:“自本将军接管北固关以来,后营向来规定一日两餐,从没听说两日还吃不上一餐的!后营这些人竟是每日连饭都吃不饱的么?”

      原本乐呵呵的气氛瞬间冷如外面的凛冽。

      没人敢说话。

      罪奴吃不饱穿不暖是从何时起,大家心中有数。

      穆砺琛是穆唯朴的三子,也是穆唯朴最觉耻辱的存在。由于有国君嫌弃在先,穆砺琛到北固关后,所在西朔州的州牧也看不起他,加之西朔州粮食本就紧张,供给北固关的更是时有克扣。

      穆砺琛书信与穆唯朴抱怨,穆唯朴竟要穆砺琛自给自足,称这是对王族子弟的考验和磨砺。

      明知是被穆唯朴舍弃的穆砺琛倒是没有让穆唯朴失望。平素都是蛮族部落不停骚扰北固关周围的穆国百姓,自穆砺琛来了之后,局势大改,变成了穆砺琛去骚扰蛮族部落,拼命抢夺对方的牛羊、肉干等生活用品,因此双方经常开战。

      虽然穆砺琛贪恋男风为人所不齿,但他排兵布阵确是好手,赢多输少,渐渐蛮族便避开他防守的区域,偶有被他抢得火冒三丈的,也会伺机偷袭北固关。

      由于他出战便能抢到东西,因此每次出战便被称为“出猎”,以示打猎般轻松。

      边关渐渐和平,穆砺琛便命令士兵开垦田地,种植粮食蔬菜,自此,穆唯朴一句“自给自足”的推搪之语,最终成谶。

      石浩年初以监军之名到了关中后,除了不随穆砺琛出战外,其余所有关中事务均有其插手。因他是丞相石弥生的亲侄,又是监军身份,与穆砺琛平起平坐,所谓令不二出,穆砺琛不想多生事端,便放权让他管理关中事务。

      石浩声称发配边关的罪奴皆是国内罪大恶极者,畜牲不如,不必要事事满足,节省下来的开支还可以充当军费。

      自此,罪奴开始分担一些普通士兵的工作,耕田劳作更是要一个人当几个人用,几乎日夜不辍。开始众人也觉得石浩做得过分,但每月发到手中的饷禄确有增加,众人自然便心领神会。

      因此罪奴不是人,只是畜生,已是大家的共识。也正因此,虐待营妓之事这一年来也越来越严重。

      石浩明知穆砺琛这是在变相指责自己,却毫无畏惧,更是仿如事不关己一样,对梁月华斥道:“该死的罪奴,还不滚回伙房!”

      梁月华领命刚要起身,穆砺琛眼睛一翻,怒道:“她吃了两人份的饭,还去伙房吃什么,留下该干什么干什么!以后餐饭安排人按时送,这三人无事不得出此营房!”

      这自然是故意误会石浩的说辞,但石浩却以为是穆砺琛早已不谙后营罪奴的职责,才乱下命令。穆砺琛既然有令,他便不能公开反驳,只好不再说话。

      无奈,梁月华重新又跪了下去,没人看到她低垂的眼里,已经有了隐隐的暗喜——沈弄璋所说不错,穆将军果然不会为难她。

      穆砺琛似乎还没有发泄完怒气,转身道:“去后营,我倒要问问司务长每日都在做什么!倘若饿死了这些罪奴,活计可是由他司务长一人来干!”

      不久,司务长便被拉到广场抽了五十鞭,后营所有罪奴均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饱饭。

      穆砺琛气鼓鼓地回了将军府,在房中又嘀嘀咕咕地发了一顿牢骚,直到门口偷听的人悄悄撤走,才脱了盔甲,坐在炕边重重地松了口气。

      此时的他与在外面暴跳如雷的他已判若两人,冷静,沉稳,眼神虽有焦虑,但神色还算平和。

      方烈倒了一碗温水给他,随后与他并肩坐在炕边,温和地问道:“确认了,那两个姑娘还在?”

      昨夜沈弄璋和傅柔被石浩拦下后,穆砺琛便接到了密报,但石浩却并未知会与他。是以今早他借口年底巡查,去后营确认。

      “嗯。”穆砺琛闷闷地答道,“石浩越来越猖狂了。”

      “宏穆关一反,国中局势和人心都随之转变。你身份特别,在这里‘自给自足’的名头又早已传回国中,比之傅治和方是时更加厉害,穆砺璁和石弥生对你当然越发忌惮。”

      穆砺琛默默地将一碗水灌进肚里,抹了抹唇边的水渍,叹道:“我不过就是想在此安静地生活,怎么就这么难。”

      “后悔救她们么?”

      “做都做了,有什么后悔的。”

      “石浩会不停虐待傅柔,一旦你心软,他很可能会公开傅柔的身份,煽动军变赶你下台。现在谁与宏穆关的人沾上关系,都十分危险。”

      “今天发脾气,正是要试探一下军心,如果这些将士还当我是主,也就不会那么容易军变。”
      方烈没有说话,只是用淡淡的神态看着他。

      穆砺琛用手指蹭了蹭鼻子,哼哼道:“石浩不过来了一年,这些人就被他‘腐蚀’了,好逸恶劳!好吃懒做!好大喜功!一群好色之徒!”说着说着语调又跳脱轻佻起来。

      方烈转过头,不想理他。

      “但是——”穆砺琛及时收住了话头,转而道:“将士们到底跟了我三四年,还是要靠我吃饭的。”

      然而说到最后自己也有些没底气——如果没有他,也许穆唯朴会直接拨发军粮过来,更省了外出“打猎”的力气。

      “倘若不如你所愿呢?”方烈看出穆砺琛心虚,偏偏揭他伤疤。

      穆砺琛伸手捂着胸口,皱着浓眉缓缓转头,用一脸痛楚无奈的表情看着方烈,凄惨地哀声道:“大烈,若是我失去了所有,你愿意跟着我去流浪么?虽然我只会带人打架,但我还会帮你砍柴,帮你背药篓、帮你晒药,帮你……”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离开北固关。”方烈挪了挪屁股,远离他一尺距离,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穆砺琛咧嘴一笑,再慢慢收起夸张的表情,却仍是一副傲然不羁的语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转而又正色道:“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若你能带傅柔离开,最好。”

      方烈无视穆砺琛言语中暗藏的不愿再连累他的深意,淡然道:“另外那个呢?沈……弄璋,这名字起的可是有趣。”

      “何止名字有趣,其人更有趣。”穆砺琛哼道。

      方烈没有接话,等着穆砺琛继续。

      “你一定想不到,她已经醒了。”

      “不可能。”方烈断然道,“观她气色,积劳气惫、穷思神损、饥饿悲忧必伤脾肺,且她脉象虚浮满大,按则无,外则有,正是血不归经导致气血散漫的大虚之状。我为她下针之后,没有三天,断不会醒来。”

      穆砺琛也不强辩,只是幽幽说道:“但她确实醒了。她与傅柔后背都有伤,但傅柔是趴着的,她却躺着。照顾她的那个五十五号取了两人份的饭食,都已经吃光,显然是她与五十五号刚吃完,便听到我们在外面的声音,匆忙之中要五十五号认下骗吃之罪,便躺下去继续装晕,避免被辱。”

      方烈相信穆砺琛的判断,却仍对沈弄璋的提早醒来耿耿于怀,仿佛是砸了自己的行医招牌,想了片刻,才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她的精神异常强大,时刻处于防备状态,所以始终暗示自己不能陷入长期的昏迷?”

      穆砺琛闻言,眼神一跳。

      方烈却没有看到他的表情,而是又问道:“五十五号为什么帮她?”

      “帮了她,可以留在温暖的营房继续照顾她们,有吃有喝,比在后营、伙房劳作轻松,五十五号为啥不干。”

      “既如此,你为什么放过她和五十五号?”

      穆砺琛摸了摸下巴,眼角含笑,道:“案宗说她所在的穆阳县城全县通敌,她正是居中向聿国传递情报的奸细之一,不仅杀了盛州牧曹享、更是差点射杀大哥的人。十八岁便有这样的心机和本事,我很好奇她拼死护着傅柔,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至于五十五号,本就受了苦,何必难为她。”

      “五十五号是石浩安排的,你这样做,岂不是得罪了石浩,也难为了五十五号?”

      “石浩算计我的还少么?但后营女子就这些……”说着叹口气,“昨夜又被他们虐殒了三个,石浩也不会再对仅剩的这些女子下毒手的。”

      方烈虽然不喜这种勾心斗角,但在穆砺琛身边时间久了,总是难免要为这个好友的安危担心,也就时常与他一起分析时局。

      沉思片刻,问道:“你该不会怀疑她想通过傅柔,打宏穆关的主意吧?”

      穆砺琛不置可否,只是喃喃说道:“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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