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小万，帮我……”

　　第二天醒来，这竟然是原雪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万明轩还迷迷糊糊的，以为是拿件衣服之类的事情。

　　九点了。

　　这一觉，两人可以说是睡得很香甜。沉沉的，相拥着。一觉睡到大天亮。

　　阳光透过窗帘，洒落进来。有种被过滤后，无杂质的澄澈。她一抬眼，就是他优美的脖颈、宽挺的肩背，连接而成的流畅弧线。没有一件正经睡衣，随便穿着T恤就睡了。微微弓着背，姿势也是慵懒的。

　　可是怎么就那么好看。

　　很奇妙。有些人不需要看脸，你都觉得很好看。他身上会自然而然的散发出吸引你的特质。

　　这种吸引力说不清道不明。命中注定。

　　“帮我经营店铺。现在发展到了瓶颈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些，稍微清醒了。一睁眼，怀里的女孩儿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一本正经。那双猫儿般幽黑的眼睛褪去了冷意，显得很纯净。她头发散乱，姿态娇柔。是女孩儿的样子了。

　　他不由把她搂地更紧，胡乱亲吻她的额头、眼睛、脸颊，含混不清地问：“具体什么情况？你慢慢跟我说。”

　　情况其实并不复杂。

　　“晴天雪”无非就是不上不下，卡在了中间——无法跨入加盟合作的经营模式，掀起更大的热度，吸引更广的客流量，创造更多的收益。却也一直在稳定运作，维持现状，不至于亏本。要实现突破，关键还是两点：投资、人脉。这两点相辅相成：有了投资，才有人脉；有了人脉，就有投资……难就难在起步难。

　　这些天，她参加了那么多酒会。除了混了个脸熟，更加摸清了行情之外，也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进展。

　　她没有背景、资历。在纸醉金迷、物欲横流的生意场上，太不起眼了。根本没人愿意多看她一眼，更别提出手帮她了。

　　在那些人眼里，她唯一的看点大概就是青春、美貌……

　　可她不愿意再走捷径了。

　　也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一个白泉。

　　……机会有限。她既没有老天赏饭吃的运气，又不愿意动一动歪门邪道。那么该怎么去争取？

　　她不知道。

　　“好，我帮你。”他说。

　　其实他和她一样一穷二白，还更加缺乏经验。她甚至不确定，刚才所说的，他听懂了多少，是否又有什么思路。

　　可他一句话，她就莫名的安心。

　　相比过往背靠白泉，等价交换。这种感情上的帮助虽然没有那么强有力的保障，却更令人安心。

　　实力可以培养。他们可以共同努力，并肩前行。

　　至于结果……尽力就好。

　　不求荣华富贵，但求无愧于心。

　　……

　　万明轩说到做到。和原雪一起，一头扎入了生意里。

　　当她把他带回店里，介绍给陈英俊时。陈英俊瞪大了那双呆滞的熊猫眼，上下打量这个自家小老板娘带回来的……小老板。柔软、微微卷曲的头发，灯光下，显得白净的肤色，极为柔和的面部线条，微垂的眼，微微地笑……

　　穿连帽衫、牛仔裤。一手撑在柜台上。看样子就很散漫。

　　这……感觉实在不像是能干活儿的。摆在一边当个花瓶倒还不错。

　　当然，对于小老板娘的人，他也不能吐槽什么。打了个招呼，就默默地走了。

　　可后来的一切，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个，万、万……”

　　“叫我小万就行。”忙活着给奶茶封口的大男孩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

　　大男孩戴一顶红色鸭舌帽。笑的时候杏仁眼眼尾略弯，灯光下，帽檐覆盖的阴影掩不住那双眼里的流光溢彩、温和无害。简直要晃瞎了陈英俊的眼。

　　这家伙穿黑色制服，系红色围裙。这副打扮妥妥的一个打工小弟。陈英俊想，老板娘也真是够狠心的。自己去K市快活了，却把男朋友扔这儿，干最苦最累的活儿……

　　而且这家伙还没有任何抱怨。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陈英俊都不大好意思差使人家：“你、你把那边制冰机清洗一下。等会儿制冰好了，做几杯苏打水，加冰的那种。”

　　“好。”

　　陈英俊交待完，万明轩就开始做了。根本不用人操心。

　　这家伙，一个上午都没停一下的。最可怕的是，当陈英俊让他去歇会，他还会自觉复习功课……

　　听话、能干、年轻力壮……可不就是老板眼中的理想员工吗？

　　这哪是什么花瓶啊？分明就是个永动机。

　　捡了这么一个宝，陈英俊暗暗的两眼发光。这段时间他变成了导师，根本不用干什么活儿，只用在旁边教教学生就行了。一开始，碍于身份，他还不好意思开口。没想到这学生态度礼貌、工作配合，完全没有架子。一段时间下来，他这个导师当得好不轻松、舒服。而学生也上手飞快，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

　　收工。

　　“这段时间学得怎么样？”

　　夜里。原雪回来，问万明轩。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相拥着。夜很安静。她气息不稳，声音娇柔。明明说的是公事，却像情人之间的低喃……

　　他亲吻着她，说：“还可以。日常的工作上手其实不是很难。”

　　“是你肯学，”她低笑，“我听说了，陈英俊对的你评价很高。一般员工都要先培训一段时间。像你这样上手快的，不多见的。”

　　“唔……你让我学，我当然要好好学……”

　　“功课呢？”她稍稍拉开和他的距离，一本正经地问。

　　“没落下。”

　　“那就好。”

　　“会考上A大的，”他不依不饶地又吻了上去，“唔……会去找你的……”

　　窗外，微风吹过。树枝抖动，落叶沙沙作响。

　　窗玻璃上，倒映出两人身形渐渐交叠，亲密无间。

　　室内的热度持续升高。荷尔蒙的气息不安地浮动。心跳加速、呼吸不稳。耳鬓厮磨已经不能满足两人了，她趴在他怀里，喘息着问：“要做吗？”

　　“……要。”

　　他的声音因情欲变得暗哑，更为迷人。

　　拨动她的心跳。

　　不等她反应，他就一口咬上她的耳垂。灼热的唇舌在耳后扫荡，伴随着起伏的呼吸：“我没经验……请你多多包涵……”

　　……夜渐深。

　　良辰美景。春风一度。

　　……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陷入了热恋期，但生活并非无忧无虑。万明轩多日未归，万世凡都快急疯了——其实万明轩早有用公用电话，和爸爸联系过。隐晦地交待了目前情况。让爸爸不用担心，更不用因此去打扰别人——

　　所谓别人，无非就是指的原雪。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有什么事儿，他不希望波及到她。

　　这一段时间，他和她在一起，工作、生活。同时也会定期和爸爸联系。一来，是报个平安；二来，也以防爸爸联系不上他，而去找了她。好在爸爸急归急、气归气，终究还是拉不下那个脸，去找一个女孩儿的麻烦。所有坏情绪都集火攻向了他。骂也骂了，训也训了。任凭话再怎么难听，他都默默受着。态度淡淡的，很温和。久而久之，令人都不忍再说他一句不是了。

　　电话亭里，万明轩握着话筒，想了想，说：“……再过几天吧。”

　　那边，爸爸没说什么，只是叹气。

　　半晌。

　　“那，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挂了？”

　　“三天，”爸爸恼火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赶紧给我滚回来。”

　　“爸……我……”万明轩有点儿为难。

　　“没什么可商量的。你既然还知道叫我一声爸，就照我说的做。”

　　发完火，万世凡正想挂断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却让他的动作顿了顿——

　　“爸，别管我。”

　　一如既往的温润声音。却已经不再是一味的乖巧、顺从。不知不觉的，竟然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坚定、执着、担当。

　　……一种属于男人的气概。

　　万世凡愣了一下，被气得笑了：“我是你爸，你让我别管你？！”

　　“嗯，”万明轩说，“你看，你的个人生活，我从来不管。所以……你也别管我。”

　　个人生活……

　　说到这个点子上，万世凡一时失声。

　　他再婚了。

　　打破原本的计划，在儿子高考完之前，就一时心血来潮，仓促再婚了。婚后的生活也谈不上幸福快乐，顶多凑合。现在出了事儿，更是每天鸡飞狗跳……

　　从头到尾，他有考虑过儿子的感受吗？喜不喜欢这个继母？适不适应新的家庭？会不会影响到学习？

　　这次出走，是否又和近来糟糕的家庭状况有关？

　　……他没有考虑过。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儿子一直在配合他。

　　这一点上，他这个当爸的，真的很不够格。

　　万世凡还想骂两句，却理亏了：“我……”

　　那边，儿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温和、坚定——

　　“我已经成年了。我有选择自己个人生活的权利，也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独立了，你放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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