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小万，怎么样？”

　　“还好。”

　　“什么叫还好？你每次都说还好……”

　　门口，万明轩刚回到出租屋。低头换鞋，神情平淡。原雪立在一旁看他。微微皱眉，抱怨。她生得这样美貌，五官精巧。一张脸上只要有表情，哪怕是不耐烦的，瞪大的眼睛、微撅的嘴唇，也显得动人。

　　他二话没说。搂过她，吻了下去。

　　“唔……”

　　这一段时间，他的吻技越发精进了。唇舌纠缠、肌肤相贴，看上去这么温柔的人，发起攻势来却也毫不退让。由浅入深，越发激烈。炙热，又绵长。

　　她几近窒息，身子都软了。就这么被他搂着，压倒在了床上。

　　“王八蛋……”她红着脸，喘息着。

　　果然，男人这种生物。无论外表看上去如何，骨子里都是王八蛋。

　　会一层一层，把人吃干抹净的那种。

　　只是……有人冷漠又暴躁，有人温柔又耐心。

　　两个小时后。

　　“不要了？”他问。

　　“嗯……不要了……”

　　怀里的人儿已经累得快要昏睡过去。他也没再强求。

　　很宽实的怀抱。散发着淡淡的、清新的香气。她蜷缩着，身心都安稳。如同胎儿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

　　她低声喃喃，像是梦呓：“这样的时间，还能有多久……”

　　他一僵。

　　过不了多久，两人都要开学了。

　　分开，近在眼前。

　　他抱紧她，说：“永远。”

　　“真的吗？”

　　“嗯。”

　　寂静。

　　半晌，她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之前你和你爸打电话，怎么样？”

　　“老样子。”

　　“他又说让你回家？”

　　“嗯。不过被我拖住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别管我。”

　　她愣了一下，低笑：“一点儿也不像你说出来的话。”

　　“……是吗？”他纳闷。

　　所以，过往她对他的印象，到底是有多……

　　“其实离家出走，也不像你做出来的事。”

　　他沉默了。

　　谁又能想到有一天，他会做出这种事。

　　家庭向来是他的港湾。可如今，那个家庭变了。充满了争吵、哭闹，偶尔平静，也是硝烟过后的平静。变得这样陌生、不友好……

　　让他痛苦。

　　与其终日在家，房门紧闭。他选择出走，独立、自由。

　　他不仅是爸爸的乖儿子，老师的好学生了。他更是他，有他的个人生活。

　　他是一个男人。

　　有权利选择。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爱让他成长。她给他勇气。

　　她说：“其实这样不好。这是一种逃避。”

　　“或许吧，”他说，“……可是这是必经的过程。”

　　“嗯？”

　　“我需要时间，”他说，“去接受这个现实。想清楚，以后该怎么面对。”

　　“嗯。”

　　她可以理解。

　　“所以……这不是真正的逃避，”他说，“其实每个小孩儿都想过要离家出走，都想过要自由。这种事儿，处理不好，是无知、狂妄、不负责任，处理好了，就是一次经验，是宝贵的成长。”

　　……

　　与此同时，迷夜正热闹着。

　　私人包间幽暗，染着暧昧的彩色灯光。颇有格调的黑色皮质沙发上，白泉、赵云龙等一帮子狐朋狗友排排坐，觥筹交错、烟雾缭绕、骰子“哐当”作响。一旁还有一群美女作伴，温言软语，好不快活。

　　美女有意无意地把身子往白泉身上贴。白泉笑笑的，视而不见。完全遵循三不原则：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他举起酒杯，顺手敬了美女一杯。又微微侧过身，去敬另一侧的赵云龙。

　　高脚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白泉压低声音。一片嘈杂下，几乎低不可闻：“……那小男孩儿怎么样了？”

　　但赵云龙还是听见了。而且听得很清楚。怪了。那低低的声音仿佛有穿透力一般，绕过一片嘈杂，直达耳膜。

　　“搬出去了。”

　　白泉挑眉：“哦？”

　　赵云龙头疼地说：“而且是搬出去和你心尖尖上的那妞儿……同居了。”

　　白泉仰头，饮下一口酒。没做声。

　　寂静。

　　到底还是赵云龙耐不住性子：“要不咱再做点儿什么吧。光是在警局动点手脚，搞凉了那小子他爸，看来还远远不够啊。这不，不仅没影响到那俩的感情，反而还打得更加火热了……这样下去哪儿行啊……”

　　半满的一杯酒。白泉小口小口地喝，细水长流。总算是喝完了。

　　他发出一声尽兴的叹气。盯着空掉的酒杯，眯起眼睛。眼尾弯成一个狡黠的弧度。

　　“不急，慢慢来。”

　　赵云龙不理解：“可是……”

　　白泉作了个“嘘”的手势，赵云龙立马闭嘴了。

　　“要想征服一个人，总得先给她点儿甜头……”

　　在赵云龙似懂非懂的视线下。白泉的目光渐沉，毫无温度，倒映出高脚玻璃杯的冷硬质感：“就让那俩腻歪去吧。她想尝尝那小男孩儿的滋味，就让她尝尝。省得她心心念念，一天到晚人在心不在的……”

　　“就看那俩能腻歪多久。”

　　“我要让她尝尝，她所以为的美味，一点一点变质的过程。”

　　“到时候，可别就哭着来求我了……”

　　……

　　没过几天。住了一段时间的出租屋又被收拾空旷了。

　　桌面上、柜子里，都被清空了。剩下一张床铺，一点儿生活用品。和刚搬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东西不多，也就占了大半个行李箱。原雪合上拉链，把行李箱放到墙角。

　　“小万……”

　　她盯着床头规律跳动的电子钟。话到一半，没说下去。

　　万明轩知道她在不安什么。他从背后抱住她。很温暖的怀抱。不会过于用力，令人感到窒息。却又抱得安稳，把她紧紧环绕。

　　他的吻从耳后落下来，伴随温热的呼吸。

　　低低的、含混不清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永远……”

　　他的手绕过她的腰，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这是他的承诺。

　　永远。

　　永远爱你。

　　永远在一起。

　　可是……

　　她垂下眼：“有什么是永远的呢？”

　　世事变化无常。上一秒天晴，下一秒下雨。连天气都是如此的变幻莫测，更别说是人心了。

　　未来那么漫长。未来的事儿怎么说得准。

　　何况他们。放眼望去，都望得到未来的路有多坎坷……

　　“你要相信我。”

　　大男孩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温和、坚定。言简意赅。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听到了吗？”

　　他的胸膛紧贴她的后背。让她能感受到那里失控的、强有力的心跳。蓬勃、振奋。生生不息。

　　随之而来的表白。伴随着那律动，那么动人——

　　“无论如何，我的心永远不变。”

　　话落。不等原雪反应，万明轩就把她推倒在了床上。

　　一同响起的，还有情人之间情不自禁的低喃——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大概因为是假期最后几天了。面临分别，两人的感情浓度高涨。一有空就粘在一起，几乎成了连体婴。一起工作，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睡觉。

　　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出来交给对方。

　　恨不得把过往孤独、空缺的十几年都补上。

　　激烈，又疯狂。

　　然而，再怎么争分夺秒。时间还是会一分一秒地流逝。

　　到了分别的那天。车站前，人流中。万明轩紧紧抱着原雪不放手。

　　她原本就是他心里的一部分。经过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她更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

　　深入骨髓，融入灵魂。

　　他离不开她了。

　　她揉着他的脑袋，小声地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嗯。”

　　“到了那边，也会和你保持联系的。”

　　“嗯。”

　　“‘晴天雪’就暂时交给你了哦。你要好好和陈英俊合作，有什么情况就和我说。但也不要落下学习哦。”

　　“嗯。”

　　他的头发被她揉成了乱糟糟的一团。真是的，这感觉和哄小孩儿一样……

　　特粘，特乖的那种。

　　时间快到了。她最后又吻了他一下，转过身，打算去过安检。

　　手腕被他拉住了。背后传来他的声音，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会做好的。”

　　“嗯？”她回过头。

　　一缕发丝掠过耳畔，猫儿般幽黑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很美。

　　“你的店铺会打理好的，高考也会考好的，”他看着她，说，“你放心吧。”

　　四目相对。

　　大男孩那双形状漂亮的杏仁眼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再空洞了。而是变得纯粹，无杂质的澄澈。纯净的咖啡色瞳仁里，她的倒影化作一点星光。犹如画龙点睛，让那双眼睛显得神采奕奕。

　　她是他眼中的光。

　　……他是她心里的光。

　　她笑笑：“嗯。”

　　“你放心吧，”他认真地，再次强调，“我会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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