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万明轩在想要不要告知家里原雪的情况。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却九天没来上课……这可不是小事儿。她生病了。可是这一情况她妈妈显然是不知道的——就在刚才，潘阿姨还问他，最近天气回暖了，能不能顺手帮姐姐带床薄点儿的被子到宿舍去。

　　听到这话，他说不出的别扭。一来，他无法适应两人名义上这种“姐弟”关系，姐姐，这是除了老板之外，他感觉到的第二层阻隔，他想要更近一步，可是无论他做什么，在这些阻隔面前，好像都微不足道；二来，听到妈妈对女儿完全不了解，他也感觉怪怪的，却又不好直接说出口。

　　……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既然她没有说，一定有她的理由。他也不该去冒然开这个口。

　　他只是，很记挂她。

　　一天一天，路过她们班，远远地看一眼。

　　没有来。

　　还是没有来。

　　心里空出一块，忽上忽下、没有着落。即使他的日子还是那么过，可是没有她的消息，他是怎么也不会安心的。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他必须得做点儿什么……

　　能做点儿什么？

　　问老师？问同学？别人知道的也不会比他多。除了一个病假，其它都是一概不知了。

　　问谁……

　　还能问谁……

　　问她本人。

　　怎么问？她本人都不知道在哪儿。

　　……手机。对了，她有手机。他问不到她的情况，至少可以问到她的手机号码吧？她们班的同学，他一个一个去问，总有人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吧？虽然和那些人不熟，虽然说不定别人会怎么乱说……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只想听到她的声音。

　　哪怕她什么也不和他说。只冷冷地，问一句“喂”……都好。

　　……

　　有电话。

　　都是苹果手机的铃声。但不是从裤兜里响起的，而是从桌上的LV男士手袋里——

　　取出那个小巧的白色手机，上边有一个陌生来电。是一个本地的手机号码。这是原雪的手机。白泉带在身上，是用来和付茜联络的。她的通讯录里没几个联系人，除了付茜，平时也不会有其它来电。这还是近十天以来的头一回。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个号码坚持不懈地、一遍一遍地响。眼神越来越冷。

　　他始终没有接。

　　十分钟后，那个号码终于消停了。而是转为来了一条短信——

　　原雪，我是万明轩。你身体好点儿了吗？如果不介意的话，可我不可以告诉我你在哪个医院？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我和你的几个同学很担心你，想一起过去看看你。

　　短短几行字，适当表达了关心，又不失礼貌。还拉上了“几个同学”当掩护，更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

　　……看来男孩儿还真是走了心。

　　白泉觉得自己之前还真是小看男孩儿了。确切的说，他根本没把男孩儿放在眼里——毕竟还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毛头小子，他不觉得有什么可去注意的。如今看来，男孩儿其实很有教养，双商也不低。青春期的女孩儿会对这种长相帅气、品性优良的男孩儿产生好感再正常不过了——也是。怎么说都是原雪看上的人。以她的眼光，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

　　可惜了。

　　以男孩儿现在的阅历、心智，和他还远不在一个层级上。想从他手里抢人？不可能。

　　他笑笑，回复：谢谢你们。我还好，老板在照顾我。

　　回复中避开了男孩儿的所有问题——他也知道，男孩儿不会再问了。

　　放下手机，宋欣刚好走过来。身后的服务员手里拎着大件小件，满当当的。

　　他只扫了一眼，问：“多少钱？”

　　她看着他，比划了一个数字。五位数。他了然，递过去一张卡：“密码是小雪的生日。拿去刷吧。”

　　……像当初带着女孩儿逛商场、吃美食，给她买所有她看中的东西一样，现在他身边带着别人，甚至给别人刷当初特地为她准备的卡。他要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她从来都只是他的之一。

　　他会尽可能的给她所需要的一切：不仅是高品质的生活，更有股份，乃至房产、豪车，从物质逐渐上升到权利。让她得以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相对应的，她也要表现好。尽可能的陪伴他、迎合他，不要让他感到无聊，当然，更不能犯现在这种愚蠢的、原则性的错误：把心给了别人。

　　她的心必须要在他身上。

　　是爱情也好，无关爱情也罢。至少他们是相互利用的：他付出钱财，她付出青春。交易也是有规则的：如果一方没有继续付出，达到另一方要求的能力了。这段交易也就到此为止了。

　　而现在的她，显然是达不到他要求的。把心给了别人，还怎么为他付出青春？

　　他要让她尽快把心收回来。让她看清楚自己所需要的，那些都是他可以给她的。目前，也只有他可以给她——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带她回家。为了让她看看，看清楚，他有多么数一数二的丰厚家底，又可以轻易给她什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让她尝尝奢侈的滋味，她也就离不开了。她会更加依附于他。为了维持这样的生活，又变回以往那样，整个人的重心都是在他身上——毕竟，她要是不这么做，他可以轻易给她的，也可以轻易收回来，甚至转而给别人。

　　宋欣还只是他给她的一个下马威。说实话，他打心里看不上这种目光短浅、掉钱眼里的女人，只是对方一个劲儿的往上凑，他也就顺手满足了对方的愿望，给了点儿甜头——反正他刚好需要一个人当枪使。如果那女孩儿再不悬崖勒马，今后出现了完美的替代品，他身边就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到时候她就会明白，在强大的资本面前，她那点儿小女孩儿家家的爱情有多可笑。

　　……所以，悬崖勒马吧。

　　就现在。

　　宋欣刷完卡回来，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起。他起身，稍稍避开她挽过来的胳膊，说：“走吧。”

　　“嗯……去哪儿？”

　　“去看小雪，”他侧过头，笑笑，“你也一起去吗？”

　　……

　　与此同时，吴老师的英语班上。

　　欧阳学宇神色古怪，欲言又止地把手机递过去，给万明轩。

　　先前下课的时候，万明轩找他借用手机。因为助教请假了，想问候一下她。这是自从这个班开班以来，助教第一次请假。据说是生病了。这引起了不仅万明轩，还有全班一半以上的男生，包括欧阳学宇自己的注意。所以当时欧阳学宇立马就借了——

　　只是回信内容让欧阳学宇感到不妙。他暗自胡思乱想了大半节课，一直拖到放学，才给万明轩看——

　　“她回复了？她真的回复了？”

　　男孩儿眼睛一亮。然而，不过一秒。当下一秒，他看到回信内容，清亮的眼神又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欧阳学宇有点儿于心不忍，收回了手机，低声说：“既然……那个什么老板在，咱们就不去看了吧？”

　　没有回应。男孩儿低着头，垂着眼。神思恍惚。

　　脑海里一直回放着那两个字——

　　老板。

　　老板。老板娘。

　　“晴天”和“雪”……

　　这算是她亲口对他说了吗？

　　她和那个老板，关系不一般。

　　已经有老板在照顾她了。所以其他人她都不需要……

　　恐怕而他的所作所为：关注她、接近她，以及那个情不自禁的亲吻，他第一次心动，终于拥有了自己，为自己而活……这些在她眼里，都只显得可笑。

　　因为她都不需要。她已经有老板了。

　　所以，她只能是他的同学、朋友，甚至“姐姐”，就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期望。

　　直到欧阳学宇又在他耳边问了一遍。他才恍然回过神。轻轻“嗯”了声。

　　不去了。何必去自取其辱。

　　别说她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算了吧。

　　忘了吧……

　　说什么终于拥有了自己，可是他根本没那个命。还不如继续过之前的生活，像个提线木偶。空心的。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不知不觉。

　　……至少心不会这么痛。一下一下地抽痛着，如同刀绞。痛不致死，却不停歇。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忘了吧。忘了吧。他不停对自己说。

　　可是忘得了吗？

　　那个女孩儿。初见时，惊鸿一瞥，那个侧脸轮廓精致、线条柔和，只是没有什么生机；再后来，两个人相处的过程中，发觉她也没有想象中的冷漠，会笑，会有意无意地接近他，偶尔还会流露脆弱的一面……

　　是什么时候心动的？说不清。或许是命中注定。从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特别。

　　Xue Yuan。

　　她就是原雪。

　　想了解她、接近她、陪伴她，化解她的冷漠，拥抱她的脆弱；想让她知道，她可以放心，无论如何他都会在她左右，支持她、爱护她；想打开她封闭的心，让她像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一样，也会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而不是一个人站在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骄傲又孤独，坚强又脆弱。

　　想让她好。

　　……只要她好。

　　所以此刻，也并非完全是心痛的，不是吗？至少她说：我还好。

　　她好……就好了。无论在照顾着她的是谁。他都可以安心了。

　　……就这样吧。

　　反正他也不是非要得到她。

　　只要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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