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重启]勿笑，莫离

　　沈巍刚坐在赵云澜对面的椅子上时，被他的一句话直接给问愣住了，目光低落下去，一直低到地板上。

　　“……”

　　赵云澜蓦地不是那么难受，他想沈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有反应，这就说明了沈巍还是把他放在眼里的了，并没有不在乎他的言语或举动。

　　“沈教授？”

　　“……”

　　“粥很好喝，谢谢。”

　　“……嗯，不用……”

　　沈巍最后一个‘谢’字还没说出口，赵云澜又说：“沈教授？”

　　“……”沈巍短暂地沉默，遂张口，“……嗯……”

　　他就像一个被审问的犯人似的，说的声音又小话又短。

　　但他不是犯人，他是人鬼统而敬怕的斩魂使，赵云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沈巍的身上感受到了沈巍的担心，害怕，甚至于惶恐……

　　只是他的惶恐表现得很细微，细微到赵云澜只触及到片刻就消失了。

　　屋子里很静，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可阳光却是璀璨的，屋外屋内，两种景象截然不同。

　　“沈教授。”赵云澜的这句话很平和，很淡然，他在酝酿着什么。

　　沈巍溘地有点不想回答他，似乎是在怕赵云澜的下一句话，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他拿起刚被赵云澜喝了两口就放回床头柜上的豆奶举到他面前：“……你快喝，再不喝就凉了……”

　　赵云澜有一个很微妙的感受，今天的沈巍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嘶……怎么说呢，以往沈巍总是会礼志彬彬地称呼赵云澜为‘赵处长’，但……今天却很少了，反之替代的是‘你’。

　　……这倒是让赵云澜不自在了。

　　“沈教授。”他再一次喊他，声音依旧很平淡，和平常不一样。

　　“……”沈巍开始忐忑，这次不回答他就不行了，“……嗯……”

　　“你为什么拒绝我？”

　　“……”沈巍稍稍惊讶后，随之而来的仍然是默静，“……”

　　赵云澜看到他还是不说话，叹口气后杵着膝盖一把站起来，无奈地迈动脚走几步：“这两个月我想了很多，我便喝酒边想，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为什么就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为什么？我赵云澜难道就这么不堪注目吗？”

　　他最后那句话带着微怒，但立马就淡下去了。

　　酒很苦，但苦不尽他的心头。

　　“我想你不接受我的原因无非就那几个，一是你我身份之差，二是你真的不能接受我，三是你有难言之隐，可能是你瞒了我什么我不知道的却又非常重要的东西。说句老实话，我不在乎第三个，没什么事儿能比你还重要，就算那件事扭系于我的性命我也不关心，我连命都愿意给你，我甚至可以为你去……”

　　“别说那样的话。”沈巍轻轻捂住他的口，他的目光很温柔，“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值得。”

　　赵云澜一口气音地呵笑，拿下沈巍放在自己嘴上的手：“看，你都这么关心我死，你怎么会不接受我？”

　　沈巍眼睛微微张大，怔住看他，放下手扭头不看他。

　　“你会给我做粥喝，做饭吃，说明你才没有嫌弃我。”赵云澜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看他，“原因不是第二个。……你是在乎我这个小小的凡人的身份，对吗？”

　　“……”沈巍还是没有动作，“你是人，而我是鬼，和我在一起你迟早会……”

　　“不，我说多少遍了我不在乎这个。”

　　“……”沈巍沉言。

　　“凡人的一生很短暂，短暂到像你这样的人一眨眼就会立马看不到我，反正都是死，只是早晚的问题，大不了你等我的下一世也没事儿。”

　　赵云澜慢慢地走到客厅里，他坐在背对着沈巍的沙发上，端起沈巍放在茶几上凉了的白水喝一口，接着站起走到客厅正前的柜子前蹲下，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钥匙打开了最低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他带着这个东西走到卧室，一把丢在床上，示意沈巍去拿。

　　沈巍打开文件袋，里面除了有些合同外就是一个红色的小本，那是一个房产证。

　　“我以前刚认识你的时候从第一眼见到你就是喜欢。我喜欢看你笑，看你眨眼，看你长长的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一小片阴翳，看你想心事的时候认真的脸庞，看你照顾我时关心我的模样……”

　　“……”沈巍的心在颤抖，他不敢做动作，他害怕会出现什么端倪。

　　“我喜欢看你在厨房给我做饭，我在后面看你背影，那时我就觉得，和你在一起，真好。”

　　赵云澜转过身，他看着低头的沈巍，他的睫毛在微微扑闪，很好看。他抬头看窗外阳光明媚的风景，眼睛里闪着光。

　　他想如果不问他一下的话，等到以后老了，说不定会悔不当初。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那么多，我想，你是大学教授，为了不让你工作这么累，就想在龙城大学那块儿地买了一套洋房，等你跟了我后就住在里面，把它弄成我们喜欢的样子。我们能在那里谈事聊天，甚至你愿意我们还可以住一辈子。要是住腻了，等特调处搬的时候我们把它卖了重新换一个地址住。你把工作辞了或者再找一个教书的地方，要不然我就养你。祝红他们要是想来也行，到时候我们就时不时地办个派对，大家一块儿乐。过年的时候捯饬捯饬去逛逛街，然后见见我爸妈，给他们二老道个喜，接着在特调处陪大家一起守夜，我们还要在钟声敲响的时候许愿明年过得更好。我们还能养一条大白狗，让它欺负大庆，你和我就逗它们笑……”

　　赵云澜猛得一下子看向沈巍，无奈地苦笑：“但是我……”

　　“……”

　　“！”

　　赵云澜最后有点惊讶，因为他看到侧脸埋头的沈巍的耳朵尖儿，红了，红得粉嫩粉嫩的，大概是因为听到赵云澜的自白害羞了。

　　他突然觉得很好玩，嘴角弯起弧度：“哈，但是我后来慢慢知道你是斩魂使后，就清楚这房子白买了。”

　　“沈教授？”他忽然又叫起了他。

　　“……嗯。”他的脸没那么红了。

　　“人这一生能真正拥有的事情不多，我有的就很少，但我可以给你的真心不止一点儿，要是你不要了，那我这辈子只能敷衍而过。”

　　不知道是赵云澜的声音太过沙哑，还是这句话背后的涵义太多，沈巍心神巨震，那不是心痛，而是过了许久之后听到了让自己大起大落的话语后，突如其来的震惊使得自己哑口无言，连心声也没有了。

　　他可能这万年来独自的守候不是为了大封，是为了等他的这句话而已，等他的话再次颤动上自己的心头，再次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觉得自己和那些食人肉的邪物斩了根，因为他能等来这句话，可邪物等不来，也懂不来。

　　沈巍发现自己的呼吸不是冰冷的，在心灵上得到极大的慰藉后心满意足，这是他的私欲，足以填满他的贪婪。

　　他是斩魂使，但这不代表他就只能单只形影，不是他太寒冷的缘故，只是他等的话，刚刚才来。

　　只能活朝夕的浮游尚且可以出双入对，为什么孤守了万年他却不行？

　　沈巍这样问自己。

　　不，不是不行，是他太把自己的存在当回事了，他太在乎自己伤到他，以至于最后把自己伤成体无完肤后再躲到忘川河上望着他，等他的下一世来回。

　　如果他不试试看，就永远不会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得到一样只属于他的东西。

　　沈巍感到自嘲，他可以用他的刀斩下世间万物，却刚好斩不断他和赵云澜一丝半缕的联系。

　　是他太弱了吗？

　　不，是心中的情，太强硬了。

　　可能它也知道他孤独了一万年，也该好好地放肆一下，去得到一些只要他肯就能得到的东西。

　　赵云澜看不到沈巍动作，只瞧见他一动不动地想着，似乎是在考虑他说的话，于是赵云澜的心理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他担心自己的一个不合格就又被沈巍给拒绝了。

　　——他开始想起小时候被老师改试卷的时候，害怕老师改出一个错误的事情。

　　——哈，沈巍刚好也是老师……

　　不过沈巍批改的不是试卷，而是他将来的一生。

　　赵云澜早就想好了，要是沈巍这一次还不答应的话，他就再也不娶，这辈子纠缠着沈巍一直到他愿意为止，反正沈巍活得一定比自己长，他不怕等。

　　等一年不够等十年，等十年不够，那就拿一生去换。

　　“沈……”

　　赵云澜轻轻地喊了他一声，但一个字刚出口，沈巍就转过身来，头还是没抬起来：“赵云澜……”

　　“在，在。”他赶紧应声回答。

　　沈巍伸出双手，柔和地抓住赵云澜的左手，然后缓慢地抚摸摩挲：“我是鬼，和我在一起会消耗你的人气，人气耗尽的代价就是死，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死得比谁都早。”接着他抬起头看赵云澜的眼眸，深情得仿佛里面正含着一滴泪，“就算这样，你也不在乎吗？”

　　阳光很温暖，它无论是照在哪里都是非常得人心喜的，特别是照在沈巍的眼睛里，既不灼人，也不黯淡，就是分外得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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