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重启]勿笑，莫离

　　郭长城在狂跑出厉李的房子，他很害怕，但他更多的是恨那些人，为什么他们非要残害别人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人心太过于丑陋，太令人干呕。

　　郭长城颤颤巍巍地扶着墙壁想着，竟然真的干呕了起来，手紧紧地抓住小挎包，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食道在蜷拧，迫使着食物上涌，胃里却在翻江倒海，喉头在颤抖，干涩又酸痛。

　　郭长城手死死地扣住黑色的墙壁，有一种要把墙壁给拔下来一层皮的感觉。

　　“呃……”郭长城粗喘着气，油纸伞已经被他扔在了潮湿的地面，细细的雨丝飘下来，落到了他的头发上，像珍珠，蚂蚁大的珍珠，以及豆大的眼泪颗颗掉落，滴在石板上，溅起雨水，掉落，又溅起。

　　压抑的街道上没有人，只有寒冽的风和化丝的雨，黑色的房屋，看起来要吃人一般可怖。

　　半跪在地上，郭长城看着小水坑里倒映在水面上的自己，里面混杂了他的眼泪，淅淋淅留的毫雨轻轻地点在水面上，泛起了细细波纹，连上面的自己都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波纹太密集，还是泪水打湿了眼眶，这一切都很模糊，他突然感到嘲讽，连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又何德何能去看清那些人？

　　他觉得自己好傻，傻得天真。

　　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非常美好，是所有生灵的栖息地，是一切幸福的安乐所，是不会有那些只出现在故事里的恐怖，只游走于话语里的真实人性。——所以他从小就为了让别人过得更好就经常去帮助他人。

　　郭长城陡然想起了幼年时期的某一件事情，那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却被自己给尘封在脑海深处的事情。

　　幼年失父母的痛在他那个时候，还太小，不能体会到，只能在心底，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疼，想诉倾，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太过幼小，很多事都只是模模糊糊的，像隔了一层雾，他摸不着，就只能看着，心里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六岁那年，他刚上小学，从学校里回家，就看见了邻居家的叔叔被带走了，一些看起来很像警察的人把他压进了车里，叔叔看起来没有反抗，反而很平静，就像知道自己迟早有这么一天似的。

　　他坐进郭长城认为很冰冷的车里，手腕上带上了手铐，神情有些漠然，衣服很脏，应该穿过很多天了。

　　那是冬天，天上轻轻地飘着雪花，落到郭长城的头发上，化成了水，流下来。

　　年幼的郭长城背着蓝色的书包，书包上有一朵白花，听舅妈说，那是山茶花，他的爸爸和妈妈是在山茶花开的季节结的婚，他也都是在山茶花开的时候出生。

　　舅妈说，那样能让他想起他的爸爸妈妈。

　　郭长城看到叔叔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已经好久没看到叔叔的妻子和女儿，那个女孩叫藿梦，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在半年前。

　　孩子忘性大，郭长城到现在才发现这么久没见到小霍了。

　　小霍呢？小霍的妈妈去了哪儿？

　　那个时候的郭长城永远也不知道。

　　现在，他半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他想起了那天深夜，他去自己的小房间睡了，但睡不着，若即若离地听到了客厅里舅妈和舅舅的谈话：

　　“你说森支华怎么能那么做，那可是他的女儿和他的妻子啊！”

　　“诶，被迫吧……”

　　“被迫？被迫能那样？都半年了！他竟然就这样和‘它们’呆了半年！他还是人吗！啊？！”

　　“他……诶，看不出来，他……嗯。”

　　“你说说，这是人干得出来吗？你都没看到，那血啊，满地！你都应该去看看！没有人性的畜生！”

　　“我看过……还有，小点声，别让小郭那孩子听到……”

　　“……郭民，我有点害怕。小郭是个好孩子，我……”

　　“好了，我们都知道……不让他看，他就会好的……”

　　“嗯……”

　　舅妈和舅舅的对话持续到郭长城安静地睡下才结束。

　　他一直以为那是梦，便不在乎，不过现在他明白了。

　　是不是，他多做点好事，这个世界上的悲剧就少了一点？痛苦就会减少一点？

　　郭长城慢慢伸出手，想要触碰水面上的自己，碰到了，却冷如朽木死灰……

　　那不是自己——

　　他想用手挨到水坑下的地面，但是却碰不到地面，水坑很小，他把整个手掌都沉浸了，还是没挨到。

　　郭长城有些惊慌了，他连忙想把手给拉回来，但是拉不回来，水坑下好像有吸力，把他拉进去。

　　“噗通”一声，就像掉进了湖里一样，郭长城抵不住水的刺骨，被吸了进去。

　　郭长城猛得坠到了地上，他抬起头四处张望，这里还是他适才站的地方，脸上依然挂满了他的泪和雨水。

　　只是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房屋也不是黑色的，而是红砖白墙，路上的人们不时看看坐在地上的他，笑笑而过，一切充满了生机，没有死气沉沉的样子。

　　“孩子……”

　　一个声音从街道旁的一个小巷子的角落里传出，郭长城抬起了脸，眼泪刮花了他的心。

　　“孩子……”

　　这个声音很老态，像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发出的。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就要行将就木的感觉，这让郭长城本能地就想去寻找。

　　“这儿……孩子……”

　　郭长城走进小巷子，这个小巷子和街道不同，里面幽深，阳光照不进里面，看起来没有尽头，但是他还是走了进去。

　　里面并没有他想得那么黑，很窄，一下子欲眼望不穿黑暗。

　　“孩子……”

　　再深处，那个声音响起，郭长城瑟瑟地踱着步子，一点一点往前走。

　　光，随着郭长城的目光，来到了该来的地方。

　　一个人背对着郭长城，身披一件黑色的粗衣麻缕，盖着头，蜷缩在一个角落，郭长城看不见她的脸。

　　“孩子……你在害怕么……”

　　她在说话，嘶哑又枯朽，但是身子却是一动不动，看不出颤抖，郭长城还确认了一下声音就是从她处传出来的。

　　郭长城咽了咽口水：“不……我、我不怕……”

　　“不怕？”蜷缩的老妇人抖动了一下，“你想得什么吗？亲情？爱情？还是更多？”

　　“我、我父母去世了……但……但是我不害怕失去这些……”

　　老妇人轻笑：“呵呵，不害怕……”她的声音就像是从一堆钢铁丝里难受地摩擦出来的声音，很难听。

　　“你还想得要什么？”

　　郭长城连忙摆摆手，畏畏缩缩：“不不、不，我不……”

　　“呵呵呵……”

　　“不要？”她说，“你在说谎……”

　　老妇人的手动了动，不知道是从怀里还是从别的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白色的东西，没有扭过头，直接递到郭长城面前：“给，你要的山茶花。”

　　郭长城纳闷了：“为什么……要、要给我这个？”

　　“哈哈，你说呢？”

　　尾音上扬，轻声，有点嘲弄。

　　“我听到了，你的内心，你告诉了我，你想要这个。”

　　“可是我不想要。”

　　郭长城捡起了山茶花，既含苞待放，又怜人。

　　“你不想？”老妇人颤抖，“你不想要它还捡起它干什么？”

　　“你从我这里拿走了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郭长城突然有点害怕了，他从那个老人的身上拿走了什么？

　　一朵花？

　　明明郭长城没有开口，只是想想，那个老人好像就知道些什么。

　　老妇人的声音骤然年轻起来，但是不是像一个少女，而是一个青年。

　　“你想看看我转过来的样子吗？”

　　郭长城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他抓着山茶花，抵在墙上，哆哆嗦嗦。

　　慢慢地，无声无息，那个‘老妇人’转过了身。

　　背不是坨弯的，头纱掉下来，转过，郭长城看到了他的面目。

　　那、那张，在老妇人身上的脸，是、是郭长城的样子！

　　郭长城大声喘着气，想要尖叫又说不出什么。

　　“你很惊讶？”他不慌不忙地说，“你一定是我，但是，我不一定就是你。”

　　“你……你什么意思？！”

　　猝然，郭长城手里的山茶花的雪白被什么东西给染成了血红，他想要丢掉，但是却扔不开。

　　“你从我这里拿走了那么多东西，”他慢慢地走向郭长城，“我也要从你这里拿走些什么……”

　　“对、对不起……”

　　郭长城突然道起歉来。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我……”不过他的话还是有些结巴。

　　“你道歉有什么用？我，就算再怎么做……”他骤然悲伤起来，“我就算再怎么做，也都还是……你的影子。”

　　“他……让我取代你，但是……”他的声音变得很轻松，“但是……我只是个……影子……”

　　“我到底从你这里拿走了什么？”郭长城大声喊，那一瞬间，他突然不结巴了。

　　“不，你并没有拿走什么……那是你应得的……”影子突然颤抖，话也开始说不清，“你……啊……你、你要小心……那个……鬼面人……”

　　影子一说完，他的身躯仿佛瞬间消失，披在他身上的轻麻衣也没了支撑，在一阵狂风的吹拂下弹指间被刮走，郭长城忽然觉得脸好疼，就像整张脸都掉了一样，从边缘完整的划过，他用手往脸上一抹，一张脸皮就躺在了他的手上。

　　“啊啊啊啊！！！——”

　　郭长城猛得摔倒了，掉进了地里，一阵天旋地转，他混沌之中睁开了眼睛，这里是墨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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