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重启]勿笑，莫离

　　赵云澜躺在沈巍家里的沙发的靠背上：“沈教授最近忙吗？”

　　“我不常住在这里，所以茶不是很新鲜，见谅。”沈巍在厨房倒了两杯龙井，据规矩道地端进客厅，“不算很忙。”

　　赵云澜仰头：“哦——没事儿，反正我也喝不出来。”

　　赵云澜礼貌地端起茶托，自认为很彬彬有礼地抿了一小口。

　　他从来不喝茶的，即使是去见上面的人，也不会喝一杯茶，顶多是客气地抿茶，口上不能说茶涩还得夸茶好，其实嘴里早就几句MMP喊上，并且骂上对方的十八代祖宗。

　　他不是很喜欢茶的苦涩，而且他这种人，天生就没有茶的那种濡养气质，和一切文雅的人、事、物都不沾边，但是，不包括沈巍这个人。

　　大多数他的水饮来自与饭局、餐桌上的花天酒地，他不在乎，习惯了什么都好说。

　　这也难怪他会得胃病，时不时的来几个疼痛让赵云澜长长记性，可是赵云澜是什么人啊，这样能听就不是他了，就算当场胃病发作，他也得拉着脸皮给人笑，继续陪醉。

　　“不算很忙？”赵云澜放下茶托，“意思是最近有事喽？”挑眉，不轻佻也不轻浮，但是赵云澜的样子就和这些字眼儿挨边，可是只是普通人第一眼看上去的而已，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一种伪装。

　　沈巍再次露出了赵云澜很不喜欢的机械笑，没有感情可是却很有说不出的冷惧深鄂：“算是。”

　　“何事啊？”赵云澜手支撑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不喜欢，但是却不能说不出来，因为他不想让彼此都为难。

　　他想让沈巍真正地、没有理由地笑，不是那种为了应付什么才勾着脸皮。

　　“明天的事而已。”

　　沈巍答非所问，但是赵云澜知道这个就行了，反正去哪儿一个电话的事。

　　继续品茶，这次赵云澜好像从这茶中品出了一丝的线索，即可就烟消云散。

　　……

　　“祝红，查出来没有？”第二天早上，赵云澜叼着一根草莓味儿的棒棒糖，手拇指插在牛仔裤的裤兜，一副‘我很吊’的样子。

　　祝红快速敲打着键盘，腿上盖着一块薄毯子：“嗯，死者为向锐，男，八岁，出生地为婲疆的一个小村子，墨溪村。”

　　“等等……你说哪儿！？”一旁还在查阅书籍的汪徵骤然抬头，眼里尽是惊恐。

　　祝红疑惑地回答：“婲疆的一个小村子。”

　　“……啊啊啊啊——！！！”一声分贝极高的的女高音尖叫从汪徵的嗓子里爆出。

　　郭长城非常害怕，从他到特调处的这些日子里，他就能感受得到，汪徵的性子很温柔，如果不是看没有腿的话，她就是个普通的邻家大姐姐。从鬼魂就看得出来，汪徵死的时候不过20岁左右，但是死了多久，郭长城就不得而知了。他很喜欢汪徵理性的温柔，所以他现在特别关心汪徵到底这么了。

　　鬼嚎是极其悲凉的，通常是鬼魂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尖叫，鬼嚎的威力看成鬼的年久来定。

　　艰难地熬过几十秒后，尖叫使得汪徵身子突然虚弱，轻轻飘飘地倒下去，郭长城感觉要扶她，但是就碰到了空气，汪徵直接透过他的手臂无声无息地跌落在地上。

　　赵云澜见状，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包好久都不曾碰过的烟，点燃就放到了汪徵的鼻子旁，汪徵吸了烟气，脸色才变得红润，然后就能碰到了。

　　赵云澜想说骂一下汪徵，但是又念到汪徵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就只是很使劲儿地点了一下汪徵的额头，汪徵猛得往后一靠又回来。

　　“你说你没事儿嚎什么？”赵云澜叉腰质问。

　　汪徵的眼神低垂，看起来很伤心，想流泪，但是无奈，鬼是没有泪水的。

　　想哭哭不出来，汪徵水汪汪的眼睛一周都是泡红泡红的，看起来很可怜。

　　祝红一边揉揉汪徵的肩膀让她不要哭，又一边用眼神责问赵云澜，赵云澜也有些难堪了，就温柔了一些：“你说，倒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你这么伤心？”

　　汪徵咬咬嘴唇，啪嗒着嘴，很委屈地说：“我、我不知道，我忘了，我就、就是很想哭……”声音有些啜泣，但是汪徵是个坚强的女孩，生生的把抽泣给憋了下去。

　　大庆迈着优雅的猫步，但是形态却不是很优雅，屁股一扭一扭的：“刚才祝红说的话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刺激到她了，她被迫想起了什么，很痛苦就鬼嚎。”

　　大庆一个顺溜，跳到汪徵的腿上趴着，任汪徵抚毛。

　　汪徵的眼睛还是很红，很失落惆怅。

　　祝红说的话？婲疆的一个小村子？

　　“大庆，我们之前是在哪儿找到的汪徵？”赵云澜捏着下巴的胡子。

　　大庆伸了个懒腰：“你忘啦？我们是在十多年前的翻河下游地段发现的她，那是她还是个失了忆的孤魂野鬼，结果你就自作主张地把人家收入了你的镇魂令牌之中，搞得人家一辈子都得跟着你，还不准背叛。现在好啦，人家投不了胎，一个姑娘家家的，尽跟着你受苦受累。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受累就行了，没事还搭上一个楚楚可怜又失忆的姑娘。啧啧……”

　　赵云澜扁着嘴也不好说些什么，的确，当年还有些轻狂的他还真就自作主张就收了人家，想想还有点对不住人家。

　　“没事，我也是自愿的，我还得谢谢你们当时救了漂泊多年的我，否则我早就被厉鬼吸了当真气了。”汪徵为自己苦笑道，强忍住想干哭的欲望，“我还认识了那么多好的同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要是喝了孟婆汤，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才是最悲惨、最可怜的。”

　　不知道为什么，赵云澜听到汪徵的话，心莫名地在颤抖，是因为汪徵的最后一句话。

　　“就是，你看你！”赵云澜得找好的就直给自己脱担子，“等等，等一下啊，你说我们是在翻河下游段捡得你？”

　　“嗯……”

　　“你在哪儿死的？”

　　汪徵叹了一口冷气，吸完烟气：“我失忆了，我的所有记忆都是在认识你们之后开始的，连‘汪徵’这个名字都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

　　“那现在就只有一个线索了，去婲疆的墨溪村。”赵云澜少有的严肃说话，“祝红，你查一下，墨溪村在哪儿。”

　　“嗯。”祝红敲击键盘，“墨溪村在婲疆的中部，而婲疆位于龙城东部80千米，地势低下，周围高山围绕，青山连绵，形成一个巨大的盆地。翻河的源头就是婲疆中间部分，这里降水颇多，所以翻河也常年不干枯。由于婲疆的地势，行动异常困难，所以墨溪村很少与外界的人接触，是个偏僻的小地方。什么时候出发？”

　　“那好，下午。”赵云澜轻轻搅动嘴里的棒棒糖，“能走的人收拾一下，中午就动身。”

　　刚好，沈教授也是去那里考察呢——

　　“汪徵。你去吗？”祝红关心道。

　　汪徵看着自己的虚脚：“不了，我一个鬼魂，去了也是白费，如果在那儿发现了什么，记得和我说就行。”

　　祝红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地揉揉：“嗯。我会和赵云澜说的。”

　　“谢谢。”

　　汪徵澄澈的眼睛里想了很多，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觉得心很痛，她总认为自己一定忘记了某个很重要的人。

　　路依然很泥泞，只是石子多了些。

　　“喂，你个酒肉和尚，会开车吗？这么跌跌荡荡的，我躺在车后座，脑震荡都快出来了。”赵云澜窝在车后座，身上穿得比较多，他今天有点感冒，所以还盖了一条薄毯子。

　　林静转动着方向盘：“你说呢，我车技不好早就开进阴沟里了，还用说啊。”

　　婲疆是一个虽然离龙城不远，但是地势偏僻，而且路很不好走。最近十多年才开了泥路，能开车进去。可是婲疆的唯一的一个大村子墨溪村的村民并不待见外人，特别是政府的人，政府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条泥路由于昨天下过雨，所以稀泥很多，车子很容易打滑，赵云澜他们开了两辆越野车才勉强能如鱼得水。但是又因为地势的原因，泥路并不是很平整，也没有人打理，所以坑坑洼洼的地儿也多。

　　“嘿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可是你上司，敢这么和我说话，皮痒是吧？！”赵云澜龇牙咧嘴，“别看我有点着凉，我的威力还是很大的，小心老子扣你工资！”

　　“好好好，行行，老大老大，我闭嘴，闭嘴总行吧……”林静撅起嘴，大力地表示自己的不满，还想报复一下，就从一个小坑开过。

　　“嘿你个兔崽子！让你绕着点、绕着点，你偏偏还给老子较劲儿是吧！？”赵云澜被车子的起伏弄得从座上滚下来，“祝红，回去的时候和汪徵说，扣他这个月的工资。”

　　“嘤嘤嘤，老大，我错了……”林静哭丧着脸，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够了你们别吵了！”副驾驶座上的祝红用蛇瞳盯住前方，“林静，你停一下，前面好像有辆车。”

　　林静赶紧踩了刹车，虽然车速不是很快，但是赵云澜依然富冕堂皇地再次从车后座摔了下来，疼得挤眉弄眼地叫道：“靠，你个兔崽子！老子的牙都快被你给甩出来了！扣工资！”

　　“老大，前面有辆车挡路……”林静被赵云澜的臭骂给吓到了点。

　　“什么鬼东西，谁TM敢挡老子的路！”赵云澜气急败坏地从车里爬出来，也不顾着自己的头晕，横眉怒目地皱着眼睛呵斥道。

　　“赵处长，给你们添麻烦真的是不好意思了。”文质彬彬又耳熟能详的声音让赵云澜睁开了眼。

　　沈巍穿着一如既往的拘敛的西装，带着无框眼镜，温润如玉的样子使得赵云澜那怒发冲冠的火气瞬间就焉儿下去：“哪里哪里，沈教授也来这里？”

　　沈巍颔首浅笑：“没错，我带着几个我们学校优秀的学生来婲疆探讨一下人文地理，而且这里资源丰富，物种繁多，顺便做些生物类的研究。”

　　“哦——”赵云澜仰头又下点，“沈教授还是始终如一的博学多闻啊。”

　　“赵处长说笑了。”

　　车里祝红嘟起了艳红的嘴，一脸的不高兴：“刚刚不还是怒目切齿的吗？怎么一见到沈老师就变了一张嘴脸，还那么讨好人家，切！我哪里比不上沈老师嘛？！”

　　“诶，祝红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嘛。”林静打着酱油，“沈老师虽然是个男的，但是温文儒雅又行止君子，不仅见多识广、博学多才，而且还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不对，他已经比全人类还好看了，简直就是仙神下凡啊，美！”

　　“哼！再博学多闻又怎样，男的又不能生，切——”

　　“你一条蛇还想搞许仙和白娘子啊……你和老大也好不到哪儿去。”

　　“……”祝红瞪着蛇瞳，“你再说，我就吃了你！”

　　“……”

　　“沈教授怎么会停在路边，是车里出了问题吗？”赵云澜从包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拆了包装塞进嘴里。

　　沈巍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对，车的发动机坏了，师傅在修，但一时半会儿还修不好。给你们挡路了还真是抱歉。”

　　赵云澜笑了，厚颜无耻地笑了：“没事儿，多大点儿事儿啊，不就是修不好吗。”赵云澜一把把手搭到沈巍的肩上，“走，我们去看看风景，要是一会儿还弄不好，你和你的几个学生坐我们的车就行。”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

　　赵云澜扒着沈巍的肩膀，不等沈巍说完就把沈巍给带去崖边看风景了。

　　他们现在还没有完全进入婲疆的内部，只是在婲疆外围上，所以能站在崖山上看内部的婲疆被高山连绵形成一个盆地。

　　崖边上还有很多这个季节的不知名和知名的野花，草石竺和牵牛花的周围有许多苜蓿草和谷莠子，并不是密密麻麻地生长也不是稀稀疏疏地苟活。风吹动，谷莠子随风轻拂，草籽随意地掉落几颗，刚好洒在赵云澜的裤腿上。

　　沈巍一动不动地远望远方云雾般的婲疆，很平静，眼睛里没有波动。

　　“沈教授在想什么？”赵云澜弯着眼睛，抿起嘴角。

　　眼神下沉，沈巍安静地看了一眼悬崖下面：“没什么，只是觉得人生苦短，难得看到过几回景。只是看到了，又能代表什么呢？用相机拍下来，用画笔勾勒出来，但那种蕴意，每个人都不一样，保存下来，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把它记在心里，至少对于自己来说，最珍贵的，永远是回忆。人不就是以记忆为精神粮食来果腹再向未来前行么……”

　　“沈教授的意境真高，至少比我的高。”赵云澜少见地抿嘴笑。

　　沈巍回眸一笑：“只是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懂得多了。”

　　“沈教授还真是啊，哈哈……”

　　忽然，一阵带着冷意的风拂过，带走了几株花落崖。

　　赵云澜赶快脱下自己带着体温的黑色冲锋衣，披在了他认为穿的很薄的沈巍肩上。

　　“赵处长，这……”

　　“诶呀，没事儿，我啊干粗活，这些寒颤的风都受过，我没什么的，就是你啊，穿得太少，文文弱弱的，太容易感冒。”

　　沈巍感受着赵云澜轻轻为自己把冲锋衣披在肩膀上，再捂好，脸都红了，无措地暂时说不出话来。

　　赵云澜没有接话，双方都沉言。

　　“沈教授有没有在一直等一件事，或者说，在等一个人？”赵云澜抬头扫过沈巍的脸，眼里带着点有意无意的的试探。

　　沈巍淡泊地看着旁边星星点点的草石竺以及散散落落的扶桑花：“赵处长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总觉得沈教授，你，一直在做一件事，一件你觉得这辈子也不可能的事，但是我认为，你一定会继续做下去。我想，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赵云澜望着沈巍的眼睛，那里面，真的装了太多事情。

　　“赵处长还真是会察言观色啊，看得出这么多。”

　　“只是对你而已。”赵云澜说，“对别人的，我可不会这么在意。”

　　沈巍的笑慢慢降下去：“知道了，又能怎样？不会等来的，永远也不会来。”

　　“他一定还记得吧，如果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在意的话。”

　　“……”沈巍的表情突然有些落寞，“他，早就消失了，湮灭在很久很久的时间里。”

　　“……对不起……我……”

　　“没事。”

　　“……”

　　赵云澜第一次有了做错事的感觉，他做事敢作敢当，从没有丝毫的后悔心理。但是刚刚问了沈巍那个问题，他觉得，他突然做了什么错事。

　　“有句话是沈教授的学生，宛洪说的。”赵云澜低下眼，“她说她会等她的爷爷，即使没有了脚，会在原地驻留，直到看到爷爷的身影。”

　　“沈教授也是在原地等吗？”

　　“……”

　　“不，我只是找寻。”

　　“能找得到吗？”

　　“……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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