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兰

　　宣政殿
　　乾宁王问安后，女帝赐他在榻边坐下。
　　母子一向亲厚，女帝亦不吝啬极为稀缺难得的南陵雀舌龙井，吩咐琮月取足了份量冲煮。
　　乾宁王语气甚为关切道：“母皇还在为赵选侍父亲宅邸的事犯愁？皇长姐那边可有何良策？”
　　女帝叹了声，目光微凉，“她连自己府上的家事都整饬不明白，朕还能指望她什么呢？只盼她少做些没头没尾的糊涂事给朕添堵，便是朕的福分了。”
　　“户部尚书钱荣卿年迈不堪重用，朕已准他辞官养老。内阁拟出了几名继任者，可有你钟意的人选？”女帝正色询问道。
　　“母皇日理万机，儿臣奉旨协理内阁，只想将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如实转述给母皇。官员政绩的优劣与任免，儿臣无权过问。”乾宁王恭谨回道。
　　女帝容色温煦如雨过天晴后的蔼蔼暮云，“你我母子，不说那些场面上的客套话。朕已年近六旬，往后还是你与大臣们相处的日子更久一些，朕总要选定一位与你关系更为亲厚和睦的。你心中若有合意的人选，不妨对朕明言。”
　　“母皇春秋正盛，天下仰望。儿臣只想一心一意侍奉母皇，做好分内之事，不愿过多牵涉朝政。”乾宁王眉目清朗，温润如琼山脂玉，“恕儿臣僭越，儿臣心中钟意的人选，正是皇长姐举荐的青年才俊，户部侍郎陈光砚。”
　　女帝眉心微皱，略有所思道：“陈光砚，是咏晴举荐的？”
　　“陈光砚是鸿宣十五年进士及第，祖籍徽州，正是皇长姐收取岁供的封地。皇长姐心系江山社稷，极为爱惜人才。陈光砚原只是贫瘠小城邵武的知县，可年轻有为，勤政爱民，深受百姓拥戴。徽州知府将他举荐给皇长姐，皇长姐正巧协理户部，遂引荐他补了侍郎的缺位。”
　　乾宁王并未察觉女帝神色有异，心悦诚服道：“陈光砚自上任以来，不辞劳苦，诸事皆亲力亲为，从无推诿懈怠。上行下效，无不称颂。年前随同皇长姐出使关外，驳斥蒙古诸王，为我大昭立下赫赫功劳。儿臣以为，任人唯贤，陈光砚资历虽浅，亦无家世，可胜在清正廉洁，勤勉孤忠，实为国之栋梁，还请母皇三思。”
　　女帝沉吟了片刻，神情认同却无一丝笑意，微微颔首道：“既然你与咏晴都看好他，朕亦无话可说。明日便教内阁拟旨，月内若无人反对，朕便许他尚书之位。”
　　长公主府
　　朝廷命官的差事无人敢怠慢，名震天下的玉雕泰斗，苏工魁首谭秋雁再度出山，竭毕生之技艺，将这方匀厚雅正，种水剔透的翡翠料石雕凿成一座曲水流觞，兰庭盛宴人物山子。
　　“竹林聚贤风骨清高，可魏晋时皇权更迭频繁，时局动荡难安，寓意不祥。西园雅集，与会者皆自号文人墨士，又多为市井小吏，鱼龙混杂，难登大贵之堂。唯书圣王羲之兰亭馔宴，少长咸集，群仙毕至，登高怀远，临水赋诗，吟咏太平，乾坤盛世。”着一身玄色初阳照海补胸朝服的户部侍郎陈光砚向咏晴深揖一礼道：“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奴才谨以此座玉雕敬献殿下，微表孝心。”
　　咏晴搁下掌中的茶盏，目光和暖，曲意提醒道：“你俸禄不厚，献给本宫这样名贵的玉雕，一定没少破费。千万不要一时糊涂，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污了清正廉洁的好名声。”
　　“奴才门第寒微，无所依傍。不敢贪赃枉法，剥削民脂民膏。”陈光砚神情恭敬而笃定，“承蒙殿下不弃，奴才愿唯殿下马首是瞻，誓死效忠，陨首衔环，在所不辞。”
　　咏晴摇首，牵动高髻上赤金凤口衔琉璃东珠步摇簪曳曳生光，“本宫提拔你，是赏识你的才能与品行，不忍见你被那些徒有家世却毫无作为的纨绔子弟欺辱打压，并无私心。你要效忠的是陛下和朝廷，并非本宫。”
　　咏晴起身，在延禧的搀扶下围绕安放在廷中的翡翠玉雕赏鉴了一番，目光落在山崖底侧铁钩银划的名款上。
　　“刀痕取巧有力，栩栩传神，望之已有身临其境之感。手势如此精准老练，非数十年功力难成。谭老先生名满天下，果真名不虚传。”咏晴赞誉有加，转首向侍立在侧的陈光砚道：“这份心意珍贵，本宫却之不恭。承泰殿孟侍读寿辰将至，他老人家潜心于书画，孺慕书圣已久，本宫正好借花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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