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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生（一）
距离陆明和蓝艾跟随着进京的队伍北上已经两天了，这两天，陆明终于算是明白了没有了前世那些便利的交通工具，古代的人们想要去一个稍远一些的城市有多么困难。
蓝艾分到了一个马车，离蓝青的车驾不远，马车内装饰奢华，还摆有水果、点心供陆明解闷。但是这个时代的马车没有弹簧，官道也不是什么平整的柏油路，陆明只觉得坐上马车后，整个世界一直在颠啊，颠啊，颠啊，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一停，整支队伍休整一会儿，然后又重复机械的颠簸。
蓝艾忍受了一天多的时间，然后就钻出马车，找了一匹马骑。陆明也想骑马，却被蓝艾拒绝了。
“你一个男人家，好好地在马车里待着，不要想着抛头露面地骑马了，你看，马车里还有吃的，你就多少吃点，就当解解闷吧。”
想到蓝艾拒绝自己时说的话，陆明就感到一阵泄气。所以他只好用发呆来打发在永无止境的颠簸之中无处挥霍的时间。
第三日一大早，车队又照常北上，但是走不多远，整个队伍忽然停了下来，马车外也传来许多嘈杂的声音。
陆明以为是来到了什么集市，便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去，却只看到满目的荒原。
正在陆明感觉奇怪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冲到马车边，重重地拍一下马车。
陆明被始料未及的变故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一下坐倒在马车里，大喘了两口气。
马车外忽然传来了一番争执的声响。
“贵人！贵人！赏草民一条活路吧！”一个女人嘶哑的哭喊声。
“放肆！竟敢冲撞马车！你这刁民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吗？”士兵呵斥着，似乎跑了过来，控制住了刚刚那个冲到马车边的黑影。
那个女人的哭闹声更响了，她一边发出绝望的哀嚎声，一边大声重复着“赏草民一条活路吧！”之类的哀求的话语。
陆明听到女人的惨叫声越来越远，心中还是不忍，又掀开帘子，叫道：“你们放开她！”
两个架着那个衣衫褴褛的难民女人的士兵听到陆明的命令，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这个状若疯狂的难民女人。
过了片刻，陆明出了马车，站在那个乞丐一般的难民女人面前，两人中间还是隔着两个一脸警惕的士兵。
陆明拿了些干粮和水果给难民女人，难民女人诚惶诚恐地接过，然后拼命地狼吞虎咽起来。
陆明看着难民女人不堪入目的吃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哪里还算是一个人啊！破碎的衣裳几乎已经成了布条一般胡乱挂在身上，只是遮盖住了这个难民女人部分的身体，女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全是黑泥，乱蓬蓬的头发上还有跳蚤在爬着，她混合着泥土和鲜血的脸上只剩下一对眼睛仍然闪烁着一点光芒，证明她还是一个人类。
她显然是饿了很久了，吃起东西来简直就像是饿死鬼转世。
像这样的乞丐居然还不在少数，只是她们都没有陆明眼前的这个难民这般大胆和幸运，竟然找到了士兵们的空隙，直接冲到马车前来求一点吃食。
她们目光灼灼地看着坐在马车边吃得香甜的难民女人，一双双混沌的眼睛中几乎泛起嫉妒的绿光。
不过这个难民女人似乎很是宝贝手中的一个包袱，哪怕在手忙脚乱地吃着东西，另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把那个包袱抱在怀中，一点也不放松。
“你是从哪里来的？”陆明看了一阵，不由地有些反胃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心痛地问道。
“回这位贵人，小人来自滨州。”难民女人很是明白这里是谁说的算，所以陆明刚问，她就连忙咽下口中嚼了一半的东西，回答道，“小人原是滨州海边的一个渔民，奈何那些反贼冲进村子里，小人无法，还来不及收拾一些东西，就携带着家中几口人往西躲避战乱，小人一路走来，老母和夫君都饿死了，只剩下小人和小人的女儿相依为命，小人和女儿一边逃亡，一边啃些树皮草根，实在是饿得失去了理智，看到了贵人的车队，于是万死过来求一点吃食。”
陆明问道：“那你的女儿呢？”
难民女人犹豫了一下，向着一旁的一个灌木丛挥了挥手，只听见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小女孩从中钻了出来。
小女孩看上去和她娘亲一样狼狈，她看着自己的娘亲，却害怕身披甲胄的士兵，只敢站在原地，低低地叫了一声：“娘！”
陆明看到这个女孩，也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让你女儿也过来吃一点东西吧，如果没了我们的庇护，那点吃的一下子就被那些人抢走了吧。”
难民女人闻言，大喜，先是跪下来磕了两个头，叫道：“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恭恭敬敬地对陆明行完礼，女人才冲着女孩一招手，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贵人的话吗？”
小女孩得到娘亲的召唤，立刻走到难民女人身边，难民女人将手中的干粮扯下一些，又挤了一些水果的汁液在上面，让原本难嚼的干粮稍稍柔软了一些，这才放在女孩手中。
女孩接过干粮，一下把全部干粮放在嘴里，努力地嚼了起来。
陆明看到女孩鼓起来的腮帮，又叹一口气，向旁边的一个士兵问道:“怎么会这样？战乱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被问到的士兵愣了一下，然后才吞吞吐吐地回答道:“造……造反嘛……造反的事情，谁知道呢。”
“那倒也是。”陆明点了点头，道，“多余的吃的分发一下，力所能及地帮一帮这些难民吧。”
士兵点点头，正欲答应，却听到蓝艾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先等一等。”
蓝艾走到陆明身边，低声道:“为妻不是让你乖乖待在马车里吗？怎么又下来了？”
陆明没有像往常一样和蓝艾顶嘴，只是怔怔看着脏兮兮的小女孩，道:“我觉得她们很可怜，想做点什么事情。”
蓝艾看了坐在地上的难民女人，却低声道:“这些人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怜，她们……唉……”
“什么意思？”陆明问道。
“你真的要看吗？”蓝艾轻轻地理了理陆明头上有些凌乱的发丝，道，“有些东西你还是不看比较好。”
“你知道什么东西你就直说，遮遮掩掩的干什么？”陆明不满道。
“为妻了解这些难民，她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去做一些事情，有些事情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蓝艾道，“但是如果夫君执意要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看。”
陆明将信将疑地道:“真的假的，听起来还真像一回事……我看，有啥不能看的！”
“那还请夫君受着点。”蓝艾见陆明一脸坚定，只好转过身去，对着坐在地上的难民女子大声道，“你这女子！平白无故冲击我们队伍，如若不是我家夫君心地善良，就算是当场将你诛杀在地也是你咎由自取。”
“我家夫君有菩萨一般的心肠，不仅不怪罪你冲撞之罪，还赐你吃食，如此大恩大德，你该如何回报？”
难民女子听了蓝艾的话，连忙重新冲着陆明跪倒，磕头道:“公子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公子好人有好报，一辈子都享福气！”
蓝艾却嗤笑一声，道:“谁需要你这虚情假意的磕头，我也不跟你绕，既然你都说了，这是大恩大德，那我现在就要你的回报了。”
难民女人愣了一下，道:“小人现在一无所有，只怕是无以回报。”
蓝艾却笑道:“谁说你一无所有的，你不还有那个包袱吗？”
听到蓝艾想要自己的包袱，难民女人的表情一下变了，她把怀中的包袱抱得更紧一些，犹犹豫豫地道:“都是些衣物，不值几个钱。”
“那也够了。”蓝艾却坚定地道，“你以为我稀罕那点脏衣服吗？我只要知道你有那份报恩的心意就够了，莫不成你连一点臭衣服也不愿意给我？”
“小人……小人……”难民女人为难地道，“不是小人出尔反尔，只是这个包袱里的东西真的很重要，还请大人能够理解。”
“很重要？”蓝艾的眼睛眯了起来，“再重要有你的命重要？你既然敢舍出身家性命冲击我们队伍，还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吗？”
“小人……小人……”难民女人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紧紧地伏在地上，等待着蓝艾的发落。
陆明拉住蓝艾的衣袖，道:“算了吧，不就是几件衣服吗？何必呢？”
蓝艾却没有理会陆明，命令道:“拿下这个女人，我要看到这个包袱里的东西！”
“蓝艾！”听到蓝艾蛮横无理的命令，陆明又急又气地叫道，“你在发什么疯！”
几个士兵得到命令，架起瘫软在地上的女人，夺过了女人怀中的包袱。
蓝艾冷冷看了面如死灰的难民女人一眼，拿过包袱，翻开了其中的东西。
那是一条手臂。
见到这个手臂，女孩嘴里还塞着干粮，含糊不清地叫起来:“爹爹！”
“这是小人夫君的手臂，小人平时一口也不敢吃，一口也不敢吃啊！但是有时候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小人不得不吃啊！”难民女人看着这条手臂和手臂上极为瞩目的咬痕，嚎啕大哭起来，“小人只是想活下去——小人不想死啊！小人还有一个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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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
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诸事大吉，万事如意！
也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继续支持家明，点一点那个可爱的收藏的按钮，家明在这里给大家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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