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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那日江菀在门边发了好一会的愣,等回了神,一把抓住小秋的手,叫她赶紧扶她回去。
江菀那时已经脱了力,哪怕是个轻飘飘的身子,小秋也扶得格外吃力。
等回了府,小秋一身都被汗糊湿了,衣服黏黏腻腻巴在身上,但难受不过她心里,她大着胆子,抖着两瓣青白的唇问道:“小姐咱不嫁了,行么?”
江菀一路上似游魂,听了小秋这话,扭着脖子看她,一双曾被人誉为‘剪水秋眸’的灵眸里,下着细细蒙蒙的雨点。那眼珠子盯着人,却连动也不动一下,就直愣愣地放空。
等半晌过去,她张了张嘴道:“我累了,扶我去歇歇吧。”
江菀似乎真是累极了,蒙着头睡了一整天。小秋被打发出门,却不敢离开,就在屋外睡了一夜。
夜空中星辰闪闪,像极小姐笑时眼里的光,可月亮猩红,压的人心里难受,小秋对月亮跪下,拜了又拜。
在她幼时,阿姆是说过的,月老仙师牵缘引线,世间儿女的姻缘皆由他一手操办。
那她求求他,求他不要给小姐这么难的姻缘,小姐那么好,月老怎么舍得呢。
那夜,小秋的梦中是一轮冒着红光的月,有朵云彩自远方向她缓缓迎来,上面驮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神仙,手里是一把发着光的红线。
老神仙对着她捋胡须,问找他有何事,她便缠着他,让他赏她一根红线。
“你对我给你安排的姻缘不满意?”
小秋脸一红,摆着手说:“不是我,我要给我小姐找。”
老神仙掐指一算,“你小姐的夫婿相貌堂堂,又是状元之才,不好么?”
小秋心想:好什么?好他见色忘义?还是好他眼瞎心盲?神仙到底是没有七情六欲,只知道这些没用的,女子一生不过是想找个知冷暖的贴心人,他哪会明白呢。
可小秋刚要张嘴呢,梦就醒了。
院里冷清清的,只有一地枯黄的叶子被风刮的沙沙响,小秋赶忙把手抬起来,空的!又慌了神地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
明明该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的,什么神仙真人能闲到来理她这样的小人物啊,可小秋却捂着脸,不能自己地流了好多的眼泪,就像真的失去了宝贝一样。
自那天起,小秋像是没了魂,夜以继日满脑子都在担忧着她家小姐,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硬是皱成两颗小黑豆,脸也熬黄了。而江菀是铁了心,日日都往宋府跑。
宋文生养伤期间,江菀每日都会去看望他一次,抚琴、读诗书或是跟他说一些日常趣事。两人的婚事以及那日的事,江菀却不曾提及半句。
平日里六更天才起,那段时间最多四更就起了床。
沐浴更衣、擦脂抹粉、做发髻、挑衣服、选首饰,从头到脚都被精心打扮一番后才去的宋府,是一天一个样。
竟有一天的打扮,跟文晚特别像。一双柳叶细眉被描弯加粗,眉梢的一颗小痣也跟文晚那颗一模一样。只不过那妆容像是像,却并不适合江菀,反而污了她本来的颜色。
平日里相对无言,那天宋文生竟望着江菀出了神,可江菀并不开心,那日她走得早,而且连着几日都没再去过宋府。
曾经素净可人的小表妹,一朝打扮地花枝招展,宋文生是怎么看怎么变扭,尤其是想到她那副样子是特意为他变得,心里更是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程鸣笑话他艳福不浅,他却笑不出来。
江菀越主动,他反而越明白他二人的不合适。可不合适在哪呢?这是种感觉,宋文生也说不清楚。
江菀找尽了话去跟宋文生说,而宋文生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三言两语后,时常是一阵难熬的沉默,江菀便变着花样,再想出一个话题来。
可江菀在宋文生面前多么善谈,等回了家,多半是一个人坐在庭院里绣花,她把小秋都赶跑了,只愿意自己待着。
可能是心里有事,江菀好不容易才养好的身体,又消瘦了起来。厚厚的脂粉盖住了眼底下的青黑,宋文生却只觉得江菀这妆越化越不着调了。其实仔细看是能看出来的,宋文生也不是个大咧咧的人,可他从未注意到。
宋文生每日应付着江菀,看似冷淡,实则心急如焚,他心里有话,却总不说出口。
若是照这样的发展,他定然是要娶江菀的,哪怕他心里百般抗拒。
等宋文生伤养好了,江菀空了两天没去宋府,宋文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可第三日江菀却派人去找宋文生,请他去一趟大相国寺。
宋文生是不愿意去的,毕竟那段经历羞耻的不像话,可江菀一步不让,她甚至放下话:若是表哥一日不来,她便一日不走。
宋文生心里怪表妹太过任性,碍于情面只能去了。
马车是江菀准备的,奇慢无比,等宋文生到大相国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山门前黑漆漆一片,宋文生看不到江菀的人影,便指着前方问道:“你家小姐是在庙里等我?”
车夫一言不发,摘下马车上的灯笼,大步向前,示意宋文生跟上。而宋文生一路走一路嘀咕,这路怎么那么熟悉。他心里有个想法,只是不敢信。
“表哥。”宋文生还未到呢,江菀便看到了荧荧灯光,她站在远处,摆着手对他笑。
宋文生顺着声,影影约约看见了江菀的身影。山路崎岖,山风也刮的猛,她手边连个灯笼也没有,却敢一个人在悬崖边呆了那么久。
宋文生两步一跨,赶到江菀面前,训斥道:“你怎么这般胡闹?”
江菀不搭腔,只笑着说:“都说这里的日出算得上一绝,我今日是特意请表哥过来,品一品这里的景,算是庆祝表哥大病初愈。”
“你……你知道什么了?”宋文生犹疑地问道。
“什么?”
江菀茫然似乎毫不知情,可宋文生心里却沉的厉害。他并不多问,依着江菀,和她一起等着太阳。只是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比起江菀的欢喜,宋文生是眉头紧锁,光洒在他的眉头间,映出一道深的发黑的影。
日出看了,太阳也升得老高了,江菀却不愿意走,宋文生催她,她便抱着膝盖蹲在地下,向宋文生伸出手:“你牵我,我才走。”
宋文生万分为难,江菀虽然喜欢宋文生,可碍于男女之别,这样的大胆之举却很少见,所以宋文生比以往还要局促。
“别胡闹了,快点起来,你一向懂事,今日怎么胡搅蛮缠起来了?”宋文生站在离江菀一步开外的地方,佯装不快。
江菀不听,一味地伸着手等着宋文生来牵。
宋文生就是明白了江菀有多认真,才更是想逃。他时常觉得表妹对他的感情,毫无缘由,却来势汹汹,像是能把他淹没似的,让他惧怕。
若是让别人知道宋文生这想法,绝对会骂他不识好歹,可宋文生就是这么想的。
江菀伸上前的手,在宋文生眼里更像是一座将要压在他身上的大山,叫他喘息不得。
可江菀实在执着,总不能真的拖下去。宋文生叹着气,牵住了江菀的手,头却不回地一个劲往前走。
宋文生只想快点下山,能放开这双手,江菀心里却真的开心地不得了。
明明他走的那么快,明明他巴不得快放开她,可她心里就是有一阵又一阵的喜悦,让她忍不住笑弯了眼,可一连串线似的泪珠子也掉个不停。
江菀望着宋文生的背影,忍着呜咽,偷偷用袖子抹掉了眼泪。
她喜欢宋文生喜欢了整整十年,除了今天,她从未得到过一次回应。
或许心里还是有不满的,可是也够了。
人要有始有终,宋文生记得带文晚上山看过一次日出,却忘了他也曾牵过江菀的手,带她走过更崎岖的山路。
或许也不是那么崎岖,只是在曾经那么小的江菀眼里,那山路已经算是人世间最陡的一条路,而一路护着她的表哥自然就是这世间最大的英雄了。
世间姻缘,大抵都是一人心有期待,而另一人恰巧和了她心里的曲。
若是心意相通,便成了相唱和的一对。
碰上了,就是情爱。天大的巧合,也是情爱。
可江菀运气欠奉,她把琴摆好了,调子也起上了,百般努力,她心心念念的人却从不曾为之动容。于是这如涕如诉的一番周折,始终不过是在对牛弹琴。
她总想着,把那曲弹上千遍,说不定他就懂了呢。
可领悟世间的曲子需要的是智力,心里的曲子所需要的,却是更为说不清道不明的机缘。
只是哪怕这个人不应,迟早也会有另一个人愿意为她弹上一曲。毕竟她这么好,深情也总该有深情来应。
下了山之后,江菀也没多做纠缠,安安静静上了马车。
一路上,两人皆不发一语,气氛凝重,算是熬回了城。
只是在宋文生把江菀送回江府后,却再没见过江菀一次。聘礼也退回来了,婚约自然是不了了之。宋母惋惜许久,宋文生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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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放心,我给江菀安排了一个超好的夫君的,后面会写的。
PS:这几天眼睛出了点小问题,抱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