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风月

　　在刘家村，薄荷被称作‘夜息香’。这可能是因为这种绿植总会在夜深人静时，发出一股不同于花卉的香气。蚊虫会对它退避三舍，人闻了却会觉得通体舒畅，并且一觉好眠直至天明。

　　刘婆婆在看见文晚脖子上的那一圈红包之前，可没想过她会被咬的这么严重。
　　等见了才知道，这城里来的小娘子果真是细皮嫩肉，连蚊虫都知道她皮肉的好，嘴凑上去就不愿停了。
　　刘婆婆不舍得这样的小娘子继续受罪，便对宋文生提议：“宋相公，既然你家娘子容易招蚊子，不如就在屋子旁边种上一些夜息香。什么蚊虫闻着那味，就都不敢近你们屋的。若是你跟你家娘子喜欢那味，就是在屋里摆上一两盆，也没什么不好的。”

　　刘婆婆虽然也有些岁数了，可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学武的人讲究从丹田运气，老婆婆说话怕也是用的丹田之力，声调起伏颇大，不像是在跟人说话，倒是有种在唱山歌的调调。

　　“这…”宋文生有些苦手，养花侍草这活，他可从来都没有做过。尤其是他看那薄荷须根纤细，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恐不好养活，自然就有些犹豫了。

　　“这东西可是最驱虫的，宋相公不信我老婆子？”

　　“不，不是…”宋文生忙解释道：“当然是信得过婆婆的，只是我跟夫人都未曾养过花草，恐照料不周，会糟蹋了它。”

　　刘婆婆摆着手笑道：“哪有什么糟蹋不糟蹋的，这东西可是最好养活的。宋相公只要把它放在太阳底下多晒晒，再每日给它浇上一盆水，别的什么都不要，好养活的很哦。”

　　在这方面，刘婆婆是行家，她的话宋文生当然不会不信。当日，他便托人买了十几株薄荷，悉数种在卧房的窗台下。等那些薄荷开始抽条了，便又移植了两株放在他和文晚屋里。

　　自此房里的蚊虫确实少了许多，而天天外敷，文晚身上的那些肿包也消得很快，一点疤痕也没留下。

　　宋文生见识了它的神效，每日浇水浇的格外勤快。或许是太过频繁，薄荷的长势惊人，不仅是窗台下的那一块地，就是院中的其他地方也长满了薄荷。
　　那绿油油的小植物靠着自己蓬勃的生命力，在几日内便长成一方霸主，几乎霸占了院中所有的空地。

　　刘婆婆见了，一拍脑袋，跟他们告罪：“哎呦，老婆子给忘了，这东西好养活，可长得也快…”刘婆婆望着那一片碧绿，嘴咂个不停。

　　“婆婆，不碍事的，那些地空着也是空着，有这些薄荷在，倒是正好。”宋文生宽慰道。

　　“那可不行，你若是不管它，它还不定要长成什么模样呢。”刘婆婆摇头，盯了那片绿好一会，突然双手一拍，问向一旁的小夫妻：“这东西倒是能吃的，若是当菜来做，也是道鲜味，就是不知宋相公跟文娘子可想试试这东西的味道了？”

　　“能吃？”文晚蹲下身子，用手触摸着薄荷那细细的杆子以及它薄薄的叶，心里却并不怎么相信，这样似花非花的东西能躺进盘子里，供人充饥。
　　若是入药倒有可能，当吃的，她可不信。

　　“能！怎么不能！”刘婆婆拖长了音调，指着那堆薄荷笑呵呵地说道：“它不光能吃，还能泡水喝呢。你们若是不信，这中午我就用它做上几道菜。等菜端上来了，你们就知道我老婆子是不会骗人的。”刘婆婆说着便伸手，结结实实地捋了几把薄荷，准备等会洗洗做菜用。

　　宋文生看着薄荷被揪得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十分心疼。精心照料了好几日的，宋文生哪舍得它被人这样摧残。可等到了晌午，菜被端上来了，宋文生倒是吃得满嘴油。

　　凉拌薄荷、薄荷鸡蛋饼、鲫鱼薄荷汤，这一桌薄荷宴，吃得二人喜上眉梢。以至于在后来，那一院子的薄荷都沦为了宋文生跟文晚的盘中餐。

　　等刘婆婆走后，宋文生吃饱喝足，搂着文晚说道：“这都是托了夫人的福，若不是夫人，为夫怎能有这样的好口福，吃到如此美味的佳肴。”

　　文晚白他一眼，道：“油嘴滑舌，这哪是我的功劳，明明就是刘婆婆手艺高超。你若是非要夺了刘婆婆的功劳，那也不该夸我，而是该多谢谢那群蚊子。毕竟若不是为了防它们，我们怎么会在院子里种那么多薄荷呢。所以归根究底，你该谢的都是那些蚊子。”

　　头顶着头，宋文生也不去跟文晚继续辩，而是揽着她就往被子里面倒。
　　床榻松软，怀里又有个香香软软的文晚，宋文生躺着舒服的不得了。可文晚却挣脱开他的臂膀，举起他的一只手，五根指头一根一根的看了过去。问道：“你这指甲是多久没绞了，怎么这么长？”

　　“有段时间了，”宋文生的一只手被文晚逮着，便扭头看向自己另一只手，点头道：“是有些长了。”

　　“刮伤了没有，给我看看。”宋文生说着便挣扎着要起身看文晚，文晚却将他一按，道：“你躺着，我给你拿剪刀绞绞指甲。”

　　他们只有一把大剪刀，那剪刀还是隔壁家看他们什么都没准备，跟其他东西一起特意送给他俩的，让他们好好安置一下的。

　　文晚下床拿了那把剪刀回来，宋文生却拦住她道：“怎么好叫你做这个。你放下，我自己来试试。”

　　文晚推开他，反问道：“你怎么来？这剪子可快的很，我还怕你把手脚都剪了。到时候手伤脚伤的，我可不管你。”

　　宋文生这辈子是富贵命，自小至今，连穿衣穿鞋这种小事都是由别人伺候着的，何况绞指甲这种事。他不是忘了绞，而是在他的认知里，这根本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文晚心里自然是清楚的，所以才主动要帮宋文生做这事。

　　而宋文生却缩着手，不愿让文晚碰，他道：“怎么会呢，绞指甲这种小事，我自然是会的。难道我在娘子眼里，就是那等笨手笨脚的人不成？何况我们中就是有谁该给谁绞指甲，也该是我给你绞啊。”

　　“我可不敢，你别把我的手指头都给剪掉了。手拿出来，我教教你。”文晚不听宋文生的，而是拽着宋文生的袖子，逼着他把手伸出来。

　　“那就娘子绞一只，我绞一只。”宋文生伸手握住文晚的手，讨价还价。

　　文晚白了一眼宋文生，逮着他的一根手指，仔细地绞了起来。

　　宋文生身量高，体形修长，手却长得格外的小。
　　他的手与文晚的一合拢，其实也大不了多少。而他的指甲形状不是方的，却是扇形，文晚见了只觉得那像是一个粉嫩嫩的小扇贝，可爱的很。

　　文晚不敢绞的太靠里，便沿着那弧度，一点一点地绞。等一根手指绞完，宋文生赶紧攥着文晚拿剪刀的那只手，不让她继续绞了。他劝道：“娘子受累了，只是剩下的，就让为夫自己来吧。”

　　若是下人伺候他，宋文生当然是愿意的，可这是与他同床共枕，心意相通的妻子，让她这么伺候他，宋文生心里总有一两分的别扭。

　　而宋文生执意不愿继续，文晚又怕伤了他，就随他去了。只是一双眼却盯着宋文生的一举一动，总担心他会失手伤了自己，便一直盯着到他剪完为止。

　　日子若继续这么过下去，倒也是和和美美的。
　　宋文生念着文晚，文晚心里也渐渐有了宋文生。
　　可天公总是不作美，连气象这种庞然大物都会说变脸就变脸，何况人世间的是是非非呢。

《将军遇见鬼》
半生兵马，永世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