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风月

　　这个院子里的人，都很少从房间里出去。
　　寺庙里的生活，井井有序。早起有嘹亮的鸡鸣，晚上有悠扬的钟鼓声。
　　屋子里布置清简，没有古董字画，稍贵重点的也只能算上竹床和书案。
　　在这样的环境渲染下，夫人们很难多想，只当他们是在闭门苦读。可那些贵公子们会玩的把戏可是多了去了，就是这样的环境，他们依旧能玩出花样。
　　而宋文生却真是应了夫人们的期望，一心一意地往书海里钻。

　　不同于别的房间里那些隐秘的欢声笑语，文晚和宋文生两人除了看书还是看书。
　　宋文生看的四书五经，都是得仔细研读的大学问，半天也翻不了几页。
　　文晚看的是小话本，看得快。带过来的那几本已经被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再有意思也变成了没意思。

　　一堆书七零八落地被摆在床头，这儿一本，那儿一本，文晚看着没劲，一副爱翻不翻的样子。
　　“无聊了？”宋文生问道。
　　文晚昨日就是这副样子，宋文生给了她一本《诗经》，她也不爱看。
　　今日宋文生也不给她递书了，而是唤她过来:“那过来给我研墨。”

　　文晚将头发摞起来，随意挽上一个髻，就跳下床，蹭到宋文生跟前为他研墨。
　　文晚低眉顺眼的模样惹得宋文生心痒，他用笔梢那端勾起一点文晚的衣袖，看那段露出来的雪白手腕子。粗衣麻布做成的一身衣裳，倒是称得皮肤更为细腻丰润。

　　文婉笑着躲开，说道:“干什么呢？别弄脏我衣服。”
　　宋文山停了笔，把它搁在一边。“我在想我真是有福气，都说红袖添香是天下读书人的梦想，那我今天算不算如愿以偿？”
　　“油腔滑调。”文晚丢下文墨，挥袖走人。

　　宋文生牵住她的手，往回拉。他不仅没恼，反而有些赞同文晚说的:“可不是嘛，我也觉得我说的这话是油腔滑调。可其实我说这话，做这事，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这都不像我。可能这都怪你，是到了你面前，我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宋文生有时觉得文晚就像是西游记里的女儿国国王，女王叫三藏动了凡心，文晚她也给他开了窍，让他知情识趣，叫他油嘴滑舌。

　　“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太有本事了。那你可别骗我，你这样子只有我才能看到。”文晚扬起笑，顺着宋文生的力道，又站回了书案边。
　　她心里此时是新奇，新奇这个人怎么这么能说，竟然可以不羞不臊地说出这么多酸气直冒的情话来，而且又一副情真意切的诚恳模样。

　　宋文生被文晚的笑，暖了心，觉得那笑是块小石子，飞快地掠他的心湖，留下一圈圈不断扩散的涟漪。
　　不同于文晚的小心思，念着文晚的乖巧懂事，宋文生看了看门窗紧闭又十分简陋的寺院客房，总觉得是委屈了她。
　　“这里不比鸿鹄楼热闹，让你跟我来这，是委屈了你。”
　　文晚摇摇头，说道:“我自小就长在楼里，还没出来过，到了这儿是真新奇呢，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听了文晚这话，宋文生问:“那你从来没有出来过？”
　　文晚仍是摇头。
　　“你想看看吗，到这庙里的其他地方去看一看？”宋文生很难想象像文晚这样一个聪慧灵秀的姑娘，从来都只有一方之地。
　　“等从这出去了，过了春闱，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看看，好么？”

　　文晚喜不自禁，又有些担忧地问:“真的能出去吗？这要是给人发现了这么办？”
　　文晚脸上小女孩般的表情，倒有点像宋文生那个天真烂漫的小表妹。看来这个提议，是真的打动了她。
　　宋文生温柔地开口说道:“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就跟在我后面扮作我的小童，谁也不会怀疑你的。或者明日我们起早一些，我带你去看看这边的山景和日出。”

　　文晚是很少期待什么的，但宋文生这次是正中她的软肋。
　　虽然文晚早就适应了楼里的生活，也并不因为总是困在一个地方而觉得痛苦。可她总有好奇心的，她也想看看姐姐嘴里的那个繁华世界。

　　文晚怀着梦入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鸡鸣声还没响起之前，她就醒了。若是打开窗，怕也见不到一丝天光。
　　她窝在他怀里，心里是格外着急的，但她没有急于叫醒宋文生，只偶尔佯装在睡梦中，动一动宋文生的脚。
　　大概动了三四下，可宋文生的呼吸还是那么均匀，双眼紧紧的闭着。他还是在梦乡里，做着他的美梦。

　　心里叹了一口气，想着算了。文晚闭紧了眼，也不继续动了，而且催着自己入睡。
　　可刚静下来，就感觉到身旁的胸膛动了动，耳边也传来笑声。
　　“不继续动了？”
　　文晚睁开乌溜溜的大眼睛:“你醒着的。”
　　“被你吵醒的，你这么动来动去不就是想叫醒我吗？”宋文生掩了笑，佯装不快。

　　文晚听了这话，小脸煞白，唯恐他兴师问罪。
　　宋文生总觉得文晚很神奇。在她面前，他像是变了个人，说话做事的风格都大变。就像现在，他很少这么跟人开玩笑的，几乎是没有。但到了文晚面前，他就是这样自然地，不自觉地，想逗一逗她，看一看她与平常不一样的反应。
　　“我是觉得你那样实在是可爱。”宋文生凑过去，轻轻落上一个吻。“我总觉得我进一步你就退一步。总是我跟你说尽了心里话，而你却像是刀枪不入，将我拦在门外。”
　　“你先别急着反驳，我们不提这个。”宋文生并不想要文晚的回应，而是将脚边的衣服够过来，递给文晚，说道:“穿上吧，我们赶紧过去。”

　　别人醉生梦死的时候，宋文生跟文晚两人迎着山风，跑到了山顶。
　　山风强劲，路上宋文生开玩笑地说道:“这是山神要把你拐去当娘子呢，可我舍不得，所以你得抓紧我。”
　　文晚手反倒一松，她说:“说不定山神是个貌美倾城的仙子，要拐你过去做相公，我可不要阻了你这种机缘，让你以后怪我。”

　　两人有说有笑的上了最高峰，那里视野辽阔，一望无际。
　　远处是骄阳在徐徐升起，红团团的一轮金圈，破开了黑夜。
　　“文晚，你喜欢么？”
　　文晚点点头，笑着回答:“喜欢，它可真好看。”

　　其实文晚不是没有见过日出的，鸿鹄楼的视野也是极佳，很多时候，在一夜未眠的时候，文晚就喜欢攀在栏杆边，静静的等着日出。不过其实那时候也不是为了看日出，只是它出现了，她就顺势看了看。
　　明明都是一样的太阳，鸿鹄楼的太阳跟着山里的，却不像是同一个。
　　鸿鹄楼的没有这里的那么大，也没有这么暖，这么亮。
　　宋文生问了文晚以后要不要再来，文晚点点头。“要来的。”

　　之后宋文生还大着胆子带文晚去了许多地方，清幽的林间、菩萨的金身前、罗汉的习武场，这些地方，都留下了他俩的脚印。
　　一开始宋文生还跟着，一方面是怕她人生地不熟会出事，另一方面是他喜欢看文晚那时候的表情。
　　但后来，宋文生看她那越来越像模像样的男人步伐，也就渐渐放心了。叮嘱了几句，就随她去了。
　　文晚便撒着欢地，游遍了整个寺庙，偶尔还能给宋文生带回来一些有趣的事情。

《将军遇见鬼》
半生兵马，永世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