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风月

作者:池丽玉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梁老鸨


      说来谁也不信,宋文生与秦楼楚馆的结缘,并非出于本人自愿。
      他是被人连推带搡,强迫式地拽进去的。

      那时正逢店庆,水灵灵的新人们趁此登台亮相。
      楼内那群老了一岁,但仍是美娇娘的旧人们,当然不甘落后——也不能落后地——卯足了劲地打扮自己。

      细腰的杨柳咬牙将束带缠的更紧,袅袅动人的纤弱背影迷的人发晕。美艳的白梨眨着一双楚楚动人的明眸,对着铜镜百般摆态,气质妩媚又有几分狐的勾人。

      所有人都盼着能在宴上大放光彩,好为今后铺个平顺或更平顺的路途。

      旁的男人咧开嘴,急火火地收买嬷嬷,好得一张入楼的帖子,宋文生却是满脸的不情愿。
      好友梁岩将他一把揽住,笑骂道:“你个没开窍的孬子。”

      宋文生扭着头,极力挣脱:“你我都是读过书的人,来这样的地方像什么样子?简直是有辱斯文。”瞟一眼眼前的灯红酒绿,他弱气添道:“……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在风月地这般一本正经,真是让人头疼的要命。

      梁岩不由桀桀怪笑:“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偏要扫兴。若你这般知行守礼,日后亲也不要成了,尽管抱着孔夫子睡吧。”

      梁岩言辞大胆,惹得宋文生脸臊红,他原本就不善争辩,此时更是说不出话。

      见好就收,梁岩乘热打铁,将人牢牢按上酒桌,情真意切地劝道:“你此时尽管怪我,等你尝到好处,包管是要来谢我的。”

      宋文生不信,此等污秽地,他便是进这一次都嫌多,又何来他日谢他一说。梁岩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却不与他辩,只引着他向楼下看。

      楼里人挤人,气氛已经被炒热,鸨母深知时机已到,便指派着龟公去开场。

      那龟公长相斯文,面白无须,操持着下等营生,却是气宇轩昂。他举着铜锣走上高台,对着台下举揖一拜后,才用足了气力狠狠一敲。

      “咚!”

      喧嚣的楼内静了一息,转眼又变得人声鼎沸,楼上楼下的客人眼神热切,盯紧了高台中央处的那行人。

      浓妆艳抹的老鸨走在最前,一身艳红锦衣,妖娆风骚。一溜体态风流,包裹着轻纱的小娘子们紧跟在后,个个穿得素色。

      梁岩看都不看那群新来的,火速找了老相好作陪,旁若无人地与她耳鬓厮磨。姑娘依偎在怀,眨着眼对着他笑,一派浓情蜜意。

      宋文生瓮声咳了几下,意在提醒。梁岩二人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肆无忌惮地笑成一团:“你选你的娇娥,理我们作甚。”

      宋文生手足无措,只得又掩饰性地把头转回楼下。

      楼内一派喜气洋洋:通红的灯笼,大喜的剪纸,摆放整齐的桌椅板凳,还有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宋文生嘲讽地想:若这群嫖客互为亲朋,龟鸨作两位高堂,那就是在为欢做一夜夫妻的人布置喜堂了。

      跟相好缠绵够了,梁岩才移眸瞟了宋文生一眼,见他入了神,不由一笑。亲了几下美人腮,安抚般地逮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两人眉目间几个来回,什么话都不用说,姑娘就乖乖起身走出了房。

      依依不舍地目送姑娘走了,梁岩才有闲心去管宋文生,他问道:“可有看中的?”

      鱼饵已下,此时该是水到渠成,可偏偏宋文生不开窍,他竟摇头说道:“……我谁都不要。”

      “呵,”梁岩见了鬼,“是她们不够美?”

      这是瞎话,天宫嫦娥也不过如此。论容貌,论身段,她们皆是女子中的翘楚。

      宋文生只摇头推拒道:“你莫要胡闹了。我父兄外放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莫近女色,专注学业。父兄之命,不敢违逆。”

      “那你母亲为你安排的两个通房?”梁岩扭眉。

      “不曾收用过。”宋文生脸红红,低声应道。

      梁岩听言大笑,拍案而起:“怪哉怪哉,你父兄不解风情,平白耽误了你,那我今日非要做这次媒,叫你明白当男儿的好。”

      梁岩此举真的是一番好意,前段时间众公子相聚一堂,一开始确实是摆着才子架子,吟诗作对,再等几杯黄酒下肚,话题便不知不觉地说到了女人身上。

      这个说曾与名妓有过一段,那个说哪家大小姐对他芳心暗许。

      真真假假,无人追究,不过是酒酣意浓时的一个乐呵。

      但宋文生嘴张了又闭,坐立不安。眼看着话越说越露骨,他才困窘地提醒道:“赵兄,赵兄,孟浪了。”

      他口中的赵兄聊得兴头正高,哪耐烦有人来打岔。眯着醉眼寻声看去,不禁嗤笑道:“假正经。”

      他一贯瞧不上宋文生,平常不过是把鄙夷藏在心里。说是喝酒误事,当真不假,那时他头晕乎乎地,心里想的都藏不住,又越看越觉得宋文生可笑,忍不住拍案哈哈大笑。

      梁岩也看不上他们的做派,不过漠然地躲去一边。等到宋文生被人羞辱,他才火气冲冲地骂道:“笑你祖宗呢?”

      宋文生好欺负,梁岩却不是。赵某的笑僵在脸上,勉强恢复了三分神志。旁人看气氛不对,赶忙扯话周旋:“他酒喝多了,梁兄莫要与他计较。”

      赵某脾气上来了,浓眉一蹙,指着宋文生狞笑道:“他还不算是假正经?我说这些与他有何干系,不过是自己没有,眼红我有。”

      “你放屁!”梁岩怒喝。

      “那你叫他说,你看他可说得出来。”梁子已经结下了,赵某索性撕破脸。之前霎那间的畏缩,让他丢尽了脸,哪怕没人注意到,他在心里也非要为自己找回场子。

      众人挡在赵梁两人之间,闻言分出一半注意给宋文生。宋文生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脸红到脖子,又羞又窘,话也说不清:“我……这……”

      “都……”当人和你一样。
      梁岩想这样骂回去,但这话不妥,起码要得罪一半在场的人。最后不忍见宋文生那副窘样,扯着人走了。

      今日此行,便是梁岩鼓了劲要为宋文生寻一朵娇花,装饰袖边。却没想这人不仅作风清白,竟连家中的通房都未曾收用。于是心里越发起了一团火,势要让这个可怜的好友尝一尝温柔乡的好。

      扶住栏杆,梁岩眯眼往下看,随意点了几下,三四个绿荷般刚露尖的小姑娘便由龟公带着,怯生生地走进了他们的屋子。

      几个姑娘都穿的素衣,是刚入行的那一批,青春又鲜活,光是站着就惹人怜爱。
      最中间的那个姑娘,圆脸杏眼,笑容真切,最是可人。

      龟公得了一锭银子,知趣地守在一旁,任由梁岩细细地打量姑娘。宋文生却不敢看她们,躲在一旁,关注着楼下高台的进展。

      高台上除了那妖妖娆娆的老鸨,就只留下一个姑娘。
      这个姑娘很美,柳眉很特别,细细弯弯地耷拉在一双极俏丽的丹凤眼上。此时,旁人都在笑,唯独她眼眶红了一圈,正要举着帕子拭泪。

      这样的做派分明是没管教好,老鸨若不想砸招牌,是不该领她上去的。可老鸨笑意依旧,见了那姑娘流泪,脸色反而越发红润。

      她款款扭腰走到姑娘身旁,将人一把擒住,厚脂粉涂抹的脸上露出一个有着明晃晃得意的笑容,才扬声为姑娘介绍道:“这是玥娘,正经大小姐出身,第一次见客瞧到这么多外男,皮儿薄。”

      老江湖三言两语就搔着了客人们的痒处,扫了兴的客人们又燃起火苗,个个如狼似虎地紧盯着那抹单薄的绿轻纱。

      天底下的悲惨事,穷人占了大半。富人当然也有他们的不易,但很少会沦落至此。貌美是好,守不住便成了灾。
      此时这位富家女没了庇护,便也只能和其他可怜女子一样,任人摆布。

      可到底是不一样的,野草与芝兰。
      众人对着这株兰草,心里泛起柔情,又爱又怜。他们连出价的声音都不肯放大,怕吓坏她。刚才的放浪形骸,也一并收起,个个看起来仍像个正人君子。

      不同于其他人的怜爱,梁拾瞧着那女子的泪眼,很不耐烦地撇撇嘴,一抹轻蔑使得他整个人显得有些锋利。

      只是这份无情倒是为风流倜傥的欢场子更添了几分不羁,连二楼的老相好见了都忍不住挥起手中的团扇,降降温。

      梁岩也看见了楼上的宝贝疙瘩,便不多做停留,叫上选定的那位姑娘,就推着宋文生去了厢房。

      路上他对宋文生轻声解释道:“倒不是舍不得银子,台上那女子漂亮是漂亮,但哭哭啼啼的,左右不是个味道。容貌是其次,选女人最重要的还是知情识趣,你哥哥我纵横花海这么多年,是不会眼拙做错媒的。”

      宋文生并没有对那个姑娘上心,不过是觉得她可怜。对于梁岩选的这个姑娘,他也不准备做什么。

      宋文生是这样打算,但是梁岩已经为他做到这一步,怎么肯再放他走。一进了屋,梁岩就招人撤了茶水,换来酒盅。

      梁岩太怕这呆子又耍倔,硬生生给他灌下大半,才使着眼色,让姑娘把他搀扶去了房里。
      醉意朦胧,美人在怀,女子又是在店里长大的,虽然是完璧,但撩拨人的手段是一等一的好。芙蓉帐暖度春宵,男欢女爱的事,哪有不顺理成章的,一来二往,好事便成了。

      宋文生第二日醒来,只觉得无地自容。
      心里是明白这是你情我愿的事,但真要细说起来,他觉得自己才是丢了什么的人。
      只是女子依偎在他怀里的样子,又让他说不出什么话来。

      楞了半天,宋文生糊里糊涂伸出手。
      脸蛋酡红,发鬓散乱,姑娘的睡态娇美如海棠花,宋文生轻轻一推便把她推醒了。他不解风情地问道:“你叫什么?”

      一双含情目微漾水光,还带着些迷迷蒙蒙,她轻声细语地回道:“文晚。”
      说着,还垂首一笑,自是娇美可人。

      其实她早醒了,或者说是一夜未睡,但此时她只乖乖依偎在男人怀里,装作刚睡醒的样子。
      她暗地打量起男人的神色,试探性的将身子从他怀里挪开,又捡了衣服服侍着男人穿上。柔顺听话的模样,任谁也说不出半句狠话。

      何况,此时宋文生的脑海中竟是一些活色生香的片段。床榻上一抹鲜红,白的发光的身子,扎眼至极。他羞愧还来不及,更不好意思说些什么了。

      走的时候天还未大亮,依山傍水而建的楚馆,此时更显得秀丽无边。

      若是昨日,宋文生还会可惜这块好地方做了这样的勾当,今日他半点惜景的情致也没有,连同行的好友也未叫上,就灰头土脸地从这离开了。

      脚步匆匆,头也不回。手里却还塞着一方女儿家的手帕,粉色的边角,绣着一对极精巧展翅振飞的蝴蝶。

      有时候机缘就是这般巧合,宋家是大家,几代以来都是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门风严谨。再不提家里管的严,就说他自己,也并不看得上这样乌烟瘴气的花月地。

      文人风流是韵事,但在他眼里,不过是众人将荒唐跟才学与之并论做出的幌子。

      可就是这样,不是乐意去的,却偏偏结了缘。
      诸般好戏,莫不从此登台运演。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履春冰》
    说好女儿家身娇肉贵,自当被娇宠。
    世间人非要出尔反尔,给她们许多桎梏。
    少年郎梁拾时常觉得自己与姐姐不过是笼中的两只鸟,被宗法礼仪压的不能展翅。
    他自己也就罢了,可没人能对他的姐姐指指点点。她那样美好的人,就该舒舒服服地过完一辈子。
    初出茅庐的少年郎心比天高,当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皇权、孝道两座大山,他铁了心要翻一翻。
    皇权/孝道:当心命比纸薄啊,小后生。
    作者:阻碍我乖儿娇女姻缘的,通通打死!
    ——这是一个为心上人越野千里的故事。
    “这世间最难得的是姐姐的心。”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将军遇见鬼
    半生兵马,永世不离。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987708/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