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的忧郁

　　黑暗山脉的北部峡谷中，对着星辰沉思了一整晚的大祭司雅蒙终于走出了那座独属于她的房间。好心来提醒他们的猪人已经连夜离去，没人知道他在忙什么，为什么总是行色匆匆。即便是与他相交数十年，雅蒙也不知他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到底求什么。事到如今，她也没有这个闲心和余力去思考那些了。
　　年逾古稀的老妪佝偻着早已直不起来的背，在晨光中回过头去，看向这座陪伴了她大半辈子的建筑——
　　石制的墙板坍塌了一半，用木板补足了空缺。半是瓦烁半是干草铺成的屋顶，两块两人高的石柱耸立在两旁，兽皮制成的门帘打满了补丁，依稀可以从破损之处看到门内的情形。但对她来说，即使是闭上眼也能回忆起里面的一桌一椅，祭祀用的陶器。
　　这已经是这个山民之国里最好的房子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眼前升起了袅袅炊烟的村落。
　　清一色打磨的木板，在天光下泛着灰色的干草，村北向阳处晾晒的肉干，蜿蜒而过的小溪圈出了这片谷地最为平坦肥沃的田地。种上的麦穗快要成熟了，微风吹过，麦浪波澜起伏。
　　在往前，不知几百年前从山顶滚落的巨石耸立在溪边，他们为其搭上楼梯，将这自然界的奇迹作为祭坛，日日夜夜向神明献上祈祷和祭品，希望神明保佑他们代代平安。
　　这就是他们这三百年来打造的安宁之地。
　　对于生长于此的人来说，这样的生活已经足够满足。可对于传承了族中知识的祭司来说，她比谁都清楚，他们这三百年里到底失去了多少。

　　曾经只是普通盛水用的陶器，只剩下最后一只，被用在了祭祀中。
　　因为制陶工艺失传了，他们再也烧不出任何一只可以用的陶器。
　　曾经家家都住着石造的坚固房屋，可现在早已在风雨中倒下，只能补以木板。
　　因为可以开山劈石的勇士死后，剩下的人再也没有突破过1级的门槛。
　　曾经的山民之国被神明的护符守护着，不畏洪水，不畏天雷，现在却饱受涨水期无粮可种的困扰。
　　因为储存在护符中的魔力早已消散，上代祭司死后就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往其中注入魔力的人。
　　传承至今的文化，属于他们山民的历史——
　　早已湮灭在几代之前的迁徙之中，连她自己都无从知晓。

　　可就算在不断地倒退，他们仍旧活着，活到了今天。
　　且将会一直活下去！
　　“召集所有人，我有事要宣布。”

　　黑暗山脉边缘，三位手持圣晶石的4级魔法师在骑士团的十几位骑士的护卫下，踏入了山脉的范畴。他们此行并不是来探路，更不是为了偷袭，只是进行一些实验。
　　“感觉怎么样？”三人中最为年长的棕发男人古尔德问。
　　“还是感觉不到元素之海。”右半边脸上有个胎记的男人维塔斯道。
　　“我也是。”在场唯一的女性法师迪莉举起了手里的青色石头，“不过能感觉到圣晶石里的魔力。”
　　“嗯，接下来我们需要将圣晶石里的魔力提取出来，引入体内。当魔力入体后，再进入引导施法状态。”说到这儿，古尔德强调了一句，“切记，不要跳过引体这一步直接使用圣晶石中的魔力，会直接导致圣晶石内的魔力暴走的！”
　　“是！”
　　三人小心翼翼地催动体内神明赐予的种子，用它开始尝试接触圣晶石内的魔力，这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早已不是菜鸟的他们乖乖将魔力引入体内，之后——
　　一个初级的火球术，泥沼术，以及地洞术释放成功。
　　不仅如此，他们刚刚耗费的魔力竟然立刻就被圣晶石中的魔力填充满了，没有丝毫凝滞。
　　三人同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这、这么快？”迪莉情不自禁地举起了手里的石头，瞪大了眼睛。
　　“这只是初级的术法，我们需要在今天之内完美释放所有魔法。阿尔伯特团长已经下令了，明早7点就开始进攻。”
　　“别这么紧张，古尔德，你只是不习惯没有元素之海而已。”维塔斯拍了拍古尔德的肩膀，“不过没有又怎么样，这圣晶石中的魔力这么充沛，都够我们用几百个4级法术了。”没有魔力限制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那可是几百个4级法术啊！就算是5级神选者也做不到一天之内用这么多吧？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神使的境界？
　　“就是，我们虽然只有三个人，有这样的神器在手，战斗力可是相当于一整个魔法师团。”
　　古尔德明显被说动了，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色石头，又看向了黑暗山脉深处。也许就像维塔斯说的，他只是不习惯吧。魔法师没了元素之海，就像是鱼儿没了水，虽然手上带着一整个湖泊的水，还是会觉得心里没底。
　　“不管如何，明天都要谨慎行事。”

　　苏安谷繁星之城的能源塔中，啪啪子跟路基塔还在研究那颗青色的魔核。
　　“根据大小来看，这颗魔核应该是属于5级魔兽的。具体是哪种魔兽我就记不清了，关于魔兽的资料我看得不多。”
　　“哦，是一只黑色的大蜘蛛。”她强迫自己去努力回想那超近距离的第一次接触，忍不住还是竖了一身的汗毛。
　　“什么？那个石头是从那只蜘蛛肚子里挖出来的？！”
　　那她对那石头又摸又蹭，里面的魔力还跟自己的魔力进行过一次共鸣，结果告诉她那是蜘蛛体内的器官，她——
　　“呕……”
　　刚刚爬起来没两分钟的海伦又吐了。
　　啪啪子和路基塔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后，同时移开了视线继续讨论。
　　“蜘蛛……吗？奇怪，我印象里蛛形的魔兽好像是6级的……是我记错了吗？”灰团子困惑地把自己皱成一团，活像个放大版的灰色魔核。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反正它死都死了。”啪啪子无所谓地说，继续把发光的魔核抛着玩，“没想到那玩意儿竟然有5级啊，真看不出来。”
　　“在您面前当然不够看了，您不说别的，光是魔力总量就吊打它。它撞上您，想必什么手段都来不及使出来就死了吧？”
　　“那是，我可是伟大的啪啪子大人！”

　　跟完全不把这些话当回事的她相比，吐得头昏目眩的海伦想得更多一些。
　　比如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魔兽，为什么教会的图书馆里从没有这方面的记载，是不是因为黑暗山脉的特殊性，所以魔兽从未离开过这里。还有她最好奇的，为什么跟魔核里的魔力共鸣之后，她就算不再拿着魔核，仍旧能感受到元素之海？
　　不过目前最紧要的，还是——
　　“这个魔核可以当做能源来使用吗？”
　　“可以。”路基塔想都没想直接给了她个肯定的回答，可惜冷水也接着就泼了下来，“但是6级以下魔核里的魔力是有限的，还不能充能。只是这么点魔力，根本不够启动感知系统，光维持运行的话，勉强能支撑个几分钟吧。”
　　那颗魔核里面储存的魔力，可是远超同为5级神选者的魔力总量的，还超过了很多很多。那光是这个感知系统，换算成同等级魔法，岂不是抽干好几个5级神选者都不够启动的？不，说不定连神使都做不到！
　　海伦惊悚地看着啪啪子手中的魔核，终于对这个感知系统的耗能有了一个还算直观的认识，同时对于地下那个奇怪的魔力井的功率有了一点概念。可这还只是一个感知系统，按路基塔的话说，这还是整个城里最不耗能的……
　　啊，不行，感觉眼前一片漆黑。
　　也许这辈子都填不满这个窟窿了。

　　“找不到替代的能源也不着急，反正它已经坏了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路基塔看两人突然都不说话了，蹦到啪啪子面前，格外诚恳地劝道。
　　“比起我，还是待在外面的皮皮卡更重要。公主殿下，我知道您才刚回来没多久，可我还是希望您能尽快将皮皮卡带回来。”
　　“可我们要是就这么走了，苏安谷的安全怎么办？有一个里根就有第二个，万一我们不在的时候再有入侵者怎么办？”
　　面对海伦的提问，路基塔得意地晃了晃。
　　“那我就放他们直接进这里。”
　　“啊？”这是什么操作？直接把老家让出来？
　　“这里除了我就是这个控制台，而其实控制台也也是可以降下去的。”
　　说着，那根石柱就缓缓下降，消失在了地面之下，方圆不过三米的狭小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反正他们打不死我，我可以把他们困死在这个房间里。”
　　打不死？为什么？啊！
　　海伦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灰团子，是有着“绝对防御”这样一个听起来就很不讲道理的特殊能力的。不行不行，看着史莱姆她就有“这是个弱鸡”的思维定势，明知道这都是教会图鉴弄错的关系，还是一时间改不过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啊？”路基塔得意地原地蹦了好多下。
　　海伦无语地行了个法师礼，以示敬意。
　　啪啪子转了转眼睛，举起了青砖。
　　“吃我一砖不死，我就信你！”
　　还在半空中得瑟的灰团子猛地一僵，啪地一声在地板上砸成了一滩液体。
　　海伦：这一幕真是好眼熟啊，是你们史莱姆一族的传统保留艺能吗？我是不是要去找个扫帚把你扫起来？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恩咳，理论上……应该不会死。”
　　灰团子重新凝聚起来，伸出两只手臂朝着啪啪子张开，大义凛然地喊道：
　　“来吧，向我开炮！”

　　啪啪子竟然真的毫不犹豫地开始了蓄力！
　　白色的气从她的身体内涌出，掀起她的衣摆，将她全身包裹在内。再次睁开的眼中，红越发艳丽，相应的，一头红发却肉眼可见地褪去了颜色，丝丝透明，在风中飘摇。
　　她是认真的，跟面对那道被称之为“终极堡垒”的结界一样认真！
　　在海伦完全无法理解的视线中，银发的少女用尽全力，挥出了这一记砖袭——
　　然后灰团子直接就被打爆了。
　　灰色的粘液四处飞溅，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海伦的头顶上，胸上，大腿上……
　　到处都是。

　　“你、你来真的？”她傻眼了。
　　“不来真的怎么知道留他一个人在家安不安全？”啪啪子好以整瑕地收了砖，理所当然地回道。
　　“可你把他打死了啊！”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啊，这么简单的道理——
　　“咳咳，我还没死。那个……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溅得这么远，回不去了，麻烦帮帮忙。”
　　啪啪子转手就递了一个扫帚和一个抹布给海伦：“给，交给你了！”
　　海伦：……

　　于是在海伦气愤地一边扫一边踩史莱姆时，那两只一本正经地开始讨论该选什么地方被打爆才更有利于还原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拜托，这是重点吗？
　　“当然啊，这可是涉及到史莱姆尊严的事。”“就是，你个人类不懂，一边玩去。”
　　你们这帮史莱姆都是神经病！
　　不，担心你们的我才是！

　　第二天一早，准备启程的啪啪子自告奋勇要再当一次紧急能源，让路基塔再好好享受一把飙车的乐趣。谁知，这次，他们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这是……教会骑士团？他们来黑暗山脉做什么？”
　　“嗯？我们的邻居好像……吵起来了？”
　　“这对我们来说是吵架，对人类来说……”啪啪子看了眼峡谷中的状况，皱着眉头吐槽，“叫小规模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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