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的忧郁

　　一览无余的大厅，空无一人，也没有通往其他楼层的阶梯。
　　啪啪子和海伦顺着墙壁摸了一遍，又顺着地板踩了一通，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她们开始怀疑她们找错了地方时，大厅里侧的圆台突然亮了起来。红色的圣言沿着特定的规则排布，依次亮起，无数的点与线开始顺时针旋转，终于彼此之间融合成了一座圆形的魔法阵。
　　下一秒，一个白发苍苍的人从中滚了出来。
　　一抬头，六目相对。他十分警觉地从地上爬起来，喘着粗气瞪着她们问：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哪里？”

　　洛克·里松曾经以为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隐藏在黑暗山脉中的特殊通路，一座从未被教会发现的神之遗迹。也不是不知道这对教会意味着什么，可在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灭了知情人的口，准备独吞这份馈赠。
　　这条贯穿黑暗山脉的通路必定会危险重重，那沉睡中的遗迹肯定也有着神明留下的层层考验。他几乎做足了全部的准备，甚至带上了在里松领积攒多年的全部力量，也势在必得。
　　在溶洞里，他被迫放弃了三个手下，将他们当成食物献出去，才从那只可怕的蜘蛛旁边逃掉。而在踏入这座山谷起，他们就被一眼望不到头的盔甲怪物包围了。
　　打不死，甩不脱，不管逃到哪里，它们就跟沾了荤腥的野狗一样死死跟着他。

　　“大人，我们先退出去！从长计议！”
　　他忠诚的骑士瓦莱利挡在他面前，一边挡住袭来的巨大镰刀一边冲他大喊着。
　　里松当然明白他的话是对的，但现在不是他想不想走，而是走不走得了的问题。
　　明明直到通过一线天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可当他们所有人全都踏上山谷的草地时，那条狭窄的通路突然就消失了。那并不是什么幻觉或者障眼法，矗立在那里的就是一尊巨大的岩石，刀劈上去也只能留下些许印子，跟其他山岩没有什么分别。
　　而通路，他们曾经走过的一线天，仿佛从未存在过。

　　之后迎接他们的，就是这些突然从虚空中涌出，无穷无尽的铠甲大军。
　　他们且战且退，将近百人的队伍最后被硬生生地冲散，他身边最终只留下了15、6个人，被围死在了谷中。
　　最开始还能进行轮换战斗，但随着时间推移，力量渐渐跟不上消耗的速度。这样高强度的战斗很快就拖垮了他们的意志，混乱开始了。
　　那么，怎样才能在最快速度下回复体力和魔力呢？
　　一、喝高等级的炼金药剂。
　　二、向邪神献上祭品，且献上的祭品越强，能够获得的力量越多，但有个问题——邪神的祭品只要人类。
　　于是，混乱从第一个扎向队友的屠刀开始，蔓延开来。
　　为了保证自己能多活一会儿，为了补充来不及回复的力量，他们将屠刀转向了自己的战友。大家早已是邪神的信徒，什么忠诚、什么荣耀早就被第一次献祭时那充盈全身的力量淹没了。现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犹豫的。

　　里松几乎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控制权。好在那些骑士们也知道，所有人里只有他是最强的，暂时还没人敢向他举起屠刀，而他忠诚的骑士瓦莱利仍旧挡在他的面前。
　　人越来越少，盔甲怪物却仍然无穷无尽。瓦莱利无奈之下掏出匕首，在最后几人反水之前先一步收割了他们的生命。
　　两人边战边退，不知不觉间靠近了谷中那棵过于茂盛的大树。瓦莱利将里松向后一推，挺身挡住了四个盔甲的镰刀，在里松面前被生生撕裂，血肉模糊。
　　这就是本以为已经彻底没有希望的里松在靠上大树时，眼中最后的画面。
　　谁知靠上去的瞬间后背一空，他突然就出现在了这个空旷的建筑里，面前站着一胖一瘦两个陌生女人。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哪里？”

　　眼前的老人身穿白色神官袍，胸口戴着葡萄藤和麦穗交缠的圣徽，头发灰白，脸上的皱眉可以夹死蚊子。虽然手里举着跟棍子，但在这个用不出魔法的黑暗山脉里，这种警惕姿态倒更像是一种色厉内荏。
　　“你就是洛克·里松？说吧，来这里是想做什么。”啪啪子嫌弃地扫了他一眼，看那鼻孔朝天的样子，还以为她是王都那些眼高于顶的贵族老爷呢。
　　海伦：啧啧啧，装得还挺像。
　　只可惜你选错了对象，里松大主教今天才30多岁，怎么可能是这么个糟老——
　　“哼，我受托马斯枢机主教之命，先一步前来探索这座遗迹。”
　　老人突然一正神色，套上了高级神职人员的面具，反而把矛头给甩了回来。
　　“既然知道我是里松大主教，就该知道这里可不是你们这种普通人该来的地方。”
　　“你骗人！洛克·里松今年才34岁，怎么可能长成你这样？”海伦目瞪口呆。
　　老人愣住了，眼中的阴鸷之色一闪而过，装模作样地仰天长叹。
　　“唉，谁想年纪轻轻得就变成现在这样，可你们不懂，这世间有些疾病就是这么残忍，连女神的慈爱都无法救赎。”
　　“少废话，你来我家到底想干什么？”啪啪子才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直接举起了砖。
　　“……你家？呵呵，小丫头，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
　　青砖嗖的一下从他的耳边擦过，甚至还没来得及与墙面撞击就被收了回去，但那猛烈的风压还是在他的脸侧划开了长长的一道血痕。
　　啪啪子再次举起了砖，第三次问：“你来这儿想做什么？”
　　洛克·里松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准备好的说辞第一次卡壳了。他觉得自己再打官腔或者再废话一个字，下一块砖就要扣在自己脑门上了。
　　该死的，自从晋升到六级，成为神使之后，就再没受过这样的气！
　　该死的黑暗山脉，该死的臭丫头！
　　本来不想用这个底牌的，但是没办法了。
　　“你们惹怒我，必须付出代价！”

　　一股看不见的冲击力突然横扫了整个大厅，被精美的窗棱固定住的玻璃齐齐应声而碎，狂风将三人的衣摆都吹得猎猎作响。猩红色的气流从象征着光明的白色长袍中源源不断地涌出，里松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魔杖镶嵌于顶端的水晶随着他的动作开始融化，一缕一缕红色的液体沿着杖身流下，汇入他的右手，融进了他的体内。
　　红光如心脏鼓动般包围着他，不断闪烁。单薄的肌肉疯狂地鼓胀，甚至撑破了上身的长袍，露出了青红交加的皮肤。灰白的发肉眼可见慢慢变红，枯槁的皮肤再次充盈起来，数道青筋在额际相继暴起，蔓延至目眦尽裂的眼角。
　　“吼——”

　　沉重的威压一波又一波袭来，仿佛连空气都重了三分。可怜海伦那壮硕的身躯毫无用处，在这狂暴的能量中如风中落叶一般飘忽。要不是拽着啪啪子的手，说不定最开始就直接被吹飞了。
　　“这种气息……是神使！不可能，洛克·里松只是个四级的神选者，怎么可能是神使？！”
　　啪啪子在这肆虐的能量风暴里……打了个哈欠，甚至因为举累了放下砖，不耐烦地说：
　　“你变完了没？还要不要打啊？”
　　变身的时候不要打扰，是身为魔物的基本修养，这一点常识她还是懂的。
　　气势十足的洛克·里松：……
　　海伦：真可怜，总觉得连能量风暴都梗了一下。

　　【发现入侵者，发现入侵者！警报，警报，即将开启最终防御手段，请能源塔内人员在30秒内迅速撤离……重复一遍，警报……】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友好交流，三人同时抬起头，看到大厅内壁上浮现出了三个铺满了墙壁的巨大魔法阵，源源不断的水元素被聚集，召唤，沿着墙壁流下。同时，一道白色的屏障将大厅笼罩了进去，堵住了那扇本来就从里面打不开的大门，和被窗棱死死扣住的窗户。
　　不多时，这个完全封闭的塔内积起的水就漫过了脚背。
　　“糟糕，这是要把我们淹死在里面！”里松大叫一声，开始挥舞起他满是肌肉的右臂，狠狠地砸起了屏障，然而，后者一动不动。
　　海伦也急得恨不得整个人都爬到啪啪子身上去，当然她确实这么做了，但因为物理原因，这个行动没能成功。
　　“啪啪子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啊？”不同于两人的紧张，啪啪子愣了一会儿，问，“就这样？放水淹死我们？这防卫方式好老土啊，跟那些挖护城河的人类有什么区别？真丢人！”
　　【你说谁丢人？竟然敢质疑伟大的……咳咳，路基塔大人！你们就等……咳咳咳，等死吧，该死的背叛者！】
　　啪啪子回手就一板砖砸到了里松的后脑勺上：“吵什么吵！”
　　洛克·厉害的六级神使·狂暴版·还没来得及抗议·里松应声而倒。
　　海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啪啪子的肩膀：“刚才不是他说的。”
　　啪啪子毫无悔意，甚至用脚下的水洗了洗手：“哦，我只是顺手。”
　　海伦：……
　　唉，真是无妄之灾。

　　水位慢慢上涨，好半天才涨到了腿窝，无聊的啪啪子甚至拖着海伦玩起了你画我猜。
　　【你们就不怕吗？不用逞强了，赶紧跪……跪咳咳咳咳……跪下跟伟大的路基……阿嚏塔大人磕头求饶，我就放你们一条生……生路！】
　　啪啪子不为所动，海伦到底还是有点慌的。她拿手肘顶了顶身边的人，小声问：“万一等下真的全淹了该怎么办啊？”
　　“怕什么，我又淹不死。”
　　海伦愣住了，对哦，好像……史莱姆是不用呼吸的？
　　“……那我呢？”
　　海伦委委屈屈地问，并打算根据对方的回答做好“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的三连控诉。
　　然而强者啪啪子根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走吧，我找到了。”
　　为这个笑容所倾倒的海伦羞怯地将手郑重其事地交到了啪啪子手中，好奇地问：“找到什么？”
　　两位少女手牵手向前迈出了一步——
　　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房间。
　　空荡但狭小的房间正中立着一根半人高的石柱，其上一只灰色的史莱姆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从空间门里走出来，然后疯狂地咳嗽起来。
　　“通往伟大的……哦不，感冒的路基塔大人的所在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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