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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打碟台下的舞池里,男男女女随着迷幻电子舞曲放肆摇摆,群青、玫瑰色、荧光绿……不断变换的灯光掠过每一张沉醉的脸庞,乍看之下像恶魔人们的狂欢[1]。
迟译的舞动幅度小,但每一个动作都很漂亮,朱朱就在他面前,被动地跟着他的节奏晃动肢体,两人靠得很近,目光时而交织在一起,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高处的卡座里,迟澈之漫不经心地靠在沙发上,桃花眼尾上挑有几分邪气,偏又紧抿着唇,怒意呼之欲出,与周遭环境巧妙融合在一起,是落入凡尘的恶魔。
晏归荑看着他,心里暗叹,刚才的“玉树临风”不过是错觉。
迟澈之看过来,她心虚地低头,拣了个干净的玻璃杯,给他倒了杯饮料,“喏。”
他丢了两个冰块进去,将杯子送到唇边,又放到了桌上,“你们关系不错。”
“他们”指的阿琪和乌炀,她解释说:“碰巧遇到的,和朱朱他们过来玩。”
环境嘈杂,听得不太清楚,他稍微倾身,“常来酒吧?”
他的呼吸洒在她耳廓,她愣了愣,垂下眼帘,“偶尔。”
迟澈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安全。”
“还好,上次是个意外。”
“什么?”
晏归荑一手撑在沙发上,往他那边靠了靠,“上回,我第一次碰到那种状况。”
他偏头看她,鼻尖不经意轻掠过她的脸颊,她愣怔,指甲陷进沙发里去。
她说:“不能因为有那样的人,女性就不出门了吧?想去哪儿,要穿着什么,都该由自己来决定。”
他笑笑,“嗯。”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只是担心。”
晏归荑觉得这人真是直接,叫人摸不着头脑。
蹦得尽兴了,乌炀率先回到卡座,看见座上的人一愣,迟译走在他后面,推了推他,“挡路干……”偏头看见迟澈之,话没了音。
迟译转身就要跑,迟澈之上前一把逮住他,“过来也不说一声,混小子。”
“放开!”迟译大喊一声,引得周围的人侧目。
“出卖老子!”
迟澈之往他后脑勺一拍,“出来。”
迟译不情愿地被拖着往外走,回头看着乌炀和阿琪,眼神幽怨。
阿琪很无辜地掂了掂耳环吊坠,目光飘忽不定。
乌炀懵了,“我可没说啊。”
晏归荑尴尬地小举起手,“我打的电话。”
人影消失后,朱朱才坐到位置上,“迟家基因也太好了吧?”
晏归荑蹙眉:“你不是吧?”
朱朱乜了她一眼,“想哪儿去了?我也是有原则的。”
*
柯尼塞格一路飞驰到别墅门口,迟译跟在迟澈之身后下了车,连帽衫扣在脑袋上叫人看不清表情。
迟澈之把双肩膀扔到沙发上,“明天就给我滚回去。”
“我不想回去。”迟译的声音闷闷的。
“不上课了?”迟澈之脱掉外套,去厨房拿水。
迟译蹲到地上,“不想去学校!”
迟澈之用玻璃瓶装矿泉水敲了敲他肩膀,“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回来。”
迟澈之嗤笑一声,“没出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出国,你一个英国人还天天喊着要回来。”
迟译抬头瞪他,“你还不是回来了。”
“我回来做生意。”
“我来看我女朋友。”
室内安静了两秒,迟澈之拧眉说:“你再说一遍?”
“……她在南京,不肯见我,我等了一天,最后一点钱买了机票来北京。”
信息量太大,迟澈之过了半晌才说:“你从南京过来的?”
迟译突然站起来,“操!她凭什么要和我分手!”
迟澈之暗骂了一声,“操。”
*
茶几上的几个玻璃酒瓶已经见底,迟澈之手撑着额头,倚在沙发上,陪着迟译喝了不少,他也有些上头。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荆棘谷,我要去副本,她被联盟杀小号的围堵,我顺手救了她……她是血精灵神圣牧师,我玩狂战士,Incredible fate,hun(不可思议的命运,嗯哼)?”[20]
迟译坐在地毯上,咬着鱿鱼干,醉醺醺地用生涩的中文夹杂着英文说:“I fell in love with her at first sight(我对她一见钟情),带她去宝藏湾看海,给她买钻戒。”
“魔兽还是你们在英国的时候带我玩的,一直玩到现在……iPhone出新款快要,我答应了给她买,没有几天,她就跟我说分手?她想要什么,我能做到的全都满足她,I don't know……why?”
迟澈之抬脚推了下他的肩膀,“ATM。”
迟译瞪大眼睛,“No!Impossible!Absolutely!”(不,绝不可能)
“你见过她?”
迟译双手抱头,声音低了下去,“没有,她一直不肯见我……我按照收货地址找过去,是他们学校,本来想给她惊喜,但是她说我不尊重她,是stalker(跟踪狂)才做的事,那以后就没再去找她了。这三个月我们一直好好的,她突然说分手。”
说着说着,他埋头痛哭起来。
迟澈之捏了捏眉心,长叹一口气,“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我初恋!”
迟澈之无言,“初恋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迟译打了个嗝,“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迟澈之觉得好笑,“你懂,你什么都懂完了。”
“哥,你回来见到她了吗?”迟译嘟囔着,“初恋女孩。”
迟澈之睁开眼睛,“嗯。”
时隔七年三个月二十六天。
无人接话,他起身看了看,迟译迷迷糊糊睡着了。
*
翌日,晏归荑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明日美术馆做投标演说。国内的美术馆很少采用外部策展人来策展,新上任的馆长此次也是大胆做出尝试,她才得以有这个接触到美术馆的机会。
由于得到了蒋朋的支持,进展还算顺利。只是中途审核小组提了两个问题稍稍让她犯难。
她所选择的艺术家及作品中有一位艺术圈中的陌生面孔,不知是他们不太中意这位个人风格强烈的新生艺术家,还是暗暗觉得这位艺术家与她有利益关系。他们问了为什么选择后,提议说可否用别的艺术家的作品代替。
晏归荑解释说,她关注这位艺术家很久了,比起作品带给她的触动,艺术家本人更令她钦佩,他从不为它者创作,观众也好,名利也好。
“引用克拉德斯的一句话,‘如此一来,我就十分清楚自己的工作了:不需要为那些公认的艺术品做什么。相反的,我感兴趣的是那些还没被公众接受的作品,还没成为艺术品的作品。’尽管我的力量甚微,也想做些什么。相信不久后他的作品就会出现在重要的展览上,希望我能有幸参与这个起点。”[21]
接着他们提了另一个问题,“唐逊现在是中国青年艺术家代表之一,为什么你没有加入他的作品?据我所知,他的少女系列中,晏小姐是唯一的模特。”
晏归荑早有预料,周教授也建议过这个项目里最好多加入极具代表性的艺术家。
她笑笑说:“这次选择的艺术家都是八零年代后出生的,他们作品中的共通之处也是我想展示的一点,加入已经足够成熟的艺术家,可能会稍显突兀。此前也了解到,他的作品正在做巡展。”
“我们美术馆也有收藏他的作品,晏小姐不会连这一点也不清楚吧?”
对美术馆不够了解可是大忌,她谨慎地措辞后说:“我并不想因为与自己有联系就盲目地选择,另外,贵馆中的几幅唐逊的作品,与主题有所偏差。”
最后晏归荑离开会议室时,审核小组还在激烈的讨论。她心里立刻没了底,甚至有种“完了,搞砸了”的心情。
蒋朋跟了出来,“如果是担心借不到唐老师的作品,我可以帮忙。”
老师是行业内的一种尊称,晏归荑听着却觉得刺耳,她垂眸,“谢谢高总监,并不是这个原因。”
“也是,以你和唐老师的交情,哪会有难度。”
“其实我和他并没有……”
“不用谦虚,当年唐老师走到哪儿可都说你是他缪斯。”
“都是以前的事。”晏归荑不想多谈,借口有事,打过招呼便走了。
蒋朋觉着她委实低调,有这样的人脉,事业不该才发展到如此才对。毕竟从国内目前的行业现状来看,策展人很难保持中立和学术性,大多难以抵挡诱惑去参与商业运作,靠关系推举艺术家。想来她或许贯彻独立策展人中的“独立”二字,没有依靠艺术机构和商业画廊,才会为了展览四处寻求机会。这样想着,他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
房子落实后,晏归荑更加忙碌,从选购桌椅到财务规划都要亲力亲为。朱朱也是个靠谱的人,没两天就把招生海报做好,又四处发布了广告。两人早就想好了名字——零点画室,寓意从零开始,未来无限可能,通俗易懂。
这天,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帮忙布置画室,吵吵闹闹地像准备联欢会。
晏归荑负责在里面的办公室整理资料顺便接咨询电话,没接到几通,她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
也没看来电显示,她便接起电话,“您好?”
电话那边的人轻轻笑了笑,她把手机拿远,看到来电人是“迟澈之”。
她的音调从官方模式稍微转变了一下,“什么事?”
“有个事想拜托你。”虽说是“拜托”,对方的语气却不容她拒绝的样子。
“帮忙看着迟译,我待会儿有会议和应酬,没法一直带着他。”迟澈之顿了顿,稍微婉转了些,“如果你有空的话。”
晏归荑抿了抿唇,“你倒会麻烦人。”
电话那边的人像是已经确定她有空,直接问:“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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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19]恶魔人:指动画《恶魔人Crybaby》中的恶魔人。
[20]游戏《魔兽世界》里血精灵神圣牧师和狂战士是经典搭配,这个相遇也算经典剧情(梗)。
[21]约翰内斯·克拉德斯:德国策展人。引用的话出自《策展简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