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海

　　林沐清在颜斓的本子上写的最后一句话是:此后空山寂寥，故人远去，春心不再。惟愿君可长安，我亦长安。
　　淡色印花的纸张，略显潦草的字迹。
　　林沐清的过去和未来在她十七岁的夏天完整地切割成两个圆滑的平面。前一些时日给颜斓那个本子的时候，她还在写：十七，看起来就像是柠檬的颜色。
　　新房子很大，独栋的两层小楼，顶层有一个露天大阳台一个小阁楼。她的房间在二楼靠东面的位置，隔着一个楼梯口和二楼的小客厅，卓溪的房间在她对面。
　　房间被用心装饰过，窗帘的颜色和墙纸的风格都还能接受，偏一点少女的清新文艺风。放在几年前大概很合她心意，现在她越来越中意色调干净利落的裸色风格。
　　衣柜很大，书橱很大，书桌很大。比较起她带的东西，整个房间都显得空旷。行李箱和快递寄过来的东西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个中等包裹。除了必须的生活用品，书籍，以前那些她以为可能会留一辈子不丢掉的东西，都被她狠心得丢掉了。
　　即便是 ，非自愿的重新开始，也是新开始。她向来最识时务，她不知道新的氛围如何，却已然有了寄人篱下之感了。
　　收拾书桌的时候，有人敲门。她过去开门，就看见自己老妈沈筠站在门外微笑着看她，她的继父老妈现在的丈夫正站在后一步远的地方控制着和她房间的距离。
　　“房间收拾得怎么样了？”沈筠走进去，看了一眼，“缺什么吗？”
　　林沐清把门打开，让两个人都进来。老妈习惯性地翻看柜子看自己女儿有没有收拾得不好的地方，男人站在门口并没有更进一步。
　　“不缺，要的东西都带过来了。日常生活用品也都备了。”林沐清抚平自己刚坐在床上留下的皱痕。
　　“房间也太空了，”站在门口的男人简单看了四周就挪开了目光，神情温和地看着她，“今天休息一下，明天让卓溪带你四处逛逛，熟悉一下四周，顺便买点装饰品回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只做了基本的装修。说起来，你的房间还是卓溪那小子自告奋勇选的色调。”
　　林沐清微愣了一下，然后眉头一挑，有些意外地露出笑容。
　　“看来一年多的同学没白做，难为他还记得我喜欢什么。”林沐清又看了眼四周，“谢谢卓叔叔，我很喜欢。”
　　卓奕哈哈笑起来：“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了。走，先下楼吃饭吧。卓溪！吃饭了！”
　　男子走到楼梯口，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对面的房间里听见男生也高高地应了一声。沈筠看了眼被女儿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房间，只摸摸她的头，握着她的手带他下楼去吃饭。
　　林沐清轻轻吐了一口气，握紧老妈的手走出去。
　　卓溪出来看见往楼下走的女生对着她母亲露出的浅淡笑意。真诚的，绝不像是面对他那样的格式化的标准又虚假的笑容。
　　所以，又来了。
　　他们的相遇，从久别重逢开始，用熟悉的面孔，陌生别扭的身份开始。
　　如果你叫我哥哥，我是应该拒绝还是对你露出笑容？
　　如果你始终对我礼貌疏离 ，我是该庆幸至远至疏至少还未至陌路，还是忧愁于你我都不再是当初的那你我？
　　我从心里面，并不是很想离你远一点。
　　卓溪礼貌地和沈筠打招呼，又和林沐清互相点了点头。饭桌上的氛围温馨又虚假，他一眼就能看穿女生的假面，这让他很不舒服。
　　在小城带着炙夏的温度和微凉的风的夜晚，在五彩霓虹和人流涌动车马喧嚣的背景里，少女的眼眸里带着沁凉的琥珀色的光，神色清浅。她说，卓溪，以后，请你离我远一点。
　　他知道女生说了不止这一句，可在所有的言里，被风声和杂乱声过滤过后，他只记得这一句。他少年时关系要好的朋友在他们时隔三年再次见面时，对他说出这句话。
　　他没办法恼怒，所有不甘和委屈的情绪都通通变成无奈和不知所措消散在故城的夜色里。
　　谁让，她已然是他的妹妹，他们的名字被写在同一个户口簿上。
　　卓奕让自己儿子第二天带女孩去四周转转，坐在男生旁边吃饭的女生明显感觉到男生犹疑了一下，然后答应了。以至于第二天早晨卓溪在楼下等她出来的时候，女生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有事的话，你可以先去忙。”
　　栉娅昨天就发短讯过来，说要聚一下，而且他们两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栉娅很黏他，卓溪心里清楚，并不厌恶这种亲密，在他看来，自己的女朋友喜欢和自己在一起是正常的，并且作为男生应该尽量满足女生的要求。所以，他本来是答应了的。所以昨天老爸提起的时候他有一店犹豫。但是他心里也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很好的理由，在老爸心里，妻子和妻子的孩子一定比儿子那个只是隐约知道的女朋友要重要的多。
　　只是没想到，林沐清这么敏锐。
　　“没关系，还是带你尽快熟悉比较好，附近就有大型超市和商场，熟悉了也方便。可以出发了吗？”
　　林沐清抿了一下嘴，整理了一下挎包：“走吧，我逛街，你买单。”
　　男生眼里溢出笑意，某一瞬间的感觉忽如从前。骨子里还是从前的那个林沐清，他终于确认了这件事。
　　他们住的地方在L城的东边，二十分钟的地铁就能直接到达附近这个城市最大的商城的负一层。
　　“公共汽车可以直接到，但是慢，天冷天热都不方便，地铁口走几分钟就能到，地铁线虽然多，但看标示走就不会错，找不到问人也可以，穿制服的......”
　　“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吗？”林沐清忍不住打断一路都在不停介绍的人，翻了个白眼，“一会交警长啥样你是不是也要和我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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