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千万别对我折腰

　　树上的知了声声叫个不停，时间就在叫声中一秒一秒地过去。
　　任淮浪抬手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这样的等待是无意义的。

　　齐染才从车上下来。
　　怎么着都是躲不过去的，只能直面暴风雨。
　　别墅一楼的客厅里，齐平屹在打电话，嘴里说着“你看着办”，程虹也坐在旁边，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

　　齐染突然想到任淮浪可是程虹的保镖，现在能跟着她，也是因为程虹最近闲，在外没有活动。

　　那么试问，怎样才能把任淮浪一直留在她身边呢？
　　她灵光一闪，那当然是让父亲知道她只怕任淮浪啊！

　　于是，踏进门后，齐染回头对身后的任淮浪吼道：“你凶什么凶，我跟你回家不就好了，烦死人了。哼！”
　　任淮浪：“？？？”
　　“刚才对我那么凶，现在怎么不吱声了？”
　　任淮浪：“？”

　　客厅里的目光全射过来，任淮浪第一次觉得自己正在被透视。

　　齐染脱下高跟鞋，换上了刘阿姨拿过来的拖鞋，又一路手拎着高跟鞋从门口走到楼梯这边来，正要上楼的时候，被齐平屹叫住。
　　“你等一下。”
　　齐染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微微转身。

　　齐平屹看到齐染这副模样，脸上露出了不悦。
　　他又朝电话里说了几句后才挂断。他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尤其是目光停留在她的右臂上时，脸色最为冰冷，齐染觉得她自己就又要被痛批的时候，齐平屹却只沉着声音问：“今天晚上的酒会为什么不去？”

　　“不想去。”齐染答。

　　齐平屹说：“正儿八经的酒会不去，偏去酒吧瞎混。还好意思怪别人凶你。”

　　刘姨见状不妙，怕两人又吵起来，便说：“先生，小姐今天下午还跟我出去买菜，做了几道菜等您回来，后来才接到您打过来的电话。”

　　齐平屹看到放在桌上的几道热菜后，软下心来，长舒口气说：“公司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写好简历后发到公司人事部，走一遍公司流程，这两天好好准备，下星期一直接上班，听见没？”

　　言下之意，就是叫她不要出家门。
　　“嗯，知道了。”齐染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停留，“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上去了。”

　　齐染不知道，在她回房间之后，齐平屹又去到餐桌旁，一个人品尝了她今天做的所有的菜。

　　任淮浪却看见了。

　　齐染太有个性，玩心太大，也不能说她错，但她就是还没长大，跟八年前一样。

　　齐平屹是做生意的人，难免有得罪人的时候。

　　齐染回国前，齐平屹就被仇家报复，差点就死在回家的路上。

　　也是因为这件事，在家里已经有保安看守大院的情况下，齐平屹还另聘了三个贴身保镖，他们三个中的一个，必然得有一个留在家中值夜。

　　但齐染不知道。
　　因为是齐平屹亲口嘱咐：“这些事情不能跟她说，不然她害怕。”

　　可能所有父亲都是一棵将小草掩在树冠下的大树，只想让女儿抬头看见的绿意盎然，却遮蔽了天空上的乌云。

　　执勤室里，除了任淮浪，另两个保镖也在。

　　待客厅里没说话声后，另外两个人坐在床边聊天，聊的正是齐染。

　　问新来的任淮浪：“嘿，兄弟，你挺行啊，还不到九点就把齐小姐从酒吧带回来，有前途。怎么样，齐小姐漂不漂亮？”

　　任淮浪背对着两人，正修理齐亦恒的玩具枪。
　　他并不想和另外两个人谈论些有的没的，或者荤的素的。

　　“那脸蛋嫩得能掐出水。”
　　“关了灯一个样，关键是身材，带劲，我特么能玩上一年。”
　　听到这里，任淮浪眸子蓦然冷了几度。

　　“你敢玩？我可不敢玩，那娘们逮着机会就去夜店，你也不怕头上给你带绿？”

　　“玩玩而已，谁他妈还敢当真。漂亮是漂亮，但就是不听话。死性不改，被她爸骂了多少回，酒吧该去还是去。还有那纹身，她爸不待见她不就因为那个吗，这不该露还是露。刚才没被她爸骂，那是她爸觉得她刚回国，忍着呢，她要是再有下一次，屋顶都能给她掀喽。”

　　任淮浪这就想起来她在车里多待上的那几秒，还有开口问他要毛毯。
　　原来是为这个。

　　“看上去是个水灵灵的大小姐，内里就一小妖精。”

　　想到这里，任淮浪的一个用力，金属弹簧掉在桌子上，跳动了几下，发出了“砰砰”地声响。
　　弹簧在地上躺平，他的声音随之响起。

　　“嘴放干净点。”
　　声音不大，足够冰冷。
　　饶是谈论内容是齐染，跟他并没什么关系，但这些话也太脏了。
　　不讨论雇主的私生活，是最起码的职业守则。

　　那个矮个的说：“唉，兄弟，你刚来这，不了解这一家人，我跟你讲，那女人表面上看起来多清高似的，但泡酒吧，纹身，在国外头这几年，家里管不着，指不定怎么浪呢？”

　　任淮浪将坏掉的手表放在了桌上，转身，脸色阴郁，没说话，抬眸看了两人一眼。
　　高个保镖说：“怎么，今天你才跟她待了一天，就被她迷住了？！兄弟，不会这么把持不住吧？哈哈哈——”

　　说完，高个矮个一起笑。

　　“今天你跟她待了整整一天，她难道对你投怀送抱了，让你这么关心她。”矮个头说。

　　毕竟任淮浪来了之后，跟他们说话都是为了公事，鲜少跟他们一起唠嗑，给人感觉就是冷面无情的，所以他可不像是会为谁说话的那种人。
　　这会却为齐染说话，甚至有挑战的苗头，不免惹人猜疑。

　　任淮浪说：“来这一段时间了，还没比试过，想知道你们身手怎么样？”

　　“怎么着，想为了那你亲爱的齐小姐打架啊？”高个扬着鼻孔，抖了抖身上的肉，显然不怕，还说，“特种大队出来的，怕你不成？”

　　矮个说：“犯不着犯不着，以后还要一起工作。”
　　任淮浪移不过去，稍稍一推将矮个推倒在床上，吐出一个字：“滚。”

　　他不屑于跟实力不匹配的人打架。
　　“你一个新来的，看我不给你两下子，你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高个撸袖子。

　　高个并不比任淮浪高多少，只是因为人长的格外壮，才显得人格外大。高个笑着，凭身材，他觉得这仗铁赢，可他伸出手臂，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没有被掀翻在地，就像翻煎饼那样容易。

　　“我草你……”

　　话没说完，喉咙就被抓住了。

　　他想反攻了肩膀动了几次都没成功，脖颈也落在了任淮浪的手里，他脸贴在地上，张大了嘴，把地上的灰尘吸到了嘴里，他咳了几声。

　　矮个的被吓住了，他和高个在一起工作很久了，就没见高个打架输过。所以他以为单凭高个的实力，制服任淮浪完全不是问题，可没想到，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大个就直接被按在了地上。

　　矮个的想过去在任淮浪背后出手，可任淮浪目光移向矮个，目光依旧平静淡漠，似是还有力气没有使出来。

　　矮个拿着酒瓶不动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过去了，也只有被按在地上的份。

　　“他妈的，我说齐小姐，关你屁事儿，你管忒宽了吧。”

　　“自己辞职，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任淮浪说。

　　地上的人直吐气。

　　“还有，特种兵从来不说自己是特种兵。”

　　说完，任淮浪松开了高个男人，起身背上书包走了。

　　屋里的两个人盯着任淮浪离去的背影，听着“砰”的关门声，神经又跟着跳了一下。屋内剩下的只有粗重的喘气声，如今才算是真信了，长的胖真就不一定力气也大。

　　任淮浪挺久不动手了。
　　刚才是冲动了点儿。但那种词汇用到齐染身上，让他很膈应。
　　齐染就是对自己家人任性，也不干他们的事儿，因为得不到就去诋毁，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还指望他们去保护她？

　　*

　　周一，齐染到家里的公司沐森集团的设计部报到，做公司首席设计师李亚薇的助理。

　　李亚薇三十九岁，来公司十多年了，一路从一个毫无经验的跑腿的设计师助理慢慢熬成了首席设计师，现在人们都叫她薇姐。

　　人事领着齐染去到李亚薇的工作室。李亚薇不在，只有她的四个助理在忙，齐染一到，领头的助理就安排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复印图纸。

　　她在拿图纸去复印的途中，看了一眼上面的设计图，用色大胆，橘黄色与黑色拼接而成的长裙，有些熟悉，让她想起了国外一个独立设计师品牌前一阵刚出的拼接系列。

　　最近市场上挺流行拼接这元素，大家都追随市场潮流罢了。

　　齐染印好图纸回到工作室后，其中一个男助理推了推鼻梁上蓝色的粗边眼镜框，问：“你是伦敦时装学院毕业的？”
　　齐染点点头。

　　“24岁经济管理硕士毕业？”
　　“对。”
　　“那你来这当设计师助理？”
　　“慢慢来呗。”

　　“我看你是奔着这的设计总监来的。”

　　“这么明显吗？”齐染笑笑。其实她心底目标还要更远大一点，她是奔着这家公司来的。因为这个目标，她才先读了服装，又为了懂公司管理运营读了经济管理的硕士。

　　“哎呦，你好爽快，齐总监，我叫飞飞。”
　　“他叫肥飞。”其他人说。
　　飞飞捂嘴低笑，说：“我也不肥啦。”

　　沐森集团是国内一线时装公司，有二十五年的历史，最初是由齐平屹和设计师孙沐晨一起创建，也就是齐染的爸爸妈妈。

　　公司规模扩大后，程虹成了公司代言人，一直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站在公司里，齐染到处都能看到程虹的宣传海报。

　　到哪都能看到程虹，齐染周身不适。母亲用了一生只为了这个公司，但这里却没了她的影子，她也是学了八年，才进到这里，而程虹呢……
　　齐染讽刺的笑笑。

　　中午在餐厅里，齐染本以为会清净一下，谁知餐厅里的电视上正在放程虹出席的活动现场。

　　程虹面对镜头，弯着红唇，面对各个角度的镜头摆出好看的姿势。

　　邻桌上，一男一女边吃饭边讨论，女的说：“我看程虹和大女儿的关系不见得像报道里那么好吧，反正在公司，两个人从来没有一起露面过。”

　　男的说：“怎么可能好的了，如果关系好，大女儿会在国外连待六年？”
　　女：“那你觉得以后公司的继承人是谁？”
　　男：“大女儿肯定会能分到一些股份，但主权肯定还会落在程虹手里，毕竟现在程虹手里就拿着公司百分之九的股份。”
　　女的好像被男孩彻底说服了，嚼着饭点着头。

　　齐染说：“但是你别忘了，沐森的创始人之一是大女儿的生母。”

　　男的看了一眼周围，见人少才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设计师换了一批又一批，记得创始人的还有几个？而且，沐森真正繁荣起来也是在近几年。”

　　男生的话扎进齐染的心里，他分析的的确很客观，是当下的现实。妈妈已经走了十一年了，现在公司里记得她的人很少。

　　齐染笑着点头，吃完最后一只水饺，端着餐盘离开了座位。走的时候，她瞥见电视屏幕里站在程虹身旁的任淮浪，眼睛瞬间直了。

　　昨一天，她都没见着任淮浪，她以为他休假了，结果原来是跟着程虹出差了。
　　这世界突然就更不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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