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旧事

　　姐姐的转学办的很顺利，根据她的成绩，又考了一次模拟，她也被转到了一中的初中部。而我则忙着到处炫耀，“看到没有，那个新生，最漂亮的那个，是我的姐姐。”

　　姐姐的到来的确在学校引起了一阵轰动，成绩先不说，首先就是她的外表。姐姐很好的继承了秀阿姨所有的优点，又苗条又漂亮，更有一种超脱常人的成熟。她的话很少，跟在她身后的男生女生却很多。男生们贪慕她的漂亮，女生们则想把她拉入自己的阵营。无论她走在哪里，谁都会议论着她的到来。那段时间，姐姐成了学校最大的红人，就算再埋头学习的书呆子都知道初二转来了一个漂亮女生，我也乐此不彼的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姐妹。

　　姐姐对人对事都非常得体，比如在饭桌上，我是狼吞虎咽，囫囵吞枣的大吃大喝，姐姐则是慢条斯理的吃菜喝汤，骨头都会吐在纸巾上再带下去。等放了筷子，她还会说一句“你们慢吃”。不像我，吃饱了只会打嗝。

　　我刚开始还有些害怕，怕她排斥我，排斥这个家。不过很快我就改变了看法，我很喜欢这位姐姐。她来的头几天，在秀阿姨没空的时候，她会自掏腰包，带我去小摊上吃早餐，或者去超市买零食给我。也有时问我一些家里的问题，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我为有这样的姐姐非常的得意，而我最高兴的，就是姐姐虽然话少，但是对我始终保持着一份笑容，一份善意。她会跟我说：“安安，以后我们要和平相处。”也会教我不会的家庭作业。我越来越喜欢她，觉得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

　　我有钟晏这样的哥哥，现在又多了一位姐姐。从此，在学校里我有杨明娜，回到家里有姐姐，不时还有钟晏的电话。我觉得我的人生真是惬意透了，再也不会有如此美妙的生活了。

　　我们的四口之家就这样继续着，天气渐渐热起来，到了穿短袖的时候就快期末考了，初一学期就要结束了。

　　爸爸和秀阿姨已经决定，到暑假的时候正式领证。也趁着暑假有时间，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玩一次，地点由我和姐姐来定。

　　我的心情依然很复杂，说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更像是怅然若失。我数了数，竟数不出到底有几年没有见过妈妈了。

　　她还在杭州吗？她再婚了吗？如果再婚了，那家人也有孩子吗？她会给别人养孩子吗……这些个问题一个接一个蹿上脑子。每想一层，我就躁动一分。最后绝对不能再深想下去，我怕忍不住，我就要崩溃。

　　再怎样，时光也不可能倒流。就算倒流了，我想我也无法改变爸爸妈妈要离婚的决定。我能做的，就是尽量的把心放下来，放平整，不去想她，不去管那些大人的事。

　　生活中有太多不如意的事，为了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努力能做的，就是心如平镜。

　　只是我把我自己约束好了，却管不了别人。

　　暑假开始不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因为期末考我发挥的还不错，一到暑假我就睡的昏天黑地，每天早上不到爸爸喊三遍绝不起床。而那个重要的早上，难得爸爸没有来叫我，我是被一阵哭声给惊醒的。

　　我还在梦中，耳边却回荡着门被关上的声音，爸爸的吼声，以及秀阿姨的哭声。

　　“你现在急有什么用，先打电话给她爸爸问问！”

　　“她怎么这么不听劝，她一个小姑娘，她能去哪里……”

　　秀阿姨说着说着，哭声越来越大。

　　我翻来覆去，再怎么也睡不下去了，在床上滚了一圈就爬起来，随便套了件衣服，趿拉着鞋子往外跑。

　　不同于平常起床闻到的就是早饭的香味，客厅里一片混乱，秀阿姨身上还套着睡衣，发丝紊乱，泪眼模糊，手里抓着一张字条，哭的险些倒下去。爸爸则拿着手机不停的打电话，一副怒极攻心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情况，我甚至不敢问一句“怎么了？”

　　直到秀阿姨哭的身形颤颤，她的手一松，那张纸顺势飘到我脚下，我赶紧拾起来看。纸上端正的写着一句话：我其实很痛苦，我不想你们离婚。

　　薄薄的纸上还有几处像是泪渍的痕迹，我这才后知后觉过来，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姐姐，秀阿姨哭成这样，爸爸说要找人。结合这张纸上的内容，难道是，姐姐她留字出走了！？

　　可是这段时间，姐姐她都是好好的。就算是爸爸和秀阿姨跟我们告知了领证的时间，姐姐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她一直是听话的，优雅的。从来不会像我，只会发脾气，哭，或者无理取闹。

　　难道越沉默的人，爆发的方式就越强烈？姐姐选择了我一直敢想不敢做的事，离家出走！

　　爸爸看到我，只是焦急的，“安安，回房间去，我们有事要忙。”

　　我动了动嘴，看着哭的一塌糊涂的秀阿姨，有心问两句也说不出口。对处于悲伤中的人来说，需要的不是安慰，是冷静。

　　我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听到外面一阵阵的动静，门被不断地打开又合上，两位大人说话的声音就没停过。爸爸还打电话叫了几位叔叔一起去找人，秀阿姨也打电话给了前夫，但俩人似乎在吵架。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客厅里才算恢复了安静。

　　我终于喘了口气，打开门，开始收拾一片狼藉的客厅。

　　姐姐的突然出走让两位大人也束手无策，我一个小孩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用我爸的话说能不添乱就不错了。这个暑假的开端就让人如此的手足无措，爸爸和秀阿姨没有去领证，更谈不上旅游，整整一周，他们都是早出晚归的，家里的座机不停的响。秀阿姨甚至回了一趟老家，当晚又赶回来。姐姐的消息却依然没什么眉目。

　　比起两位大人的焦头烂额，在这一刻，我却觉得姐姐好厉害，好了不起。

　　当初爸妈离婚的时候，我甚至被毫无知觉的送到了外婆家，到我回去，就必须要接受他们已经分开的事实，连那一丝一毫的反抗能力都没有。细想起来，对于他们的离婚，我竟然真的一点作为都没有。哪怕是哭是闹，都是在钟晏面前。也是这样的一个暑假，就由着他们为我做了决定。

　　我不知道姐姐当初都面临了什么问题，我真的好想知道，当初他们在“跟爸爸还是跟妈妈”这件事上，到底是怎么讨论的？

　　明明是那么让人期待的暑假，怎么总发生这些不好的事呢？

　　总算两位大人的辛苦没有白费，姐姐的行踪在一个星期后有了眉目。爸爸在说起她的时候依然是横眉怒目的，果然姐姐拿着平时积攒下来的零用钱，坐长途车去找了她爸爸。还让她爸爸不要泄露她在这里，存心要秀阿姨急一急。就这样过了几天，还是秀阿姨实在急了，吵上门去，姐姐才愿意自己出来。

　　但是，自己走出来的姐姐，再也不愿意回到这个家来了。

　　在这件事上，我完全是个局外人，连事情的始末都是靠猜，能看到一些就是一些。最后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我也不清楚，我能看到的，就是彻底糟糕的后续。

　　秀阿姨无法强迫姐姐，只有耐心的做着劝导工作，她经常家里家外的两头跑，回来又要做家务。那段时间，秀阿姨的脸色都是苍白的，几乎见不到笑容。可，爸爸的火爆脾气却容许不了这件事的发生。这个暑假我过的非常艰难，做任何事都是小心翼翼的，有时候我做错了事，爸爸训我的时候还会加上一句，“你还听不听话了，我是不是管不了你了。你要学她对吗，你走一个给我看看！”

　　如果不小心被秀阿姨听到了，她就会放下手上的任何事，气汹汹的朝着爸爸，“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爸当然嘴上不饶人，一吵起来，往往都是两个人吵成一团，打起来都是常有的事。我从来不知道，一向温柔的秀阿姨竟然有如此火爆的一面，她可以跟爸爸用脏话对骂，甚至几次都要动手，简直像极了当初爸爸和妈妈的情形。有那么几次，他们是真的动手了，家的花瓶，座机，甚至是床头柜，都变成了他们吵架的牺牲品。

　　都为了些什么事呢，是为了爸爸对姐姐的看法，还是邻居们说的“那个不听话的，会离家出走的女孩”，还是几位叔叔口中的“非法同居”……他们越来越像当初的爸爸和妈妈，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引起他们的争执，客厅里，尤其是他们的房间，经常都是狼藉一片，曾经的欢乐和平，好似从来不曾存在过。

　　我偷偷摸摸的哭过好几次，把这些事都写下来给钟晏，我有好多话想跟钟晏说，我多希望能有个人在身边。我实在是害怕吵架，害怕他们的不和。我隐隐的有种感觉，他们现在不领证，也许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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