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旧事

　　我清楚的看到了刺猬头瑟缩的肩膀，通红的眼睛。“施静菡”这个名字的魔力，竟然可以把他变得这么畏首畏尾，自怨自艾。

　　“其实……”我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他好过钟晏吗，还是说施静菡其实没那么好？

　　可是他说，钟晏会因为施静菡留下来？

　　“钟晏才不会走！”

　　刺猬头慢慢抬起头看我，嘴边是一个嘲讽的笑容，“你知道？”

　　“他没跟我说。”

　　刺猬头果然笑的更大声了，他看我的眼神不再像是看小孩子那样的疏然，紧盯的我害怕，“你们都一样自以为是。”

　　那一个恍惚，我几乎能看到他眼里的施静菡。我豁然后退了两步，再一次被金光刺的晃眼，我手上抓着吃剩的冰棍棒，那凉凉的触感又被阳光逼退。我呆了几秒，冲他喊道：“反正他没说过。”

　　刺猬头又低头闷声笑着，“是啊，就算获得保送资格也要上课啊，我随便说说她竟然信了。她这样跑过去，到底骗谁啊！”

　　说罢，他又再度精神奕奕，站起来的时候还朝空喝了一声，“妹妹啊，我说刚才……”

　　他一走近，我立刻捂着鼻子跳了两步，惊恐道：“你喝酒了。”

　　刺猬头抬起胳膊嗅了嗅，“这你都闻出来了？”

　　我抢在他前头先走，“我爸说喝了酒都会乱说话，你肯定是在乱说话。”

　　刺猬头也笑起来，轻轻松松道：“你鼻子够灵的啊！”

　　我照常的大笑大闹，依然装作无事的跑回了家，在楼下和刺猬头挥手告别。刺猬头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精神面貌，还笑着跟我摆手，并约定了会去看我考级。等我一口气冲到楼梯上，我又从楼道里探出身去看刺猬头。刺猬头还是两手插兜，可是刚走了几步就慢了下来，他头往下一垂，那么的心事重重。

　　回家时我又往钟晏家的房门看了看，静悄悄的也没声音，不知钟阿姨在做什么。钟晏不在，我也不能再一日三次的往他家跑。我记着钟晏的嘱咐，开始看谱子，好好准备八月份的考级。

　　接受了张老师每天的抽查，很多曲谱弹奏起来都容易多了。我的报名费和资料都已经递交了上去，很快就到了考级那天，八月的天最是炎热，张老师早早的就带我来了考点，在我们当地的文化馆，我使劲握着张老师的手，心里一阵阵发抖，热汗冷汗都一起出了。

　　张老师安抚着我的手心，“都练习这么多次了，别怕。”她指着我看，“这里每间教室都有老师，考官会告诉你弹哪条音阶。只有音阶是抽查，曲目是根据学生丛书中定好的，就跟平时我们练习一样，知道吗？”

　　考点聚集着不少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孩，看到他们同样紧张的神色，我却是安定了不少。我朝张老师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又不死心的往她身后看了看。终于也只能放下手，准备进考场。

　　“顾安安！”一声惊呼，刺猬头在最后一刻跑进了文化馆。他的手机贴在耳边，还来不及跟我寒暄就把手机塞到了我手里，“快点，钟晏在等你。”

　　“什么？”我抓着手机手足无措，从左手换到右手，竟不知该怎么办。

　　“钟晏知道你今天考级，打电话来的。”他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接啊！”

　　我把手机贴到耳边，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钟晏？”我小心翼翼的开口，期待的有点头晕，可听手机那边只有刺啦啦的杂音。

　　“哥！”我大声一喊，手里才响起一个笑声，正是我熟悉的声音。

　　“安安，今天考试了吧！”钟晏的声音听起来还很悠闲，终于我的整颗心都放松了下来。我两肩一塌，就想席地而坐了，“我马上要考试了。”我闷闷的说，“暑假你也不回来。”

　　钟晏轻轻的笑了两声，“我也在准备考试，这不陪你了吗！”

　　“这不算。”

　　张老师对我打手势，刺猬头脸色阴郁的站在一边，眼神不定的扫来来去。

　　我喉咙也是一梗，完全听不清钟晏还在说什么，脱口就想说：“那个施……”眼见刺猬头看过来，我又把话赶紧吞了回去，“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哟，想我了！”钟晏洋洋自得，不紧不慢的说：“集训还有十几天，我会在八月底之前回来。”

　　“那我要是考砸了，我爸打我怎么办！”

　　钟晏是被我气笑了，“你怎么就天天想着要挨打呢！”他半开玩笑的说，“你爸要打你你就跑，你腿短，蹿的也快。”

　　“喂！”我跳脚，“你回来看，我长高不少了。”

　　“嗯。”他若有所思，“多吃点，不然你以后那么矮怎么办啊！”

　　我咯吱咯吱的咬牙，隔着电话我也冲不到他面前，而且就算跳起来还够不到他胸口。我不确定的又一次重复道：“你会回来的吧，会继续上高中吗？”

　　“我难道不回来了！”钟晏莫名其妙，“我妈又没说搬家，不回来我去哪！”

　　“对啊！”我一拍脑袋，暗想真是被刺猬头吓糊涂了，“你快点回来啊！”

　　钟晏似乎听了出点什么，那边是一阵纸笔的唰唰声，他才奇道：“你怎么了？”

　　“没。”我有些呜咽，“我就是想你了。”

　　钟晏静了几秒，突然大笑了起来，“好听的话就别说了，我回去给你带吃的。”

　　我暗笑，又听钟晏说：“别紧张，你看你都学了这么久了，争取一次就过。”

　　我又唉声叹气起来，“我尽量吧。”

　　钟晏又鼓励了我几句，随后才挂了电话。我听手机里已经没声，才把手机还给刺猬头。刺猬头接过不确定的问我，“他在干嘛呢？”

　　我回想听到的纸笔声，“在写作业！”

　　刺猬头不确定的“哦”了一声，又低下头按起手机。我的心思已不在此，随着张老师被招过去，终于能笑呵呵的走进考场。

　　是啊，我可是要跟着钟晏进步的人，怎么能不努力过级呢！

　　等我坐到琴凳上才知道，张老师说的肯定能过是有道理的。基本我都反复练习过，没什么大问题，弹的时候也没有刻意的死记硬背的感觉。我熟练的在黑白错落的琴键上叮咚奏响，很顺利的弹完考试曲目。不过要等十二月的时候才能发证，这一说我心里又是有底多了。松了口气，总算是考完了。

　　张老师笑眯眯的带我一起回去，“是不是，我就说肯定能过。”

　　“证还没发呢。”

　　张老师信心满满，“我教的学生，我有分寸。”

　　张老师依言带我去吃了一顿饭，考级之后我总算是轻松了些。每天依旧是练习，但至少可以慢慢来，正是接受新内容的时候。

　　以往的暑假我都是呆在家里没日没夜的看电视，作业也是留到最后一天再写。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每天都想着练习和进步。希望能变得更好，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更有底气些。

　　我考级结束之后刺猬头就不怎么出现了，我还记得最后他那次他离开时恹恹的样子，指不定还在为了那个什么施的在心烦。我觉得他完全是在自寻烦恼，钟晏都说他本来就是要回来的，跟施静菡又有什么关系呢！

　　中间下过两场大暴雨，到了八月二十一号，一大早我就听到楼道里的动静，等我出门准备去张老师家，就见钟阿姨提了一大堆东西正往楼上来。她一见我忙道：“安安，快来帮阿姨一把。”

　　钟阿姨买了很多的肉菜，都可以摆宴席了。我帮着把袋子给钟阿姨提到屋里，奇怪道：“今天有客人要来吗？”

　　钟阿姨迅速的卷袖折菜，“你钟哥哥今天回来。”

　　我迅速的算了下日子，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真的吗，他今天回来！”

　　“昨天他打电话回来，说大概中午到，正好回来吃午饭。”钟阿姨回头还想说什么，却愣了一下，转向我道：“安安也留下来吃饭，都好久没见你了。”

　　这一说我就沾沾自喜，“我学琴呢！”但是今天是钟晏回来，怎么也要一起吃午饭啊！我忙跳起来，“阿姨你等我一下。”

　　“哎，安安……”

　　我已经蹦跶起来，朝外冲去。现在跑过去跟张老师请个假，再回来肯定也来得及。

　　转眼间我已“蹬蹬蹬”的跑下楼，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张老师家。张老师一听也没犹豫，大手一挥间说：“你还特意跑过来，让你爸给我打个电话啊！”

　　我挺不好意思，“我家还没装电话。”但这当真点醒了我，我应该缠着我爸装个电话，以后钟晏也能打电话给我了。

　　得了准许，已经快十一点了，我又加紧往回赶，等穿过重重街道走到小区楼下，一等安静下来，我又忍不住想作妖。我身上还背着书包，我赶紧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乐曲，学着那些女主角们一样把书捧在胸前。等看到钟晏他就会知道，我也是在认认真真，绝对没有丢他的脸。

　　做好一切，我面色神肃的往小区里走，昨天刚下过雨，地上还残有很多的落叶。小区里人不多，我正装模作样的往前走，一抬头，却看到刺猬头正从我们那栋楼的拐角走出来。他眉头都拧在一紧，两眼用力的看着地面，对我挥起的手视而不见。

　　他跟我擦身而过，却像没看到我一般。我想他肯定是来找钟晏的，心一急也追上去。“喂！”我在他背后故意大声一叫，果然吓了他一愣。可还没等我笑出来，刺猬头一转身，满脸的怒容，瞪的我不由的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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