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

　　朱晔衣狭长的眸顿了顿，不动声色反手牵住她的手，又糙又热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南许一时没反应，不知是呆住了还是没反应过来，傻傻愣着，任他牵着。
　　柔脂嫩皮，水做的骨头，白白嫩嫩，指甲片小得很，都不敢用力掐，怕给碰折了。
　　朱晔衣就着那么个姿势，也不嫌累，指腹粗糙，像是无意识的轻按，所触皆是一片滑腻，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奶香味。她呆呆眨着眼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作了甚不要脸的事，手还在对方手里呢，就想着炸起来发怒，结果一想到本来是自己把手送到人家手里的，立即红了脸支支吾吾扑朔迷离，也不知道该怎么个做法，只垂着头不做声的把伸出的手拽回来，羞得耳尖都要冒烟了。
　　手没了，少了什么，他意犹未尽的无声咂咂嘴，低头见到红得吓人的耳垂，他低声笑出来，没顾得上羞得欲死的南许，单手随意摸了摸她的头发，顺手在耳垂上摸了一把。
　　南许更红了，整个人燥热难抗，脸红耳红手红，连屁股都坐着不安生，腿突然有了知觉，几度欲蹦起就走，但怂得不敢动，只原地打颤。
　　得，真是不用担心会冷的事了，现在热得出奇，鼻尖都沁了汗意。
　　安静了片刻，朱晔衣见着南许好多了，耳尖的红褪下去不少，才轻咳几声，开口道，“你还听…还听我说吗，关于当年之事……”
　　此事一旦说出口，就意味着，南许，我是将真心托付于你了。
　　愿我的眼光没错，选择的人也是正确的。
　　我要开诚布公，你可莫要负我，接好我一片真心罢。
　　他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南许身上，没错过她的每一分动静。南许一个机灵，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犹豫了下，缓缓抬起头，看向坐在她左侧的朱晔衣。
　　对方坐在椅中，正目不转睛望着她，眸中映的满满都是她，说不出的柔情，南许被一惊，赶紧跟个没事人似的转过头，为防不自然还特地伸手拨了拨碎发，显得有理有据。
　　朱晔衣缓缓开口，“前些日子，逼宫过后，皇帝在宫中病倒，太子觉着此事背后有隐情，而皇帝此病比以往来得都要重些，于是请了太医不分昼夜守在堂内……”
　　他将过去娓娓道来，揭开了那道门帘，牵引着她走到过去。
　　宫中。
　　太子来回踱步，听屏障外太医跪着回禀，眉宇间燥气难耐，忍不住吃了口凉茶降火。
　　年迈的太医慢吞吞回禀完皇帝的病症及诊断，低下头等着里面年轻的太子、日后的皇上问话。
　　一场宫变，人尽皆知，试问谁不曾猜测此事到底会怎么走。更何况此遭皇帝重病，怕是再难起身，宫中也一直封锁着消息，严禁向外面传消息，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里面也都不知道，惶惶度日。日后天下八方的命络都握在里屋内那个年轻男人的手中，但他没有世人猜想的那么高兴，反而慌张得厉害，只不过一直压抑着，犹豫了好会，才说，“父皇……还没醒来？”
　　老太医眼关闭鼻观心，跪答道，“皇上还没醒，此遭倒下再难起，预计起码得是明日才能转醒，臣等在尽心竭力为皇上扎针断诊，但……也难保皇帝身体安康，估计是抗不过去这遭了。”
　　他疲倦摆摆手，“父皇何时醒来了再来回禀，你下去吧。”
　　“是。”
　　太医退下去，一旁一直坐着安静吃茶的四皇子抬起头来，看了眼一脸戾气的太子，轻轻摇了摇头，“你慌了。”
　　太子难藏倦态，瘫坐下来，有些茫然，“我总……总是不安心，父皇……他不能这么去了，我得要他跟我交代清楚，不然……”
　　“可能是前些日子药的剂量下过了，这次父亲受的打击太大，一时扛不住，倒下来了。你也别太急，”四皇子缓缓起身，走来，蹲在旁边，扶着太子的肩，双眸赤诚，看着太子的脸，“会过去的，你已经成功了。”
　　他心头心烦意乱，也懒得说清，只“嗯”了声，别过脸去，又倒了杯冷茶吃。
　　四皇子目光炯炯。
　　次日，皇帝果然醒来，太子睡中被人吵醒，迷迷糊糊换衣绾发后去了寝宫中，在外面冷静了几分钟，搓搓脸意识到自己是什么个处境，然后理理衣领，昂首进去。
　　皇帝虚弱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皇后正跪坐在床侧给他喂药，见他进来也没什么动作，只瞥了眼，喂完药后才退到一边，坐在榻上，没离开的意思，只端庄坐着，就像以往无数个日夜，身为一宫之主、天下之母的她，从不曾失高贵仪态。
　　太子站在床畔，自上而下，以着蔑视的态度看向床上那个毫无力气、仿佛被钉死在床上的人，嘴角一抹冷笑，与那脸色苍白之人对了眼。
　　他仍双眸浑浊，却不似之前，仿佛多了什么，面色宽厚，让人太子心怀不安。
　　他强忍住心头不安，讽刺开口，“你怕是过不去了吧。”
　　老皇帝咳了咳，慢吞吞开口，“是啊，如你所愿。”
　　太子被呛，顿了顿，才又开口，“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当日之事。你为什么……会甘愿退下？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是不是因为有什么难言之隐？
　　皇帝笑了笑，牵扯嘴角已经有些难了，但他还是尽力的动了动，掩住眸底疲惫，“你今日，就是为了这个？”
　　“嗯，我虽知父亲死于你手，但还是想亲口问问你，看你是怎么对待当年事变的。你杀了你的哥哥弟弟们，就不觉得良心不安吗？你不愧疚吗？午夜梦回，你不怕他们找你寻仇吗？”他双目呲红，面露狰狞。
　　身后皇后无声叹息，尾戒长长，她无意识的拨动，想着什么。
　　皇帝没说，只闭眸，不再回答。
　　往后一连几日，太子都来看望皇帝。说是看望，实际就是父子两冷眼相对一番，太子再愤怒挥袖离开。
　　冷静下来，太子也不知自己所求的到底是什么。从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先太子那一刻起，他发誓要为先父报仇，但是，过往十几年与皇帝的血肉相连已刻在骨子里，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抹去的……他告诉自己，要放下，要看想未来，现在为先父报仇之事才是最重要的。
　　转折在一日夜里。
　　他正在书房里看着国册，突然来报说皇帝快撑不住了，他迷茫又慌张，匆忙跑去，去时满屋的太医跪在地上，皇后凄楚跪在身边，满脸是泪，外面还泱泱跪了一群的妃子，在灯笼暖灯下看不真切，他摇摇晃晃走进，扑通一声，终还是跪在了床旁。
　　皇帝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有些意识不清了，强扯着笑意，双眼迷离，皇后在旁边轻声说太子到了，他才意识到，微微侧头，透过朦胧的轮廓看到了他的儿子的脸颊。
　　是他啊……是我的儿啊……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突然悲从心起，止不住的咳起来，皇后紧张，拿帕子来捂嘴，接了满满一帕子的血。
　　太子紧张，拉着皇帝的手，侧头问皇后，“母亲，母亲，他……他是怎么了……下午不还好好的吗……”
　　皇后掩面而泣，终于抛下了她精致的壳子，重回凡俗人间，成为个有血有肉的人，会哭会笑，会打会闹。她哭道，“他撑不住了……下午还好好的，吃了晚膳后就不行了……突然扛不住了……”
　　皇帝双眼空洞，但瞧着挺安适，只是眼前有点看不清了，手往前探了探，摸到了太子的脸颊。他满足的叹口气，“我儿。”
　　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他“嗯”了声。
　　“我要去了……你日后，要好好的，这天下大国，从此掌握在你手里了。我知道你的天赋，和那……咳咳，和你父亲别无二异，我相信这天下会被你治理得井井有条。望你日后……名留史册，得人爱戴，不要像我一样……”他露出微笑，有些苦涩，但更多的是解脱，“别像我，老了后才后悔，当年为什么要……要那么选择。我要去了，诏书和书信都备好了，你安心走下去吧，我知道你等了很久了。”
　　“我其实……也很后悔，没有趁早找机会跟你说清楚，也许，就不会有今日局面了……是我心存侥幸，不愿失去你，却没想到，那样才是真正失去了你……”
　　皇帝声音越来越淡，顿顿停停，勉强才说完了一段话，皇后在旁边哭得愈发凶，几乎要哭晕过去，太子木着脸，已没什么表情，更多的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皇帝终是去了，说完最后一句话，满足的一歪头，断气了。
　　太医齐声悲痛喊道，“皇帝驾崩了————”
　　屋外响起哭声，太子摸了把脸，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走了。
　　皇后从袖中拿出书信，塞给太子，满脸的泪水，已是不忍直视，“下午才写好的，准备亲手交给你，没想到是没机会了……你，别怨他。”
　　他像早已预料到，机械的接过，撕开，一目十行，泪水无声落下，沾湿了书信。待全部看完，他已是无语凝噎，转身看了眼躺在床上已断了气的皇帝，他终于嚎啕大哭，扑在身上，哭着喊了起来，“父皇……”
　　半夜，京城处在一片漆黑中，世人熟睡于梦中，孩提咂嘴，不知梦中遇到了什么好玩的。夫妇翻身相拥，静谧中透着亲密。
　　天际一声雷鸣，刷刷的闪电，没多时，落了雨，倾盆大雨，惊醒了熟睡的妇人，蹑手蹑脚起来去关窗，困极了打了个哈切，想着明日又得是个阴雨天，要降温喽。
　　太子跪在床前，哭得不能自已，似窗外大雨，冲刷大地，一去不复。
　　而今夜，也注定将被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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