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

　　书房里，静悄悄的，外面有人站着值守，里面亮起一根蜡烛，又亮起一根，渐渐照亮了黑暗处。
　　“大哥有什么事吗？这么急？”南许奇怪，这才刚回来，能有什么事急着找她。
　　宋灵熹刚把蜡烛点燃，此刻坐在红木椅上撇着眼瞧她，“你和萧二，什么关系啊？”
　　南许一愣，“大哥你说什么呢？要是被旁人听到了就完了。”
　　“没事，外面有人守着呢。你是不是和萧二好了？你别怕，我又不是质问你，我不是……不是，我就是问问你，你坐你坐，我就是想问问，我之前一直都没发现，这次突然知道把我吓了一跳。不是，许儿，许儿？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就是问一下，又不是私通什么事的，这有什么，要是以后萧二能给我当妹婿我可是开心都来不及的。”
　　南许被宋灵熹拉着坐在一边的红木椅上，一脸提防，不知道宋灵熹哪里得来的消息，又怕消息走漏以后会出事，心里七弯八饶闪过许多猜测，都被逐一按下。她微抬首，对上宋灵熹的眼，“大哥是哪听来的？”
　　宋灵熹见她不否认，展出个笑来，“你知道前些天萧二被禁在家里吗，不给出门，也没去夫子那了。我找了个空去国公府瞧他，问了问他那件事……对了那件事，我还没和你说呢，你是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出去会被人纠缠的？那天顾三有事没去，我和萧二一起去了，刚进去萧二就被个女子拉着纠缠，扯都扯不下来，又不巧被华平侯府那位大夫人撞见了，事情还没弄清楚呢就被捅了出去。一下子萧二这事就满京城皆知了，都说他去古禅寺后院私会姑娘……先不说这个，我回了屋才知道了你给我的消息，你怎么知道的？”
　　南许耸耸肩，转过头来坐在椅子上，椅面光滑圆润，触之只觉冰凉，坐得屁股都膈，一时不敢全部坐在上面，“你还记得国公府办赏菊宴那次吗？我在后面无聊逛着，不小心听了个墙角听到的，本说着要跟你们说的，结果忘了，去扬州前才堪堪想起来，也是我不好，没早些告诉你们，萧二也能免去一灾了。”
　　“这也是无奈。不过话讲回来，你和萧二……行行行，我不这么说，我换个说法啊，萧二心悦你，你是知道的吧？”
　　南许猜着这事多半还是萧二与他说的，毕竟知道此事之人也不多，宋灵熹能知道的话途径不多，“我知道。”
　　“我前日去见萧二，他在家里百无聊赖，一见我就问我你怎样了，可从扬州回来了。我听着不对劲，这才问他问出来的。他说待你及笄便来府上提亲，萧二在京中也算是个招牌人物了，谁人不知萧二玉树临风，都以为他还没有心上人，没想到他竟心悦你啊，哈哈哈，真没想到，我妹妹竟然如此的……”他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嚣张又得意。
　　南许出声打断他，“大哥，我准备秋闱后和萧二哥哥说清楚的。我没答应他，我不心悦他。”
　　宋灵熹猛的顿住，笑声骤的停歇，看着她瞪大了眼，不知该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
　　南许坐在榻上，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满足的咂咂嘴，“大哥房里的茶就是好，这一手萃茶的功夫真是让小妹惊叹呐。”
　　“你爱喝到时候给你房里送点去，这萃茶手艺可就送不来了。”
　　“行吧，茶我喝了，事也说了，大哥还有事吗？我回屋了。”
　　“等等，你再坐会，我还没想好呢。不是，我说你、你，唉，我是知道你想法一向最多的，也最机灵，京中都少见你这般聪慧的姑娘，但是这件事……我是能理解你的，但是……”
　　“但什么？大哥，我听你支支吾吾半天了，究竟什么事？”
　　宋灵熹支吾半晌，才说，“萧二说，他前几日和公主娘娘说了，公主娘娘知道了，说是秋闱后要来上门拜访的。”
　　南许一惊，手中茶杯险些脱落，还好眼疾手快逮住了，只堪堪洒落小半杯。烫意透过厚厚的衣裳隔层，触及肌肤时已好了些许，加之前面吹凉了不少，不怎么烫，只是衣裳湿了。
　　她定定看着被打湿的衣裳，那处深色比旁边都格外显眼，心疼那上好的茶水，被倒在了毫不欣赏它之处，
　　宋灵熹还在叹着气，根本没注意她这，也不知道在叹什么，只一直不说话。
　　这件事若只是她和萧二小打小闹的话倒还好收场，就怕被长者知了，后面便难走了。更何况她是想和萧二说清楚好分开的，这下一弄，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
　　若最终真的还是屈服了……南许茫然，她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做选择。之前的思量一下子都是无用功，若公主娘娘最后真同意了这门事，顺永侯府地位远不及国公府，更何况还有个公主，哪里是她能拒绝得了的
　　“许儿，你先回屋吧，今夜别多想了，早些睡吧。从扬州一路奔波你也累了，明日还要随祖母去古禅寺呢，快回去休息吧。不过……许儿，这件事本来我是真心为你开心的，萧二是个好归宿，家世显赫，又心悦于你，不过你既对他无意思……唉，你还是该早些说好的，现在……这……唉，你快回去吧，别着了凉。”
　　南许应声，将茶杯放回桌上，下榻离开了。
　　回屋上，如桐撑着伞，见她神色低落，轻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大少爷又惹姑娘生气了？”
　　“倒不是他。”南许怏怏的，有些疲了，“再说吧，我回屋睡了。”
　　一夜雨打风吹。
　　醒来又是落雨，这几日她都习惯了，寒风裹着雨滴打进来，又被如桃关上门，手上端着铜盆和毛巾，进来为南许擦脸。
　　“今天要去古禅寺礼佛，中午在寺里用斋饭，今日穿得素雅些吧。如桐，姑娘那身墨色外衫呢？我怎么没看见呐？”
　　南许还迷糊着，闭着眼任由她们给自己更衣上妆盘发，最后又被裹上兔毛披肩，在大夫人房里用了早膳，坐上马车出门了。
　　今日是中秋前不可缺少的上香礼佛，因为今年京城里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听闻城门处开始登记名录了，再过几天除了来赴宴的各地官宦外都不允许进城了，就是怕届时京城人太多容易滋事。老夫人担心过几天连带着这古禅寺人也多了，不方便上香，不如提早几日，寻个人少的安稳时候来。
　　古禅寺是京城里香火最盛的一座寺庙，求娶生子升官发财社稷安康等等，何事都可求取，内有高僧坐镇，每年又有京中官宦争相给香火钱，尤其是年后，都为了争皇帝之后的第一束香火而不可开交。
　　进山，山上道路湿滑，慢吞吞走了许久才走到。南许跟在南坞身后，南念跟在她后面，南喆由奶娘牵着，拜完佛后便都去旁边安静候着，大夫人和老夫人在殿内磕拜，又去寻高僧祈求来年平安顺遂。
　　南许庄重的向佛祖祈求，这桩事能有个好结局，若是最终也无法，那便算了。婚嫁之事她做不了主，纵使脑子有千万个主意也是没办法的，最.萧二还是个心里有她的，嫁他也好过其他。
　　她暗笑自己，明明也才十来岁，这般苦大仇深的感慨倒像是个七老八十看破红尘的，这些个笑着在意得不得了的事，指不定以后想起来是个根本不必担心的事。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能走下去就行。
　　她像是看开了，又像是没看开。
　　南念坐着无趣，帕子都要被扯变形了，南许心中挂着事，南坞还忧心着婚嫁之时，三姐妹各有所思，一时安静。
　　午时用斋，或许是因为阴雨天，这寺庙里人不多，偶尔碰见来上香的夫人也只是虚虚打个照面便走开了。
　　午后便回去了，中秋将至，还有不少要准备的，加之这几天雨天湿潮，不少物件都得拿出来等太阳天出来了好晒晒。
　　一切都等着太阳划破风雨出来。
　　南许过了几天逍遥日子，和南念在屋里玩纸牌、踢毽子，扎辫子。她去问过南坞要不要来玩，南坞说她小娘在给她物色郎君，抽不得空，便算了。
　　偌大的京城，因为一场凄凄惨惨的苦雨打得直不起腰来，路上见不着几个行人，可那客栈里却无一不是满房，四处八方各地来的官宦携着夫人稚子在狭小的窗前张望外面，嘴里叽叽咕咕埋汰这京城，一来就下雨，就没见到过个好天气，出去转转都不成。
　　抛下萧二之事不再理会，南许心境开阔许多，直到守得这雨季过去，太阳冲破阴霾，挥泄下丝绸般的日照光辉于普天皇土之上，家家户户都敞开门户，走出屋来，共沐浴这暖人的太阳。
　　回温了些，南许又换回了之前的单薄衣裳，穿了个明黄的鲜艳一身，乐滋滋牵着南念上街，跟着去采办胭脂首饰的婆子一起，顺道在素得斋买个芋糖糊吃。
　　没想到一出门就被堵着了，半天才走了一会，还不如下来走路的。南许从窗里探头一瞧，被吓得不行，这不窄的街道上挤满了人，水泄不通的，这才白天，倒像是往日元宵或是乞巧的灯会晚上。
　　她缩回头来，想了想就明白了，大概都是赴京的官员。
　　“也太可怕了，这人也忒多了，这不会出事吗？今年朝廷是怎么想的，人如此多，也不限制着出行？我昨日听门房的小虎说，这几天进京的人还在增加，都是外面来的，登记都登记不来，找宫里面太监出来帮忙才行。”
　　“这么严重？那京中的客栈住的下吗？”
　　“不知道，许是不够的。”
　　南许又探出头来，见着马夫吆喝半天才堪堪前进几步，实在艰难。她心中总觉得不踏实，今年这盛况难得一见，却未免是好事。如此多的官宦聚在京城中，若有歹人想趁机行凶或是干甚，都是个有利的机会，她能想到，朝中之人也定有能想到的才是。
　　最后索性下了马车，一起走去胭脂铺。
　　如桐听了她的疑问，也心生疑惑，“这就不清楚了，这朝堂之事还是得问老爷的好。不过我前几日听说，这御林军这几日被太子从皇帝手里劝来由他掌管，说是这几日来往人士甚多又杂的，由他掌管周到些，皇帝也同意了。”
　　“太子？话说，之前说的那个事，说今年皇帝要驾崩的事，后来呢？有后续吗？”
　　如桐摇摇头，“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后面太子进宫与皇帝好语一番劝，此事便消停了，皇帝也没再追究。”
　　南许边走着边想，“有些蹊跷，太子要御林军干甚？他又不会领兵。”
　　“啊对！还有个事忘了说，世子爷回京了，就比我们晚两日，和善亲王一起回京的。善亲王在京中的府宅荒废后便赐给他人了，故而现下善亲王住在宁亲王府上。太子还向皇帝要了世子爷，说是御林军这几日巡防紧，人手不够，把世子爷要过去了。”
　　“啊？”
　　南许彻底有点乱了，且不说朱晔衣本是中秋后才登职的，此事也并声张开，现下就被要去了御林军入职，就这么听着太子的举动实在猜不出他的意思。皇帝莫名消气的事也奇怪，照这么想他得是有个怀疑的人选才行，不然哪能被人轻易抚下不管此事。
　　“不过，如桐你还真打听了不少事呢，我这几日光顾着和南念耍玩去了，外面之事一概不清楚。”
　　如桐顿时涨红了脸，平日难得见她如此，“我……奴婢也只是……这几日在书房那和、和小站聊了聊，他知道的多，都和我…和我说了说。”
　　南许发现如桐的不自在，眯眯笑起来，露出梨涡，眼睛都笑成了一道弯，格外可爱，“呀！原来是是大哥屋里的户站呀，我常见到他，他长得也真是俊朗呢，好像还未成亲诶。”
　　“姑娘，姑娘！你可千万别说了。”
　　南许笑得开怀，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打趣如桐，自是不能放过的，边笑着她边打算着找个机会去问问大哥那户站如何，可值得托付。
　　南念跟在后面买了根糖葫芦，边吃边走着也不介意，只觉得今日路上比往日人多了许多，格外的挤，走着走着就瞧不见三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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