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门邪理

　　1933年，上海法租界的一间旗袍店内，女子立于镜前，微微转动身体，试穿新旗袍。

　　“梁先生，您瞧着这件怎样？”

　　沙发上的年轻男子，闻声抬起头，勾了勾嘴角，柔声道：“太太穿什么都好看。”

　　听到‘太太’两字，佩珍脸一红，局促地低下头，匆匆走到衣架前，随手扯出一件，念叨着，“不愧是老盛祥，料子全是市面上少见的。”

　　梁夜将视线重新拉回报纸，随口道：“既然喜欢，就都买下来。”

　　佩珍笑了，“都买下来，哪里穿的完。”

　　“早一件，午一件，晚一件。一天换三件，不愁穿不完？”

　　“您快饶了我吧，听着就烦。”

　　“嫌麻烦又喜欢，那就单置办个屋子挂，没事看看。”

　　店家亲自沏了一壶茶，端上来，笑道：“二爷，前阵子有个挑担子卖茶的后生，说这是今年上好的春茶。我也不懂行，您给品品，那人是不是在蒙我。”

　　梁夜垂下眼，报纸折了两折，放到一旁。端起桌上的茶杯，闻了闻，香味浓烈；抿一口，清爽甘醇。是龙井春茶没错，而且价格不会便宜，哪里是走街串巷的小贩能卖的。他和老板互相笑笑，看破不说破，夸赞了几句。

　　“二爷要是喜欢，我包一些，您带走。”

　　梁夜放下茶杯，起身直了直腰，“算了，那多不好意思。”

　　“也不是值钱的东西，二爷不嫌弃，您就拿回去先喝着，喝好了，派个人再来取，我给您常备着。”老板摆手，叫来伙计。伙计早已准备好，递上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盒上金灿灿三个大字‘一品阁’，梁夜调侃道：“我倒是不知，‘一品阁’的茶叶，现如今都沦落到要挑着担子挨门挨户推销了。”

　　老板双手交叉，垂于身前，笑而不语。

　　这时门口的风铃响了，进来一位四十多岁的壮年，“二爷，大爷派人来催，家里开席就差您了。”

　　“哎呀，瞧我这狗脑子。”梁夜拍了拍额头，十分懊恼，“老三今天回来，我把这茬儿给忘了。”

　　远处还在挑衣服的佩珍，闻声快步过来，“要是有事儿，您就走吧！”

　　“不急，先送你回去。挑好了几件？”

　　“两件。”

　　梁夜对伙计扬扬手指，伙计颇有眼力的快速包好，递给刚进来的中年汉子。廖新鹏伸手接过，点点头。

　　“不用找了，剩下的钱做小费。”梁夜付了三倍的价钱，摇了摇手中的茶叶礼盒，挑眉道：“谢了。”

　　风铃再次响起，门已是关了。

　　伙计看着手里的钱，瞪圆了眼，“老板，这是谁家的公子爷？没见过出手这么阔绰的。”

　　“他呀——，倒不是谁家公子爷，可比一般公子爷命都好。”老板拍了下还在发愣的伙计，“别看了，人都没影了，快干活！”

　　梁夜，上海滩出了名的好命。长得丰神俊朗，唇红齿白，神仙一样的人物。早年间却是个穷唱戏的，被抓去当了大头兵。炮火连天中，救了一个叫石临的小伙子。出逃后，没多久，石临就发迹了，梁夜作为他的救命恩人，自然而然被供养起来。还与石临拜了把子，摇身一变，成了石家老二。

　　没什么正经事，吃喝玩乐是把好手。性子好，讲义气，又舍得花钱，所结交的朋友三六九等都有，名副其实的上海滩第一男交际花。谁若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只要能托人请得动他，不出两天，就能和解。

　　而这样的人，万花丛中过却不曾沾过身。有传言，他当兵时伤到了要害，那方面不行。

　　可就在前阵，梁夜突然宣布要娶妻了。旁人都等着，看他到底能不能生出个一儿半女。

　　黑色福特汽车驶进格罗西路时，一辆三零型半履带摩托车从后面窜了上来，将其逼停。

　　梁夜一边安慰着受到惊吓的佩珍，一边不悦地伸出头，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

　　驾驶位的廖新鹏，从座椅下方抽出把短刀，藏进袖口，推门下车。还没等他说话，嚣张的摩托车车主自行脱下头盔，将墨镜拉到鼻尖，扯起嘴角，懒洋洋道：“梁兄，别来无恙啊！”

　　梁夜舔了舔嘴唇，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我当是谁呢，开车开的这么霸道。原来是宋清宵宋总捕啊！这个时间你不在中央捕房，怎么跑大街上溜达了？咋？您都亲自出来巡街了？”

　　“甭拿话挤兑我，别你车是我不对。可我在后面喊了三条街了，也不知道是你真听不到啊？还是装听不到？”宋清宵给自己点了根烟，眯起眼睛，探头向里瞄了两眼，笑问：“弟媳？”

　　缩在梁夜身边的佩珍，不得不探出头，和他打了个招呼，“宋总捕，您好。”

　　“好好好。”还以为收了梁夜的女人，那不得长的跟天仙似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宋清宵猛吸了三口，扔掉烟头。推上墨镜，戴好头盔，和梁夜道了个别，绝尘而去。

　　廖新鹏看得有些犯晕，“二爷，宋总捕追了您三条街，还别了我们的车，只为打个招呼？”

　　梁夜摇了摇头，轻声笑道：“鬼知道这个神经病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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