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正常

　　人逢喜事精神爽，岑明是人逢爽事精神好。考试考得挺顺畅，室友相处的“特别”好，岑明终于睡了个好觉，伴随了好几个月的黑眼圈也消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岑明精神百倍地进了实验室，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哼着歌儿核对实验记录。其实这记录肯定也没什么问题，因为这种药的配比几乎完全就是国外某款药的仿制品。来的时候岑明还诧异，问组长怎么不直接用原药物药理毒理资料，组长笑得挺神秘，说因为长顺制药是一个严谨的企业。
　　岑明出于矜持没多问，工作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虽然效果都差不多，成分里却加了几样完全不影响药效的材料。岑明皱着眉头翻实验记录，确认无误之后签上字，终于又忍不住问：“我还是不太明白，这几样药加的完全没必要啊。还要浪费时间人力做实验，为什么不直接用既有数据，在剂量上做一下变动，做等效性研究呢？”
　　对桌的张姐一边追剧，一边随口说：“那不就不是新药了嘛。”
　　岑明无奈地说：“原来也不算新药吧。整个实验实质上不都在做等效性的研究吗？”
　　张姐说：“哪能这么说呢。你说的新药是1,1类的，实际上按条例来的话，二类到五类都是新药啊。”
　　岑明说：“嗯，这个我知道……但只是改剂型的话也能当新药上市，现在还是有点画蛇添足的感觉，药效上也没有什么用。”
　　组长插嘴说：“这个学校里不教，我来跟你说。弄成这样申请扶持基金比较有优势。懂了？”
　　岑明想了想，叹口气说：“明白。”
　　张姐安慰她：“仿制药也不容易啊，咱们能做出一样的质量水平就已经很费劲了。研发新药多难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还算技术好的。”
　　岑明知道难，也知道自己的水平现在跟着做个仿制药绝对不算大材小用，但是这种绕远路的实验办法还是让她有点不舒坦。
　　特不好看，不简洁也不优雅。
　　但是赚钱。
　　组长说：“眼看新药申报越来越不好办咯，我看接下来的几款药除非修饰结构，不然更难申。”
　　岑明说：“咱们仿的那个国内一直没上市，咱们做出来之后应该能赚不少吧？”
　　张姐说：“应该是。但是申报也是个难事儿。”
　　小赵嚼着果干探过头来，说：“这就甭咱们操心啦。我告诉你们，准能批的快。”
　　岑明笑道：“因为咱们注册部厉害？”心里有种隐隐的骄傲感。
　　小赵神神秘秘的：“哪儿啊，咱们老板跟药监局熟的很，不然前年能抢着那什么的首仿？咱们整个企业都是靠着那个首仿起家的。”
　　大家了然，谈笑着散了。
　　岑明坐在那儿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好，又觉得自己太书呆子也太虚伪，拿着钱还想站道德高地。又想，反正药是好药，又比原版便宜。上了市受益的是病人，公司也赚钱，双赢。至于不太完美的过程和看起来有点儿自欺欺人的过程……
　　岑明心情复杂地想，算了，大不了以后不干这样的了。

　　赵璇李挚和洪程程的工作在进入核对阶段之后骤然忙碌起来，无数的材料要写，无数的数据要核对。洪程程掐指一算，她都连着俩星期没按时下过班了，甚至好几回回去的时候岑明都洗漱完趴沙发上看书了。
　　增大的工作压力让四人晚上聚会的时间少了很多，很少有都聚在一起的时候了，岑明甚至觉得自己都挺长时间见不到室友了。白天还好，工作有条理地把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晚上回去没有人可叫岑明皱眉头。
　　想等洪程程回来吧，岑明觉得有点跌份儿；不等吧，心里老觉得有点惦记。岑明别扭半天，装作忙忙碌碌的样儿，收拾完浴室收拾门廊儿，收拾完门廊擦桌子。
　　干一会儿活，有点累，岑明犯了懒，歪在沙发上看小说。门一响，她跟装了弹簧似的一蹦老高，拿起抹布来擦桌子。
　　洪程程换了鞋放下包，看见勤勤恳恳的岑明，乐道：“这两天怎么这么勤快啊？”说着抹一把桌子，啧啧道：“茶几都擦掉一层皮了，发光呢。”
　　岑明掩饰性地咳嗽一声，说：“没什么事儿，随便收拾收拾。”
　　洪程程笑道：“宝贝儿，你可太贤惠了，跟姐姐回家当媳妇儿吧。”
　　岑明翻白眼：“你想的挺美，我看你长得挺漂亮，不如给我儿子当童养媳吧。”
　　洪程程笑着拍她一下，正要说什么，电话响了。洪程程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又看了眼岑明，接起来说：“喂。”
　　洪程程接着电话站起来，抬手摸了摸岑明的头发。岑明温驯地没说话也没动，怕打扰她听电话。
　　洪程程拿肩膀夹着手机，走到门廊，从包里翻耳机，一边说：“嗯，刚下班。啊？挺好啊。”
　　岑明耳朵尖，听见那边一个男声低声笑道：“最近这么忙啊，都没跟我聊天。”
　　洪程程插上耳机，又看了一眼岑明，走进自己屋子里，关上了门。
　　岑明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自从洪程程回来就一直飘着的什么东西，忽的从肋骨附近沉了下去。像深海的沉船，缓缓的沉落，不怎么惊天动地，就是有点悲伤。
　　好久之后岑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呼吸，于是恍惚地深深喘了口气，面色平静地站起来进了自己房间。
　　洪程程冷着脸皱着眉，一边翻材料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话：“是吗是吗，那你自己注意作息啊。”
　　“嗯嗯，这么快就升职了，很厉害啊。”
　　“哈哈，别胡说了。”
　　洪程程想到岑明有时候看动画片看得很高兴的时候，也会胡说八道，还会突然很幼稚地进行角色扮演。
　　洪程程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那边听到了，以为自己把洪程程逗笑了，更加起劲：“还有一个故事——”
　　洪程程回过神来，截断对面说：“哎，那个什么，我今天特别累了，明儿还得早起……”没说完又被对面打断了。
　　洪程程皱着眉说：“不，一直到过年都没什么时间。”
　　“不用你操心了……你说我的爷爷奶奶啊，挺好挺好。”
　　眼看话题又被拉远，洪程程烦闷地出了口气，说：“嗯嗯，我必须休息了，对，我室友已经睡了。”
　　“对了，你账号是这个手机号吧？我把钱给你打过去，不要再寄东西了。”
　　洪程程眉头越来越紧，有点厌倦地说：“不是？那什么时候回老家的时候再给你吧。太晚了，我先挂了。嗯嗯，好，再见。”
　　不等对面再说，洪程程挂了电话换上睡衣，起身去洗漱。
　　客厅里空荡荡的，干净的地面和茶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不知道岑明睡了没有，洪程程刷着牙在客厅一边晃一边想。
　　洪程程晃回洗手间，冲掉泡沫，又洗洗脸。犹豫了一下，没回自己的房间，反而走到对面，轻轻拧开了岑明房间的门把手。
　　没锁。
　　可能岑明没这个习惯。洪程程想，大概很有安全感吧……真羡慕这样的小孩。
　　洪程程轻手轻脚走到岑明窗边，轻声喊她：“小明小明，你睡着了？”
　　不到十二点，洪程程敢打包票岑明清醒的像只猫头鹰。洪程程又直觉感到岑明有点不大高兴，虽然脸色没变，但周身的气场可“嗖”的就不对了。
　　岑明没说话，平平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洪程程等了等，见岑明一动不动，心里也有数。岑明素来浅眠，一有动静儿就醒，哪至于才这么早就睡沉了？于是洪程程伸手戳她肩膀：“小明？你生气了？”
　　岑明还是不动。
　　洪程程不厌其烦地戳，岑明终于受不了，“唿”的一声翻了身，拿背冲着洪程程，仍旧一言不发。
　　洪程程叹了口气，甩掉拖鞋上床搂住了岑明，尽量用温柔的语气：“怎么了？”
　　岑明僵了一僵，也装不下去了，口气挺正常地说：“没怎么啊。”
　　洪程程：“……”这一听就有怎么的语气哟。
　　洪程程说：“你转过来。”
　　岑明闷在被子里：“我不。”
　　洪程程冷静地说：“真不转过来？”
　　岑明很有骨气：“就不！”
　　洪程程伸手“啪”的一下打在岑明屁股上，语气威胁：“转过来。”
　　岑明“啊”了一声，怒道：“你打我干嘛！”说完不仅不转过去，还狠狠地往另一边挪过去。
　　洪程程抬腿叉住岑明，一个翻身越过她。岑明愣神儿的空儿，洪程程已经跟她面对面躺着了，距离之近让岑明耳朵有点发红。
　　洪程程一条腿还搭在岑明腰上，生气地捧住岑明的头摇晃：“你这什么毛病啊岑明？有个不高兴的时候，我理解！那你倒是说出来啊！就知道生闷气使脸色！有病啊你！”
　　岑明又委屈又生气，反击道：“你才有病！”
　　想想又觉得自己这反击一点劲儿没有，更着急：“我……我就是不想说话，你管那么多！”说着长腿一蹬就要起身。
　　洪程程眼疾手快，翻身压住，怒喝：“你去哪儿？你给我说清楚！”
　　岑明拼命挣扎，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松开我！你跟我什么关系啊你管这么多？”
　　洪程程噎了一下，没话说了，伸手按住岑明两条胳膊耍横：“我偏要管！怎么样！”
　　洪程程手劲儿出人意料的大，又骑在岑明身上按住她，岑明使不上劲儿，只能瞎扑腾。两个人对峙半天，都累的不轻，慢慢平静下来才觉得荒谬可笑。
　　岑明先停下挣扎，愣怔了一会儿“扑哧”乐了，边笑边说：“嗐，咱们这是干嘛呢？”
　　岑明笑起来眉眼弯弯，特有感染力，带的洪程程也忍不住笑。洪程程笑得趴在岑明身上，闷声说：“婴幼儿打架。”
　　两个人一块儿笑个没完，屋里屋外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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