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疾

　　窗外漆黑如墨，只有不远处站着的路灯头顶一团光晕。

　　书房没关窗，冷风吹进来，桌子上的文件被吹开，一支细长的手指轻轻合上，拿过旁边的烟灰缸盖上。

　　倾身间，宫越泽冷然的脸出现。

　　旋即又恢复刚才的姿势——翘着二郎腿，右手支着下巴，似乎看着哪里，又似乎没有看。

　　“樱樱之前问我，郑家是怎么一回事？”

　　“她想知道郑家出事跟她、跟您有没有关系。”

　　“……”

　　宫越泽闭上眼，脑子里混混沌沌的闪过很多东西。

　　“樱樱……”

　　喃喃几句掩盖于呼啸的北风中。

　　---

　　考完最后一门，樱樱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她枕着胳膊，侧着脸和周粥说话：“我觉得我死定了！”

　　今天下午的试卷最后一面，她有三道大题没有一点思路！交卷之前她大致算了算分数，堪堪及格！

　　本来她还预备着这次考试成绩不错，还可以和阿泽哥说说，能不能……少补习几天，过年当然是要好好玩！可现在一想到阿泽哥会拿到成绩单，而成绩单上的成绩和排名不是那么的……值得夸赞，她哪里还有脸说不上补习课呢？

　　樱樱怂拉着耳朵。

　　周粥揉了揉眉心：“考都考完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别想了。”

　　她考的也不好。

　　娘的，怎么试卷难度突然大了？按照惯例，期末试卷难度应该不大啊！难道学校是想给他们紧紧皮？害怕他们在寒假的时候玩野了？

　　屁嘞！满打满算放假也才一个月而已！能疯到哪里？

　　樱樱鼓着两颊，头磕在桌面上：“啊~~~”

　　有人敲了敲她桌子。

　　“我想静静。”她没抬头，声音呜咽。

　　“那……”

　　突然察觉到不对的樱樱抬头，忙挺直身子双手放在膝盖上，眨巴眨巴眼：“林同学有什么事吗？”

　　林亭山看着耳朵尖红通通的樱樱，笑着将手中的资料书递过去：“之前问你借的书，我已经看完了，谢谢你。”

　　樱樱眼中闪过一道可惜：“你看完了？这么快啊！”

　　本来她想着等寒假的时候再向他要，这样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出去碰个面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樱樱看着资料书，暗暗可惜怎么不出个加厚版。

　　“那……”樱樱挤出一个笑，刚要说话，突然看到林亭山对她眨了下眼，还努嘴示意她低头看。

　　樱樱一怔，看着自己手中的书，手指快速略过纸张，走到一半，手忽地停下。

　　好像有什么东西？

　　“砰～砰～砰～”

　　一时间，樱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好了，同学们，先别聊天了，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有点事和你们说。”班主任走到讲台上拍拍手。

　　“等下打扫完教室卫生就可以离校了，今天是哪个小组值日？”

　　“老师，是我们小组。”

　　“注意边边角角的位置，学校会派人来检查……对了，学校临时决定下学期开学重新分班，提前给大家说一下，估计等开学，我都要见不到一部分同学了。”

　　“好突然啊！以前都没有过！”

　　“不会吧Σ(っ°Д °;)っ我不想去别的班，我们班地理位置这么好，万一把我分配到旁边那栋楼，上个厕所要多走十几米……”

　　“也不知道怎么分，有没有什么标准？”

　　“咱们学校真是不走寻常路。”

　　“谁说不是呢，别的学校就算要分什么火箭班冲刺班，也是高三一开学就分好了的。”

　　“……”

　　老师和同学们说的什么，樱樱全都没有听到，她耳朵里嗡嗡嗡，却丝毫不影响她全神贯注地看书中那隐蔽的一条小缝。

　　心里就跟有个大鼓似的，咚咚咚敲个不停。

　　她打开一点点，隐约看到一个硬纸片，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目光触及到的瞬间，她“唰”得一下，将书本合上，脸上烫得能煎鸡蛋。

　　“嘿？干什么呢？”老师一走，周粥就挥手在樱樱耳边喊了一声。

　　刚才就看着她迷迷瞪瞪的，跟中邪似的。

　　樱樱抓着书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周粥，把她看得浑身发麻。

　　樱樱抓住她的胳膊，凑过去，小声说了什么。

　　周粥一怔，显然是没有料到樱樱说的话，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正坐在自己座位上低头整理课桌的林亭山，在樱樱视线看过来之前，又垂下眼。

　　“我、我……”樱樱扭捏地说不出话。

　　周粥笑，揉揉她的头：“我可得好好问问你！”

　　凑巧，小李半路堵车，樱樱周粥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店，选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

　　樱樱小心翼翼地把卡片拿出来，看着卡片上方方正正的字体，又有些不确定：“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我看这像是印刷的，他说不定就是随手一拿，也没注意这上边写着什么……”

　　好好一女孩子，怎么一遇到感情这方面的事，就患得患失了？

　　周粥白了她一眼，仔细翻看手中手掌长2厘米宽的纸条。

　　正如樱樱说的那样，这是某品牌特制的“告白”签，一套大概二十几张的样子，每张上面印有各种不同肉麻得让人颤抖的话。

　　卡片一左一右分别是两个男女卡通小人，之间有丝丝红线，上面虚虚印着“我可以和你一起跨年吗？”斜体花边字体。

　　周粥看了看背面，一片空白。

　　对上樱樱期盼的眼神，周粥老实道：“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无心的。”

　　同学快三年了，老实来说，周粥对林亭山印象不错。

　　模样清秀，努力学习，也没怎么乱搞男女关系（准确的说是没有谈过恋爱），乐于助人……

　　算下来优点还挺多，周粥暗暗点点头。

　　“那我、我该怎么……”樱樱听到周粥的话，整个人就好像是煮熟的虾一般，周粥都怀疑，自己现在放个冷水壶过去，是不是等下就可以等水开吃泡面了。

　　“安啦安啦！”周粥吸了一口奶茶，慢悠悠道，“以不变应万变。”

　　樱樱不耻下问。

　　周粥挑眉：“等。”

　　樱樱在感情方面就是一张白纸，周粥虽然没有实例，可理论丰富，樱樱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乖乖听话吧。

　　看着樱樱被司机护着坐上车子，周粥脸上的笑意隐下去，她没有告诉樱樱，她其实很不好看她的这段感情。

　　想到那个总是来给樱樱开家长会的男人，想到他时不时看向樱樱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眼神……

　　周粥叹了口气，将奶茶扔进垃圾桶里，戴好帽子，转身向地铁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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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亭山从屋里出来吃饭，林妈妈正系着围裙往外边端菜。

　　“洗洗手，咱们马上就吃饭了。”林妈妈笑道。

　　“妈，我帮你。”林亭山接过妈妈手里的汤碗。

　　林妈妈递过去，转身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儿子一眼。

　　“这次考试是不是考得不错？”她突然道。

　　林妈妈曾说过，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林亭山这个儿子。

　　乖巧听话，学习也好，圈子里那个乱七八糟的浮躁，一点也没沾到身上。

　　林亭山知道妈妈误会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考得还可以。”

　　正说着，家里阿姨走过来。

　　“太太，先生刚才打电话过来，说今天和XX建设的李总谈生意，不回来了。”

　　“真是的！怎么不早点打电话？我还特意给他炖了他爱喝的排骨汤，放一放味道该不好了。”

　　“没事，妈，我也喜欢喝排骨汤。”

　　“胡说！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口味？”

　　---

　　临近年终，宫家也多了几丝年味。

　　樱樱趴在书桌上，眼睛看着窗外那棵大树。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也不知道……

　　“先生回来了？”

　　“嗯。”

　　听着楼下的对话，樱樱眼前一亮，收起课本“蹬蹬蹬”往外跑。

　　过了几秒钟，安静躺在课本里的手机屏幕亮了。

　　“阿泽哥，你回来啦？”樱樱扶着旋转楼梯跑下来。

　　宫越泽正背对着她和秦祎说话，闻言侧身，笑着让她慢点。

　　秦祎看着樱樱，突然移开视线，低头作整理文件状。

　　樱樱看着秦祎手中那一大摞的文件，心知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退到一边摆摆手：“你们先忙，等下别忘了下来吃……”

　　话音未落，就见宫越泽软软倒了下来。

　　樱樱下意识伸手，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胡乱摸着宫越泽的头，才发现他额头烫的厉害。

　　“快叫医生！”她摸着宫越泽的脸抬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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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妥当，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樱樱，你一直没吃饭，老板这里有我盯着，你先去吃饭吧。”秦祎看着坐在床边的樱樱，劝道。

　　樱樱：“我还不饿。”

　　秦祎手放在她肩膀上：“别让老板担心，他……最在意你，你知道的。”

　　樱樱握住宫越泽垂在身侧的手：“他发烧温度这么高，难道就没有感觉吗？怎么会拖到现在？”

　　想到刚才医生说的话，樱樱就一阵后怕。

　　万一要是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昏迷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公司有些问题需要处理，也怪我，疏忽了。”秦祎叹了口气，“医生就在隔壁，现在老板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咱们先出去。”

　　樱樱将宫越泽的手放进被子里，点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又看了一眼。

　　秦祎不明所以：“樱樱？”

　　“就……好像那一年。”樱樱喃喃一句。

　　关门声响起，床上一直沉睡的宫越泽睫毛颤了颤，最后又归于平静，除了嘴角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樱樱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半夜起来的时候，就听到医生说温度已经退下来了。

　　她这才放心，沉沉睡去。

　　第二天刚起床就去宫越泽房间，没想到去扑了个空。

　　“先生在楼下餐厅。”打扫房间的佣人道。

　　樱樱走进餐厅，就看到宫越泽手握成拳，侧着头咳嗽。

　　“怎么不躺在床上休息？”樱樱急道，说着就要去拉他的手。

　　宫越泽转手握住她的手腕，摇摇头：“没事，烧已经退了，医生说起来活动活动也好。”

　　樱樱：“生病就应该卧床休息，公司不是放假了吗？你身为老板，休息一天又能怎么样？”

　　宫越泽笑：“不习惯。”

　　常年的时刻钟让他定点起床，简直一刻也不能多停。

　　樱樱嘟着嘴看他吃完饭又吃了药，又压着他躺在床上。

　　“你睡。”她拿了一张椅子，就坐在他床头。

　　宫越泽哭笑不得。

　　可樱樱坚持，宫越泽也就闭上眼，片刻后，不知是不是吃了药还是其他的缘故，他还真的睡着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樱樱看着周粥发过来的信息，才猛地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回复林亭山。

　　呆呆看着呼吸绵长的宫越泽，樱樱沉思片刻，低头先回复林亭山。

　　删删减减几次，才最终发出去。

　　【今天估计不行，家里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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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越泽一觉起来，精神都好了很多。

　　下午的时候，甚至还去健身房运动了半个小时。

　　樱樱一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生怕他再出什么问题。

　　虽说是大年三十，可家里还是那么些人。

　　吃过年夜饭，宫越泽给家里的佣人们都发了红包。

　　看着樱樱闪闪的眼睛，他递过去一个：“最大的。”

　　“oh yeah~”樱樱举手欢呼。

　　“秦岭呢？”宫越泽没看到他人。

　　“正往这边赶呢。”秦祎无奈笑了，“这小子不知从哪认识了一个女孩，最近正打得火热。”

　　不知不觉，都快零点了。

　　樱樱躺在宫越泽腿上，打了个哈欠，揉揉眼。

　　“困了就去睡。”宫越泽道。

　　“守岁呢。”樱樱又打了个哈欠，“我熬一熬，给你熬个长命百岁。”

　　樱樱歪着头打瞌睡，眼睛快闭上的时候又猛地睁大。

　　宫越泽正敲电脑的手一顿，视线向下，目光落在樱樱脸上，忍不住伸手盖住她的眼。

　　“阿泽哥！”樱樱抓住宫越泽的手，以为他在和她闹着玩，“我长大了！不怕黑了好不好？”

　　小嘴巴一张一合，带着水光。

　　宫越泽眸色一暗。

　　樱樱的眼睛太干净，干净得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后，每每都不敢与她对视。

　　现在……

　　他微微俯身。

　　电视里的倒数声传来，敲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樱樱突然扒开宫越泽的手，莹莹目光看着他。

　　“哥哥，新年快乐！”她大喊道。

　　话音刚落，她手机突然响了。

　　然而，还不等她看是谁，秦岭挤眉弄眼地过来：“樱樱，你小男朋友在外边等着你呢。”

　　樱樱恍惚片刻后一跃而起，擦着宫越泽的手向外跑去。

　　宫越泽手还保持着原来姿势，看着樱樱的背影，慢慢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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