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魔女

　　肥硕的身躯看似笨重，实际上轻捷如同梁上燕。鲁圣香的面容很普通，扔在了人群中绝对不能够一眼找出，可是他的眼睛很亮，里面没有饮酒过度的醉意，而是一种看透世事的清醒。林凡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该不该说谎，兴许面前的人早已经查清楚了他的底细。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朝着鲁圣香露出了一抹带着几分牵强的微笑，回答道：“昆玉派的弟子林凡，拜见两位前辈。”

　　没有人会喜欢说谎的人，权衡利弊之后，林凡决定冒一回险。

　　“昆玉派的人啊——”鲁圣香的慢悠悠地接了一句，片刻后，又蓦地瞪大了眼睛应道，“昆玉派的人？！”好似现在才反应过来，林凡口中的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凡的心也随着鲁圣香变幻的语气蓦地沉重起来，他耷拉着脑袋，有些丧气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到望鹤楼是来找我的？”鲁圣香追问道。

　　林凡坦白：“是。”

　　鲁圣香倒抽了一口凉气，面上竟然隐隐地流露出几分的愧疚之色来。林凡偷偷地觑着他，似是下了什么大决心一般，继续说道：“近日江湖上流传着皇极经的传言，几乎所有人都往昆玉派来，家师不胜其扰。听闻消息是从鲁前辈的口中传出去的，家师想知道鲁前辈又是从何人处得知此事的，特命我来望鹤楼请鲁前辈，往我昆玉派走一趟。”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林凡屏住呼吸等着鲁圣香的答案。

　　当然鲁圣香的反应并没有让他惊喜，眸色不耐的人猛地挥了挥手，断然拒绝道：“不去不去！”林凡原本就听了他和吴铁笛的对话，如今再看清楚他隐藏在不耐之下的一丝闪避，心中更是起了疑心，他迟疑了一会儿，试探性问道：“鲁前辈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对。”出乎林凡的意料，这一声鲁圣香答得极为爽快。紧接着一直噙着微笑的吴铁笛慢悠悠地开了口道：“老鲁，你跟这位小兄弟说这么多也不济事，兴许人家以为你跟我七十二伤门勾结起来，要陷害他们名门正派的弟子哩！”这种可能性林凡当然也想过，被吴铁笛这般直白的、讥诮的说了出来，他的面上顿时一白，搓了搓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应道：“我听二位前辈说，庄家他——”

　　“闭嘴！”鲁圣香目光一凛，忽地暴喝了一声，见林凡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他扯了扯嘴角，尽量露出一抹温和的神态，咳了一声他又道，“庄家的事情，如果你想活命，就不要再提。小兄弟回去吧，如果怕惹了一身麻烦，你可以退出昆玉派。”

　　“不行。”林凡摇摇头。他与林静致之间名为师徒形同父子，他怎么可能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在紧要关头，不能够帮助师门解忧就罢了，还要往师父的心上插刀，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望了鲁圣香一眼，他知道自己是请不动这个人了，不过也是知道了一些讯息，嚯地站起身，朝着二人拱了拱手，他的心中也没有了什么正邪之别，恭声道：“多谢二位前辈。”说着就要往外头走。

　　鲁圣香忽地喊了一句：“小兄弟你们难不成要以卵击石么？”回答他的只是林凡那道坚定的不容退缩的背影。

　　“这小兄弟倒是有意思，没想到林静致那老匹夫还能收到这样的弟子。”鲁圣香的脸色在看到那身影消失后顿时就变了，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他的目光越过了吴铁笛，冲着后厨那道蓝色的帷幕大声道，“酒呢？”已经做足了一场戏，怎么说都得获得一些报酬。

　　清泠的笑声如同泉水叮咚，从后厨中一前一后走出了两个女人，鲁圣香的目光不曾在她们漂亮的面庞上停留片刻，反而是直勾勾地望着闻天琊怀中抱着的那一坛酒。鹤不冲那糟老头亲自酿成的酒，饮上一杯胜似活神仙。

　　闻天琊勾了勾唇，将酒坛子扔给了鲁圣香，摇头笑道：“怕是哪一天有人趁你酒醉要了你的命。”

　　鲁圣香凑在了酒坛子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冷冽的醇香给留在记忆中，他哈哈大笑道：“我在酒中生，又在酒中死，岂不是人间快意事？”一个酒鬼注定是与酒为伴的，如果有酒的存在，就算是生死都成为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仰着头狂饮了一口，他放下酒坛子冲着闻天琊道：“如果我死了，别忘记在头七带上人间的美酒来祭奠我。”

　　“您可真美。”闻天琊笑了笑，又道，“想得美！”

　　“就是。”吴铁笛也笑着补了一句，“你说你要是变成地下的一具枯骨，你还能够去偷天下的宝物么？如果不能够发挥你盗王的专长，谁还会记得你？”

　　“也是。”鲁圣香哀哀的叹了一口气，装作幽怨的瞪了闻天琊一眼，“小闻可一直是个没心没肺冷血无情的人，到时候怕是自己都饮不够，怎么可能记得我这具老骨头呢？”这语气竟是十分的熟稔。谈天月始终跟在闻天琊的身后，不言不语，就连眸中的那一抹惊诧也很快地被掩饰了过去。

　　“知道就好。”闻天琊的眸色染上了几抹暖意，“在酒缸中醉，可别在酒缸中死。”

　　鲁圣香挥了挥如同蒲扇般的大手掌，笑道：“不死了不死了。”顿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小闻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不对付昆玉派报仇了吗？庄家不是好惹的，就算你成功了，江湖上的人恐怕也会因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而联合到一块去。当年他们合力对付七十二伤门你忘记了？”

　　“他们不是当初的神州盟。”吴铁笛皱了皱眉应道，“七十二伤门的弟子也不是当初的弟子。深仇大恨犹在记忆中，门中不知道多少无辜之人遭他们杀戮。那些自诩为仁义君子的人，对我们这些不健全的人百般侮辱和谩骂，难道因为天生的或者是后天形成的伤，我们就不配当人吗？”吴铁笛有恨，他自己当初被人侮辱和冤枉的恨，他门下弟子心中藏着的恨。七十二伤门每一个人的恨，他都能够感同身受。

　　谈天月忽地开口问道：“庄东胜那边难道不做准备么？”她紧凝着闻天琊，好似知道了她为何选择对付庄家的原因。只不过在那双凉薄的、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呼之欲出的答案被她强行压下。她也打消了自己那不切实际、甚至有几分可笑的念头，她扪心自问，怎么能够这种荒唐的想法？

　　闻天琊噙着一抹笑，问道：“你真的以为庄东胜将你当做杀死庄少白的凶手了么？”庄少白是怎么样的性子，他这个当爹的最清楚。虽然放纵大胆，可是在铸剑山庄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顾忌。“当然，就算在他眼中你不是凶手，但你也不是一个无辜的人。你跟铸剑山庄有关系，这一点是谁都没有办法抹杀的。他们神州盟分裂出来的几家内部早已经有了矛盾，庄东胜想要对付铸剑山庄，庄少白之死给了他一个借题发挥的余地，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你与叶致尧之间已经和离。”

　　“在扬刀大会后，庄东胜以为你跟七十二伤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要发出追杀令，他要让铸剑山庄表明态度，派出山庄中的高手来要你的命。但是他知道你有人保护着死不了，这样有损失的只有铸剑山庄。只不过他的算盘还没有打响，皇极经的消息便吸引了江湖上大多数的人注意，包括铸剑山庄，他们连敷衍庄家的态度都不见了。”

　　谈天月瞥了闻天琊一眼，淡笑道：“你知道的很多。”顿了顿，又问道，“这些事情的发生，你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么样的角色呢？”脸上的笑意不达眼眸，生出了疑虑的谈天月静静的等着闻天琊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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